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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先带方闲到门诊医生的更衣室，把白大褂脱了下来，出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下午刚上门诊时那样的人声鼎沸，导诊护士正好收拾完了东西准备下班。
但她看到了周成后，还是笑了起来喊了一声：“周老师，下午您有事临时出去了啊？我看你们骨科的廖老师来替你门诊了呢。”
导诊护士对门诊坐诊医生都是挺熟的，而且周成与她也很熟，就回笑道：“下午有点儿急事，不然就要提前麻烦你把门诊给取消了。”
导诊护士大概二十四五岁，长发为了方便工作便扎成了马尾，脸上施了淡妆，此刻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成和周成旁边站着的方闲，然后微笑而又有点腼腆地笑着道：“周老师，这是你打算新收的学生吗？以前从来没见过，好像也和你传言收学生的传言不太配欸。”
导诊护士全名叫何南，身高大概一米六七，在湘省算是个高个子女孩了，标准的瓜子脸，左边还有一颗泪痣，此时刻意说这么多估计是想和周成套近乎。
方闲仔细地竖起了耳朵，心想周成老师收学生还有刻意定下的标准么？
周成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后面，略纠结地说：“那都是医院里瞎传而已。”
周成一想起医院里给自己强加上的只收丑学生的标签，就觉得格外头疼。这名声可不好，还有人说他是不希望学生在颜值上盖过他。
可朱蒙虽然个子不高，皮肤有点儿黑，但就算现在把他放到地级市医院去，估计能把副主任都给打死的。自己的第一个研究生，刚来时是身材微胖，脸上长着痘痘的小胖子，可现在他痘痘都好了，颜值也过得去了吧？
而且，小胖子唐弋风虽然比之前更加胖了点，但现在都是被湘省医学会骨科分会关节镜学组，纳入到各种比赛黑名单上的人了，怎么你们都只看到他们的颜值，就看不清本质呢？
何南掩嘴笑了笑说：“那你倒是打破瞎传言啊，我们门诊的很多护士都在讲，你就是怕你的学生在颜值上超过你，因为他们也只能在颜值上盖过你了。”
方闲一听这话，当时眉头一紧。
啥意思，周成就喜欢丑的学生？
周成翻了翻白眼说：“小南你这话就说错了好吧，我学生几乎不可能在颜值和专业上盖过我的好吧？若是他们能，那我也挺欣慰。”
说这话时，周成略皱了皱眉头地看了看一旁的方闲，然后就发现方闲的脸皮跳了跳。
周成怕吓到了方闲，就拍了拍他肩膀说，“我们这是开玩笑的。”
何南那边也可能觉得自己太聒噪了，连忙整理了下双肩包，说：“周老师，我要下班了，不然等会儿再开车就要被堵死了。”
“估计现在就要被堵死了。”周成皱了皱眉头，抬着眼皮说。
何南看了看时间，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踩我的两轮小车回去吧。”
说完，她正准备走向电梯的身子又是一转去了楼梯间……
周成一路带着方闲下到了地下二层，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周成上了车，坐在了后座上后。周成一脚就把车开了出去，结果果不其然地就堵在了停车场的出口了。
周成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拿出来电话，给不知道是他女朋友还是老婆的人说了一声：今天和学生一起吃饭，等会儿她自己吃。
堵在半坡，周成也觉得闲来无事，便问方闲说：“小方呐，你是吉市本地人么？”
“不是的，周老师，我是龙县的。我好像听舒老师说，周老师您也是湘西人呐。”方闲看能不能在这里套套近乎。
“昂，我是桑县人，距离你们龙县很近。现在城铁快通了啦，我们桑县的下一站就是龙县，你家里距离高铁站远么？”
“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吧，不是很远。”方闲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说。
正这时，车又通了一会儿，周成赶紧踩了一脚油门，前进了一点再停下。
周成就说：“那你以后回去方便啦，我是住得离高铁站远很多，估计就算是要回家，也是开车回去。每次逢年过节，沙市到张市的高速，都要堵得死。”
“希望到时候火车通了后，高速路况能够稍微好一些吧。”
