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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2-31
张鹏飞手里拿着信件,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为何?官兵居然被海盗勒索啦。
一旁的藤远山和邹五脸色同样忧虑。藤远山得到海盗放回艇民的回报,当下怒气勃发兼之心急如焚,怒的是手下艇民被海盗残杀,急的是仍有上百名艇民、疍民、鱼厂工人落在海盗手中。这艇民固是他心中所急,疍民工人也不能任之不顾,毕竟这些都是张鹏飞的人,又是在他船上出的事。
当下藤远山便点起南澳镇中专用于厮杀的百余民壮,收拾了十几条快船赶到出事地点查看,但除了捞起两具浮尸以外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藤远山又转向南头去报官。新安吴县令听了案情,挥挥手便让他回去等消息,这按惯例是没什么下文了;再去南头大营,连门都进不去,守门的小校说各位将官正在整肃兵马严防海盗,没工夫理他这点闲事。
藤远山听了肺都差点气炸,心想现在海盗就在外面横行,你在营里防个什么鬼海盗?于是高声申辩了几句,守门的兵丁竟持棍将其赶了出来。
报官无望,这事藤远山只有自己解决了。可海盗勒索两万两赎金,他又确实拿不出。藤府名下看似产业众多,但许多都是全体艇民共有,而藤远山为人又豪侠仗义,艇民有难无不慷慨解囊,所谓义不掌财,后果就是诺大个藤府,能拿出的现钱不过两三千两。
及至此时,那几个失魂落魄慌慌张张的艇民才想起海盗还有一封信件,于是取出递给藤远山,藤远山一看才知道,原来海盗原来的目标并非针对艇民,藤蛟等人遭难不过适逢其会而已,海盗起先要对付的却是那石壁鱼厂。
于是藤远山立刻驱船赶往石壁求见鱼厂总管事邹五,邹五听到消息也是心急如焚,两人一合计便一同乘快船连夜赶往三门岛。
张鹏飞看完信将信纸揉做一团掷在地上,上百艇民、疍民和鱼厂工人被杀让他心脏好似被人一把紧握,痛得喘不过气。
刚来这个世界之时,张鹏飞感觉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感觉这就像一场游戏,看所有人都像游戏里的npc一样,是以对底层人民的苦难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着他们的样貌、听着他们的呼吸、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越来越感觉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于是他深藏在潜意识中忧国忧民的情怀被激发,对他们的苦难感同身受起来。
何况这次死的人,都可以算作他的手下,又让他如何淡定?而海盗不但要求被掳众人以银钱赎回,而且要鱼厂每月奉上白银五千两又深深刺痛了他作为官兵的自尊。
藤远山道:“此事如何,还请大人示下,被掳众人固然要救回,被杀者也不能就此白死!”说着他想起被掳的儿子和惨死的艇民,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这时侍立在一旁的藤猛也冲到父亲身边,对张鹏飞跪下道:“大人,请一定要救救小的兄长啊!”
邹五是典型商人性格,对于他来说,死了数十工人,不过些许抚恤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而海盗截断航路这才是对鱼厂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于是他说道:“大人,海盗每月勒索白银五千,这钱不给则此事海盗必时时为之,鱼厂将无以为继;如给之,不但影响鱼厂收益,而且此事如翻出来,可是通匪的大罪……”
“给个屁!”不待邹五说完,张鹏飞便一拍桌案腾的站起,怒发冲冠的道:“待本千户立刻尽起大鹏所军水陆二营将那海盗老巢端了,抓到匪首全部砍头以祭奠死难的弟兄!”说着抓起条案上一枚三角令旗就要往门口走去。
一旁的谭斌连忙拦住,劝阻道:“大人,此事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如此急躁!”
张择善也劝道:“怒而兴师,可是统帅大忌,大人慎重!”
“这大半夜的,老大要出兵也得明天天亮不是……”
周泰、牛斗、陈大钱从小和张鹏飞嘻嘻哈哈惯了,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出言相劝。
“不过是一帮海匪而已,我又不是没剿灭过。”张鹏飞仍是怒气勃发。
“大人,这万山岛的马玄生可远不是巨蟹岛那帮海匪中的小喽啰可比!”谭斌大声道:“要知道南头大营数次进剿,可都是无功而返,有两次还吃了大亏!”
张鹏飞被众人所阻,心下也是一惊,心想最近怎么火气越来越大?其实此事大有原因。
前世的张华便是个表面温和内心狂热的主,不然也不会急匆匆找些材料去告发上官,因此而丢了性命;而原来那个张鹏飞也是个桀骜不驯任性妄为的角色。这两个性格结合在一起,要是还能喜怒不形于色,那才有鬼了!
察觉自己失态的张鹏飞使劲揉着太阳穴将心中的烦躁压下去,重新坐回条案之后,对众人道:“若依你们,该当如何?”
谭斌微微一叹,心想这千户大人什么都好,就是遇事毛燥不顾首尾。作为大鹏众人中年岁最长者,他觉得应该好好提醒张鹏飞,于是拱手道:“大人,现下我水营初建操练不过十余日,如何能开战?不如先将被掳众人赎回,其他之事再从长计议。”
“你叫我做缩头乌龟,向海盗摇尾乞怜?那死了这么多兄弟,就白死了?”张鹏飞一听,这火气又上来了,“我等军人都要向匪人屈服,那百姓又当如何?朝廷养我等有何用处?”
