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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四处瞧着热闹,风灵一面向人打听康家的酒肆所在,倒是不难寻,按着康达智一贯的做派,他的酒肆必定是市集中最瞩目光鲜的。
“可是顾家小娘子?”待风灵走入酒肆时,眼尖的管事立马从里头迎了出来,惊道:“阿郎传信说顾小娘子将至,我私想着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到,不想竟来得这么快。”
风灵接过店肆内婢子递来的浆酪,顾不上吃一口,急切问道:“老管事费心,我那店肆……”
管事一拍巴掌:“错不了,小娘子莫急。已按着你的意思寻着了个地方,市口铺面皆是顶好的。”他上下看了看风灵满身尘土的模样,两千里奔走,壮汉尚且脱力,更不必说是个小娘子家。“客房现成的,不若先去梳洗梳洗,歇一觉,明日我再领你去瞧铺面,如何?”
“不,不。”风灵连连摇头,“风灵在高昌只能逗留五日光景,晚了怕回不了敦煌城,劳驾管事眼下即刻便领风灵去,瞧过了,满意安心了,再洗濯歇息不迟。”
老管事稍一迟疑,点头应下,“也好,铺面也不远,就在前头,走几步便到。”
风灵看过店肆铺面,果然如管事所言,令她称心满意,登时一松懈,倦意上涌,拖着快抬不动的双腿,跟着管事回到酒肆中。
有仆婢上前回禀洗浴的热汤已成,客房内的被褥也已换上全新的,风灵再抵抗不住疲倦,径直褪下外袍交予管事:“铺面文契便有劳管事了,收铺子的钱全在这袍子里头。”
管事拎起袍子掂晃了两下,恍然大悟,原来她将金饼缝在了衣袍内,暗笑她而今虽已执掌了顾氏在西域商事,行事精怪却一如当年,丝毫不减。
风灵这一觉,足睡至次日晌午。
西州的日照比之敦煌更甚,刺眼的阳光直透射进帷幔,将她唤醒。她慢吞吞地从榻上坐起,舒展了全身的筋骨伸了个懒腰,心情便如同窗外的阳光般明媚。
邋遢了半月有余,风灵几乎要不记得自己是个女儿家,她光着脚踩下地,踏着地下的细羊毛毡毯去翻行囊,取了一袭胭脂红蹙小团枝花的襦裙,牙色的半臂短襦换上,小心地修了眉,黛螺轻扫,脂粉薄敷,又是个娇娇俏俏的唐家小女子。
忽觉行囊中有一物,取出一瞧,原是弥射写予她的放归文书,这倒提醒了她要尽快往都护府去签办过所,除开过所,另还有一沓子的琐碎事在屋外候着她出来。她忙放下手中的菱花铜镜,开门出屋。
康家的老管事见她神清气爽地出来,笑眯眯地摸着花白卷翘的胡梢,啧啧称道:“哎,瞧瞧,上回见还是个女娃娃,跟猴小子似的,上树下河,打鸟追猫,这才几年,竟出落成了这副好颜色!”
风灵笑应:“您可一丝都未变哪,与我小时候见时一个样儿。”
老管事哈哈大笑起来,自柜后取出一只扎紧了口的羊皮囊,“顾娘子钱给得爽快,卖家也不敢耽搁,昨日下午便在市丞那儿做了文契,这便妥了。只是那铺面还需修葺平整,恐要花些时日,咱们库房内的那些布料,阿郎信中说小娘子在敦煌城已付了大半的钱资,眼下该要送往何处去?”
“不忙,不忙。”风灵摆手道:“待过了今夏的流火,我的管事便会过来,不过三四月光景。待他来了,再交付也不迟。放哪儿也不及放在阿兄的库房内叫人安心不是?”
管事连连称是,“那是自然,咱们一家人也不做两家买卖了。小娘子若急切,也不必等过夏了,立时便寻人来修缮铺面也使得,左右我在这儿,与你做个监工。待过夏再来筹备这些个,那得多早晚才得开铺?来时你也亲眼瞧了,如今西州的买卖很是做得,这一来二去的,白贻误了今秋的买卖多不上算。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风灵哪好意思受,沉吟半晌犹豫不决。老管事见她不语,又道:“小娘子也莫觉着愧疚了老奴,这也费不了多少劳力。”
他说的确在理,风灵复又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您要肯替风灵担当一回,风灵也绝不肯叫您白受累。”她竖起一只手掌,“素绢五十匹,是您替风灵奔忙的酬劳,您若不辞,风灵便可将铺面修缮粉饰的一应琐碎都交付予您,您若要辞,风灵只得另寻他人来做。”
老管事愣了片时,拍了下大腿,“也罢,小娘子的好意,老奴便厚着脸皮受了。”
“这便对了。”风灵笑道:“如何修整,容我多想两日,临行前必有个交代。”
风灵起身的时间正是晌午,正说话间,有饭食香气扑鼻而来,有仆婢端来几口大碗,羊肉的浓香和着些酸甜的清爽气味顿时在整个酒肆中散开。有人大声吆喝招呼着大伙儿来用饭。
管事瞧了瞧端出来的饭食,向风灵道:“咱们的吃食一向粗陋,一会儿我遣人去后厨招呼一声,给小娘子另置一席。”
风灵赶紧将老管事拦下:“我在此同大伙儿一道吃住,断无另置食案的做法,老管事不必忙。”她探头去看那些大碗,“胡羊饆饠,多少年不曾尝过西州的做法。”见她如此,老管事也只得由着她去。
午食过后,各人皆忙碌各自的。风灵往房中去取了放归文书,自去安西都护府的户曹衙门申领回敦煌城的过所。
因领取过所的多为商户,户曹衙门就设在市集顶头的大路边,一幢两层的砖楼里头。风灵穿过市集,一眼就望见户曹衙门门前散荡着许多府兵,不觉脚下一滞。再一转念,来时那些府兵都不曾见过她藏在帷帽下的面容,此时互为陌路人而已,有甚好忌惮的。
那些个在衙门前候等着记室来分发过所的府兵们正百无聊赖,见来了个眉目俊俏的唐家子,且无帷帽幕篱遮面,登时都转过脸来瞧,将衙门前的道堵了起来。
“诸位郎将,还请予奴一条道走。”风灵无奈地行了一礼,堆上笑容道。
府兵们也颇不好意思,三三两两地往后退走,让出道来。“这,这位莫不是……平壤县伯身边的那位娘子?”忽然府兵中有人囔出了这么一嗓子。
风灵万般懊恼地闭上了眼,说话的正是一路同她说过几句话的丁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