说到这，周成又问：“欸，小方，你以前在本科的时候，有接触过什么课题，进过实验室吗？”
方闲听了这话，就咬了咬嘴唇，摇摇头谨慎说：“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就是没有的意思。
然后方闲就紧张地看着周成，生怕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嫌弃。
不过周成似乎并没介意，而是说：“没去过也蛮好，不会带一些陋习。我有两个学生，之前也不知道在实验室怎么搞的，总是会有一些小毛病，说了好多次呀，愣是改都改不掉。”
“那你在吉市上过手术没有？咱们外科医生啊，还是要把临床做好嘞，实验和科研，最终都是要为临床服务的。实验和科研为的就只是锻炼怀疑和研究的思维，最终还是要扎根在临床上的。”
“你应该不想到时候就一直坐在实验室里面吧？”
方闲点头又摇头，说：“跟着上级上过手术，相比起来，我可能会更喜欢临床一点吧。科研和实验，没怎么有机会去接触过。”
“先等等，路终于通了，我要冲到正道上去。”
说完，周成又是一脚油门，紧跟在前车的后面，直接入了正道堵了起来。
然后周成紧张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又是直接把话题转了，说：“小方。如果不是今天吃饭的地方稍微有点儿远，我都想踩电动车过去了。你来这边实习，宿舍估计安排不了，房子找好了没？”
“你应该在沙市待的时间不会很短呢，今年的研究生复试的安排，还有十几天，总是住酒店的话，你这经济压力会稍微有点大啊。”
方闲回说：“没关系，周老师，只要能够上临床多学习一段时间，我去找个月租的酒店也可以，应该也不会特别贵。就是不知道复试过了之后，还能不能有机会留下来继续实习，如果有的话，我就考虑到时候再租一个房子。”
方闲这么讲啊，主要还是探一探周成的口风，能够继续留下来实习，至少证明他能够来读研究生了，不然的话，继续留下来用爱发电，估计也没人会这么厚脸皮。
周成就笑了笑，说：“小方，你可有点不老实啊。这复试都还没开始，你来实习还没一天，你就要我给你透露消息，有点过急了哦。”
“不过你也是我们湘西人，我们那边大多都是大山中走出来的孩子，能够走到研究生这一步的，并不多。我这几年都没接触到过，其他的不敢保证，但会尽所能在原则内帮下你，争取让你有书读。”
说完这话，周成立刻脸色一板正的说：“这话你自己听着就可以了啊。复试结果出来前，谁都不能告诉，包括你的父母和舒主任，也不能透露半句。”
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周成是原原本本湘西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学生，一路走来，受了很多湘西的学校、老师及政策的恩惠。学有所成之后，没能下定决心去为家乡奉献和付出。但是也还是会想着为家里那边做点事情的。
人生千万路，总有遗憾这一条。
周成以前做不到无私，现在仍然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无私。若有家乡的考生能来湘大医院面试，他肯定是会帮忙的。
“啊？”
方闲听了这话愣了好几秒，接着立刻大喜过望地说：“谢谢周老师，我谁都不会说。包括对朱师兄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周成这话，简直就是对他的一颗定心丸啊，只要有书读，方闲再不济也能拿到四证合一，成为湘大医院的研究生，回吉市工作就没问题。这比他的父母又要走得更远一步，这就是方闲最近一年来，最大的梦想了！
本来方闲还有想过能不能成为周成的学生的，但是之前听到了廖佳勤的问话，他也知道自己机会渺茫。若是强求，还会让周成比较为难，周成给了他选择的路，他自然也会做一个顺坡驴。
“好好加油，从大山里走出来，都不太容易。”周成也只是点到为止地讲了一句后，就不在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了。
其实周成能够同意给方闲这么一颗定心丸，因素很多，第一是舒啸山，第二是老乡，第三自然是因为自己的学生朱蒙了。
在路上约莫磨磨蹭蹭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是到了湘江边上的一家羊肉馆，这是打算吃火锅了。
周成一边下车，一边说：“这家的羊肉，是正宗的内蒙空运过来的，肉质很好。你朱师兄，今天是真的花了血本来感谢你的哦，我和你杨师兄，也都是沾了你的光呐。”