“话不能这么说。”张择善出列道:“现下先将人赎岀,等到将来水营操练完备,若要出兵也少了顾忌。”
陈大钱也劝道:“老大,这把就当我们输了,以后加倍赢回来便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张鹏飞静心一想,觉得也在理,于是便对藤远山道:“就劳烦藤三爷出面将人赎回。”
“这……”藤远山一脸难色,“这不怕大人笑话,若不是手头无钱,老夫早将人赎回,何必厚着脸皮来见大人。”
“藤三爷不必忧虑。”张鹏飞缓和道:“这岛上还有两万银钱,本千户这就让人取来,赶快将令郎和被掳众人赎回才是要紧;还有,死难之人也要抚恤,待会老谭你拟一份文书上来。”
藤远山几乎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想起自己在新安县和南头大营的遭遇,那些官老爷哪管百姓死活?而张鹏飞对遇难者感同身受痛心疾首,与那些官老爷的做派简直天壤之别!这虽然有自己产业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张鹏飞的赤子之心。
藤远山活了大半辈子,平生观人极多,看着张鹏飞的样子绝非作伪。他以前见到当官的,都是倚老卖老装病,能不跪就不跪,这时却扑通跪了下来,颤声道:“大人之恩,老汉无以为报,仅这条老命耳,千户大人要请谁时拿去!”藤远山这几天心神连受激荡,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张鹏飞惶恐道:“藤三爷,您这一跪不是要折小子的寿吗?”连忙起身将之扶起,又对藤猛道:“还不起来扶着你爹。”
藤猛依言起来扶着父亲。张鹏飞马上让家丁去库房取钱交给藤三爷,并让藤猛送其回大奚山,与邹五等一起赎人。被掳众人生死未卜,藤远山、邹五、藤猛三人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赶往码头。
张鹏飞追出去小声对藤猛、邹五道:“你们听好,如果海盗一定要求鱼厂每月奉上5000两白银方肯放人,你不妨答应他们。”
邹五点点头没说什么,藤猛却有些不明白:“大人,邹管事刚才不是说这是通匪之罪吗?”
“这个你们暂时别管。”张鹏飞又在藤远山、邹五、藤猛三人耳边好一番耳语,三人越听脸上越是震惊。
听完后藤猛惊赫道:“大人,这……”
“我意已决,你们不需再说。”张鹏飞摆摆手打断了藤猛的话,“我说的这几件事,你们务须办到,而且要保密,如果走漏半点风声,本千户不管你等是不是军士,一律军法处置!”
“也罢!”藤远山决然道:“我父子这几条命,就卖与大人了!”
“哪有如此严重。”张鹏飞脸上浮现笑容,“到时小子就在岛上恭迎藤爷大驾了。”
张鹏飞又带三人去书房,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藤猛,然后道:“你带此书信去澳门,按上面的地址去找一人,将书信给他。”
待三人离去,张鹏飞进大堂坐下,对一众手下肃然道:“这件事情是个警钟,警告我们力量还很弱小,如同任人宰割的鱼肉,谁都可以来咬一口。自己都无法保全如何尽忠职守保境安民!所以各位同僚务必以此为鉴,奋发图强,鹏飞当与各位共勉!”
众手下拱手齐声道:“属下谨遵大人将令,必实心任事,绝不懈怠半分!”
张鹏飞又对张四行道:“王师傅、张叔,现在水营器械不备,所需短管舰炮尚缺三十余门,这样迁延时日不是了局,这火炮能否在半月之内补齐?”
本来修械所的火炮技术日趋成熟,蔡九等工匠们也基本掌握了铸炮之法,张四行今天是打算要和张鹏飞辞行以便回家和家人过年的,但到此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在张鹏飞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旧主孙元化的影子,一般热衷工艺尊敬匠人,一般的忧国忧民。于是他恭敬的答道:“现下铸炮工艺已经完全成熟,工匠也已熟练,只要增加打下手的苦力,应该无有问题。”
“那好,我从后勤队调一百人到修械所听用,请半月内务必将所缺火炮增补齐整。除了火炮,其他如弹丸等也要全力制造。”张鹏飞又对水泥厂的陈阿大道:“陈阿大,最近我去炮台工地查看,发现水泥性能有所提高,你们干的不错。”
陈阿大拱手道:“自从小的们按大人所教的方法不断改进配料,水泥的凝固后开裂的现象大为改善,也更为牢固。”
其实张鹏飞有什么方法,不过是让他们不断试验而已,而且质量每有提高,张鹏飞便即重赏,大大调动了工人的积极性,这才有此成就。他点点头道:“要继续努力。这海盗猖獗,岛上的炮台要尽早建好。”
陈阿大道:“小的们不敢懈怠。”
张鹏飞又道:“这水营新建,尚不堪大用。本千户决定从明日起,水营进行为期十天的急训,请各捕盗务必尽心督导军士,使水营尽早具备基本战力。”
水营各人也齐声暴诺。
张鹏飞又肃然道:“这陆营也得加紧训练。本千户决定在年底举行一场大演练,器技战阵精熟者受赏,生疏者受罚,绝不徇私。”众属下又齐声领命。
最后张鹏飞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躬身行礼后纷纷离去,张鹏飞叫住邓让:“邓副捕盗,你到我书房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