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伤情迫睫(一)

桃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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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风灵进了武侯铺,武侯们也不敢将她随意丢入牢中,商议之下,只将她单关在一间屋子内,便去禀告上峰,讨示下。

    风灵在屋中默坐了小半时辰,终是冷静下来,暗悔方才的冲动鲁莽,自责不已。多少次都已忍了下来,怎就一时按捺不住了呢。

    静下来后,她方觉得身上尖锐的痛感,低头验看,却见腿上、胳膊上四处有伤,不见血的伤皆隐在衣裳下不得见,仅是有血水渗出的伤便有四五处,其他便还罢了,不过是划破了皮肉,伤口浅显。

    腰上却有一处稍深的刀创,伤得甚是险,腰腹乃是要害,倘若下刀再重些,后果不堪设想。此处血水不似别处细细密密地往外渗,却是在往外冒着,腰间衣袍教血水**了一大片。

    风灵忍痛捂住伤处,因在腰侧,手臂上的力道使不到那处。无法,她只得撩起胡袍的袍裾,塞入口中咬紧,硬忍着痛,将腰间的蹀躞带勒紧,好压制不住往外冒的血。

    外头天渐暗了下来,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风灵依着屋内一根梁柱,腹饥、发冷、口干舌燥一同出现,她知道是失血的症状正在显现,不多时,开始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刚一阖眼,她便骤然惊起,提醒自己:此刻不能睡,万万不能睡。走货遇匪时,有受伤失血的部曲,一睡便再不醒的情形,她曾亲眼见过。

    为了不让自己昏沉,她努力想着自小到大,可曾受过这样重的伤,若是阿母得知,是否又该责怪她不鲁莽,阿兄像阿爹,性子深沉,大约也不肯轻饶了柳爽那厮……她的思绪越飘越远,眼皮越发沉重起来。

    她赶紧伸手在自己腿上创口上使力一捏,激烈的刺痛霎时使她清醒了不少。伸手摸摸腰际,仍旧是湿,不知血流是否止住,天色一暗,便什么都瞧不清。

    风灵思忖片时,就这般枯坐着绝非是个法子,怕是至血流尽了都无人来理会。她扶着柱子慢慢站起身,一阵眩晕袭上头,眼前一片昏黑。她努力把持住身子的平稳,立了一会儿,待昏黑渐散去,一步步小心地挪至屋门口。

    抬手欲拍,门外倒是传来了脚步声。她先是疑心自己因失血耳鸣,听得不真切。凝神再听,革靴沉重,该是个身形高大的军兵,听着声,如此急切,莫不是来提了自己去审的罢。

    脚步在门前停下,下一息屋门霍地被人打开,几道火把的光芒扎入风灵眼中,几乎要将她刺瞎,她忙闭起眼,躲避门外的光亮。

    “风灵,风灵。”有人迫急地呼唤她的名字,这声音似乎……

    她尚来不及思考,突然之间,双脚便腾空离了地。“痛……”她被人打横抱起,却碰到了腰间的伤处,低呼了一声痛,熟悉的气息便冲破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将她包裹起来。

    风灵睁开眼,奋力探臂去搂那人的脖子,强忍住创口撕扯的剧痛,绽开笑容,她眯缝着得眼,看见一双好看的褐眸和高挺的鼻梁。

    “阿延,是我迷糊了?阿延?”

    “莫要说话,忍着些痛,我这便带你归家。”

    果然是他,风灵放心地长呼一口气。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焦急地追问:“延将军,延将军请留步。”

    拂耽延停下脚,便听见白日里那拿她的武侯领头求告道:“延将就此将她带走,也好歹给个示下,如若柳府的人问起,小人该如何应答。”

    风灵蒙头在拂耽延胸膛前,听得他胸腔内闷重的声音:“倘或柳氏来要人,你只管让他向我来要。”

    武侯连道了几声是,如释重负地送他们出去。心说走了便好,强留着也是枚烫手山芋,不若早些撩开手,左右柳侍郎家的小霸王与玄甲营的阎罗王,谁都可以轻易碾了他。

    拂耽延尚未听完杏叶抽抽搭搭的回禀,便冲出了家门,也不知她伤势如何,匆忙间未及备下马车,现下他只能将她置于马前,一路颠回去。

    风灵自知闯下大祸,懊悔不已,马上颠簸痛得狠了也不敢吱声,只将拂耽延胸襟前的衣裳牢牢咬在牙间强忍。

    “你忍着些,这便要到家了。”拂耽延在她耳边柔声安慰。

    “阿延。”风灵自牙缝间挤出不成句的几个字:“我此番,惹了祸,恐是难平。”

    “理会那些做什么。”拂耽延听见她话语间细微的倒吸气,伸手在她腰背上托了一把,这一把又压到了她的创口。

    风灵吃痛低声唤道:“就在这腰侧,有一处刀伤最深。”

    拂耽延抽出托在她腰上的手,借着初升的月亮布下的弱光,看见满手的暗色。他心下一阵阵发冷,不知是因为策马颠簸,还是发慌,声音发颤:“现下如何?”

    “方才冷,眼下倒好了,只是身子发麻。”风灵吸着气儿答道。

    拂耽延深知失血后身子发冷发麻是到了什么境地。“莫再说话。”他沉声截断,将马又催了一回。

    那马原是风灵自沙州带来的大宛黑马,久不见主人,忽见了又嗅着血腥气,倒也通人性,走得又快又稳,不多时便进了怀远坊。

    老管事在门前徘徊了许久,见马回来,赶紧上前牵住马缰。拂耽延托抱着风灵自马上下来,杏叶与韩拾郎便一同迎了出来。

    杏叶红肿着眼要去看风灵情形如何,怎奈拂耽延身形高大,灯火不明,她瞧不清晰。拂耽延周身的戾气却是清清楚楚的,她是个机灵的,也不多废话,抹了把眼泪,只干脆地道了声:“我去灶房烧热汤。”

    韩拾郎足有一年有余未见风灵,此刻相见却见她满身血渍,狼狈不堪,他本已能将河洛官话说得顺畅了,大惊之下磕磕巴巴地又冒出了高昌话,眼眶子立时便红了。“阿姊,阿姊这是……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挡着我做什么,她身上有刀创,快去找个医士来。”

    拂耽延一提嗓,韩拾郎方才醒悟,自己果然是立在家宅门前,挡住了拂耽延的路。他忙不迭闪身让开道,从管事手里接过大黑马,上马寻医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