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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前曾仅仅住了数人的客栈门口,彩色锦旗在风中翻飞如霞,一男子持剑而立,挺立的眉目显得肃穆凝重,细细看去,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正在等人,而他等的人还没有到,清晨时分,街上人迹稀少,空中还漂浮着淡淡的晨雾,他如同一株坚挺的大树而立,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说话了:“岑姑娘去了何处?”
客栈大门里,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出来,十分轻松地将双手枕在颈后,打着呵欠嘴上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恭喜范少侠,你们双燕镖局的事情,看来能有个了结了。”他眉眼上挑,语气玩笑意味浓厚,却不乏轻松狡黠。
说这话的人,是去而归来的小武,他确实仍在等着失踪的岑可宣回来,又或者等着一个时机。倘若马不停蹄,直接赶回洛阳城找到槿月,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他需寻一个合适的时候,再去见那个声名远播,万众瞩目的女子。
那个他曾经仅是远远瞥见过的女人,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
而眼下他能做的,唯有等待。
他的话刚说完,一阵马蹄声骤然而起,从地底下先行传来,紧接着,街道远处赫然出现一批人马,为首的两人身体清瘦,目光冷凝,均穿着式样相近的黑衣,束身窄袖,英姿飒爽,乌黑的秀发在风中飞扬,一看便知是两名女子领头,后面数人紧紧跟随,细看之下竟有十多人。
小武和范玉卿静静看着那批人马,至面前时,为首几人迅速翻身下马,逐一打了个照面,燕双双才脚步落地,开口便气呼呼说道:“我们在洛阳城等了许久,没想到,他却跑到这镇上躲起来了。”
杜筱珊随后补充道:“师父派人来通知我们,要我们尽快完结此事,双燕镖局生意繁多,此刻少不了咱们帮衬。”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跟着的少年。那少年圆头圆脑的,正是新收的弟子冯小马,只见他摸了摸脑袋,上前嘿嘿一笑,道:“一位师兄来传话说,最近接的生意不少,总镖头那边人手有些不够了。要是大师兄此番能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是双燕镖局的人,却从来游荡在外,要不是芙蓉镇遇上了杜筱珊一行人,他恐怕又会消失无踪,难寻人影了。不过多年以来,这一次,他云游四海的心,却已经渐渐淡去。天下之大,他自来心向往之,可自从半江楼一行遇见了槿月,他那颗游荡不羁的心已经稍稍收敛,或者改变了。
兴许,他一直以来的行游,不过是为了寻到一个能令他心甘情愿驻足的人。
“走吧。”范玉卿翻身上马,握紧手中的缰绳,脊背挺得很直,看上去丰神俊逸,曾经时而带着戏谑轻松的神情,变得更为严肃和有担当了。眼下双燕镖局人手不够,他无论如何,也该回去帮衬帮衬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回过头对小武说道:“倘若岑姑娘有什么事,请务必通知我。”
小武点点头道:“我会留意她的去向。”
各自一番告别,范玉卿随着杜筱珊一行人乘马绝尘而去,本就不太宽敞的街道上,只余下一片黄沙般的尘埃。
“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小武连目送他们离去的兴趣都没有,几人一上马,他便打着呵欠折身入内。心中暗暗叹道:天才刚亮,大把的悠闲日子,任你们争得天翻地覆,又与我何干?倒不如睡个好觉来得舒坦。
“范玉卿!范玉卿!”一个急促又纤细的声音忽然响起,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林雨霏与他擦身而过,匆匆追到外面,纤瘦的身子因急促而不断发抖,她的脚步已经止住,一个人望着早没有了踪迹的大街,一双大眼睛怔怔的,“范玉卿……”她喃喃低语了一声,愣了好半天,最后竟然蹲在地上,埋着头开始哭泣不止。
她才刚刚起床,衣服凌乱,更未梳妆,偶然听见声响,立即急急忙忙追了出来,可仍然晚了一步。她早该知道,范玉卿不愿意接受她,终究会不告而别,可是她从未料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这么猝不及防。
“范玉卿……”她继续喃喃低语,双手捂住头,眼里湿湿润润的,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或者说,在感情上,她从未顺利过,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重复同样的结局。
小武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从来大大咧咧的姑娘,此时眼睛哭得红红的,纤瘦的身子瑟瑟发抖,即便平日里如何大胆主动,脸皮厚如城墙,可谁能说她不是真心呢?他两步走到了她身前,那姑娘便模糊着一双眼睛抬起头来,一双蜻蜓般红肿的眼睛怔怔望着他,“你看什么?”她的声音似堵着一般,瓮声瓮气的。
小武轻叹一声,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他这爱多管闲事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好容易得来的好觉,约莫也睡不成了。
岑可宣醒来时,天才刚亮,迷糊中听见外面轻缓的敲门声,她拖拖拉拉从被窝里撑起身子,揉着眼睛连打了几个呵欠,这才慢吞吞掀开床帘。窗外朦朦胧胧泛白,枝头的嫩叶清新透亮,又因无风而显得更为挺拔,低处栽种的艳丽牡丹也呈现出慵懒之态,不那么美得灼伤人眼,万物仍在复苏之中,分明还很早才是……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门被推开后,一抹白衣便出现在在她眼前,手里端着一个木制的方形托盘,托盘上盛了一碗药,进屋时带入了晨时的点点寒气,萦绕在他清清冷冷的眸子和宁静似水的面容上。不出所料,这惹得她整夜失眠的罪魁祸首,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出现,搅得她心乱如麻后,自己却平淡如初,毫无波动,仿佛昨夜的一切,再次成了她独自一人的梦境。
分明当时抱着她不肯松手的人,是他啊。
她闭上眼,觉得眼睛朦朦胧胧又酸酸涩涩,白莫寅却端着药直接坐到了她旁边,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吵到你了吗?”
明知故问,这么早,有谁起了床?更何况是整夜失眠的人呢?好不容易入睡,又被吵醒了……
岑可宣迷蒙着眼睛,瞥了一眼他手中之物,那药应是刚刚煮好的,还冒着汩汩热气,在屋内泛起一圈圈白雾。他端药而来的样子,自然得就像小时候家中亲人般,仿佛他天生就该照顾她。她不知为何心生安宁,随着清晨的日光,这份安宁一点点蔓延在心头,不像昨夜那样脸红心跳,却产生了近似依赖的别样情绪。
她坐起来后仍没有下床,将头靠在床柱上,不知不觉就嘟哝着说道:“我还没睡醒呢……”眼睛也是半眯着睁不开,话语间带上些不满和抱怨,以及不易察觉的撒娇。
说不定,失眠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昨夜回来后,一直睡不着觉,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偶听见鸡鸣,困倦才汹涌而至,令她终于沉沉睡去。至现在醒来,恐怕还没有一个时辰之久,觉定然是没有睡够了。如此也好,不必去想一些为难的事。此时迷迷糊糊的脑袋,早忘了昨夜在心中缭绕不去的诸多话语,要说与他听的,或者要向他求证的。
她只是觉得困得不行,这种时候,谁来打扰她都不行,他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