方闲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腼腆笑了起来，嘴里说：“周老师，您又和我开玩笑了！等下要不还是我买单吧。”
方闲第三次暗示自己想要请吃饭。
周成听完，立刻脸色又是一板，直接略有些冷漠地说：“你要再说这话，或者真做了这件事的话，那你就跟着舒啸山主任一起回去吧。”
我靠，方闲当时就不敢说话了，生怕周成真生气了。
杨小洛就瞪了周成一眼，似乎在为周成欺负方闲而鸣不平，然后嘴里说：“闲哥哥。他！”
“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眼神。”
“还有微表情，都没说谎。”杨小洛一边紧跟着方闲的身后面，一边细声说。
方闲诧异地看了杨小洛一眼，觉得很奇怪，杨小洛今天给方闲讲了两次微表情与眼神，第一次是朱蒙扮病人，这次是周成的真怒、
不是吧，小洛，你真能看得出来吗？
“真的。”杨小洛见方闲看着她，非常紧张地又点了点头，然后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有点儿委屈似的。
“谢谢！”方闲用心声对杨小洛道谢。
杨小洛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展颜后，整个人简直就是一只天使。
进到了羊肉馆里面，周成先把方闲带到了朱蒙所在的位置，然后去了洗手间。
饭桌上，除了朱蒙这个小黑汉子，还有一个脸上坑洼的胖子，也坐在那里，周成到时两个人都站起来喊了一声师父好，然后就赶紧喊方闲坐下。
方闲自然是等两位师兄都坐下后，才坐的。
朱蒙看起来就是那种比较实诚的人，坐下后就先给方闲介绍了一下小胖子的名字，周成的开山大弟子杨弋风杨师兄，然后又给杨弋风介绍了方闲。
杨弋风的个子不矮，与方闲差不多高，就是吨位是方闲远远不能及的，听到了方闲的名字后，啧啧称奇说：“方师弟，坐下，坐下说话，我们师门，包括师父在内。就从来没站起来说话的习惯。”
“小蒙，我们师门总算是来了个可以撑得起颜值的师弟了。医院里的传闻，你说是不是就能打破了？”杨弋风很认真地和他商量着，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意思。
朱蒙自然也是被科室以及医院里的传言经常毒害，因为经常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你看，那个人好像就是周成老师的学生啊，专业非常牛逼。
哦，他就是周成老师的学生啊，是丑的那个还是更丑的那个啊？
你听听，这TM是人话么？
“嗯，我也觉得方师弟肯定可以撑得起我们师门的颜值了。”朱蒙也是很认真地点头。
方闲听了后，就苦笑说：“杨师兄，朱师兄，周老师刚刚都说，应该不会收下我呢。我可没你们这样的福气。”
听了方闲的话，杨弋风当时就把胖胖的头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说：“方师弟，你不要急。当时小蒙来面试的时候，师父还给我讲，不会再收朱蒙这个面试过程中，最丑的人呢。”
“师父是个非常护短，而且非常重感情的人。所以从来不接收实习生跟着他自己。我和小蒙两个人都没机会到师父这里实习，而且我们组也基本没有实习生，去年的时候，卫生厅领导的崽想送到师父这里来，都被直接拒了。”
“你能够来跟着实习！”
“其实师父就是已经定了下来。你就不要担心了。”
虽然杨弋风的话，让方闲听起来很舒服，可这话方闲怎么说，怎么觉得不怎么可信。再联合起周成之前与朱蒙联合起来演自己的事情，这杨弋风，不会也是周成安排着来演自己的吧？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我初试分才考了345，我认得清现实的！”方闲深吸了一口气说。
一听方闲说他的初试成绩，当时朱蒙和胖子杨弋风都转过头来，各自用怪异的表情看向了方闲，杨弋风甚至连老家话都给惊出来了：“你说啥？”
“我初试成绩很低！”方闲抿嘴，不好意思把自己那丢人的成绩再说一遍。
杨弋风非常鸡贼地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然后想了想后开玩笑说：“小方，你家不会是师父家是亲戚吧？师父不可能有儿子的说法，你其实是他化名的弟弟？”
方闲顿时就翻了翻白眼，打击人也不带带家人的啊。
心里忐忑着，稍稍低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