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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末刻,还有几个时辰便天亮了。
安枫院的主屋里,燃着银炭,很暖和。外面依旧飘扬着小雨,看来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
傅梦瑶让丫环搬了软椅在床边,躺着微眠了片刻,方才合欢已经回来禀报了,找不到假尼姑。傅梦瑶知道,假尼姑极有可能被沐如锦扣住了,眯着眼微微敛了眼站在屋门口伺候的合欢。
合欢满脸潮红,头晕得厉害,身子倚在门框上微微发抖,这么大冷天儿的冒雨在外找了好几个时辰,定是染上风寒了。
傅梦瑶眼光一闪,开口吩咐:“去外屋守着吧。”若是合欢染了风寒,严重得晕厥,再往后或是死了也是可以的。
找尼姑这事儿合欢本就没有做好,此时虽染了风寒,却是打着十二分精神,听了傅梦瑶的吩咐,急忙屈身应了,抖着身子到了外屋伺候,心中亦是担忧的,若是假尼姑被表姑娘扣下了,供出了她,夫人难保不灭她口。
桂嬷嬷也一直守在屋里,眼底儿有些犯困,发生了这么一连串子事儿,却不知老太君有没有察觉些什么,圣安师太又与老太君说了什么,老太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昏厥,太多的疑问,也只能等着老太君醒了才可能知道。
静静的,不知不觉中,屋外已升起一丝亮光,雨未停,有些阴霾。
诺大的檀木床上,老太君翻了翻眼皮子,随后睁开了眼,撇过头就瞧见了在床边软椅上睡着了的傅梦瑶,心中顿时不知是何滋味。
老太君应该早就醒了的,只是她却不愿醒来,亦或是不敢醒来,因为醒来她便要面对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锦姐儿所说的那个梦,梦中那个孩子拿着琼花,所说的话“梦非梦,君非君”,浅显的字面儿意思相府里的人都能懂,再往深里的意思,也懂,只是没人敢说。
加之后来圣安师太所说的“梦由心,心有琼,琼中君”。细想之下,便知其意。梦是由心而生,心中想着有琼花,琼花中真正的却是君,这君…只能是指傅君瑶。
一直以来,老太君打心底里认为傅梦瑶是她的女儿,因此再往后来,她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之处,却不敢往深里去想,只想着原由搪塞过去,她的梦瑶原就是她真正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险些丢了性命生下来的女儿。
直到如今,老太君还是不敢,她怕,怕…若傅梦瑶非她女儿,而傅君瑶才是…那…岂不是代表,一直以来,她真正的女儿自出生便饱受了痛苦磨难;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却一直在宠爱着害着自己亲生女儿的女人的女儿…
当初让别人有机可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变成了庶女,受尽痛苦,让别人的女儿变成了嫡女,受尽宠爱…是她的错…后来,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一直将错就错着…更是她的错,是她的懦弱导致了如今的残局…
直到现在,临老,已是大半身子埋入黄土的人,却才想透,却才后悔…这一生是她欠亲生女儿的,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想着,老眼便落了泪…枉她自以为一生福满,却不知一切都要到老来受!悔…恨…又想起锦姐儿,又不尽更悔了,昨夜那番话,是伤透了锦姐儿的心了吧…
瞧着床幔,眼中浮出的是那个跑进青竹林的小女孩,那个满身伤痕,瘦如柴骨的小女孩…孩子…母亲对不起你…不…我不配做你的母亲…
老天爷啊,为何不让我一直错下去,为何要我在短短的余生中带着愧疚自责而过…
“老太君,你醒了吗?”桂嬷嬷闭着眼睛倚在墙上,却听到了微微的吸气声,睁开眼便瞧见床上的老太君已经醒来,急忙走了过去问道。
傅梦瑶心中挂着事儿,不敢沉睡,听到动静后也是睁开了眼光往床上看去,见老太君醒了,却是满脸泪水,心下微微一惊,全部的睡意顿时消散,急忙起身蹲到床边,朝着老太君开口:“母亲,你醒了吗?怎生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桂嬷嬷伺候了老太君大半辈子,却从未见过老太君哭过一次,此刻却见老太君老脸纵泪的模样,心中不免一阵酸楚,想来老太君已是明了了吧。
老太君瞧向傅梦瑶,带了一丝疏离,这份疏离让傅梦瑶害怕不已,不由显出一分惊慌,微颤着声问道:“母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女儿这就使人去传大夫来。”
老太君又深深的瞧了傅梦瑶一眼,摇摇头,朝着桂嬷嬷开口:“你先出去吧。”声音显得苍白无力。
桂嬷嬷犹豫了片刻,却不能拒绝,只能弯腰应了:“是,老太君,奴婢为你去准备些早膳。”
桂嬷嬷出去后,老太君又瞧向了傅梦瑶,在傅梦瑶的惊惧不安中,缓缓开口:“叶姨娘和那庶子的死,与你有关。”并非疑问,而是肯定,语气是淡漠疏离的。
老太君的话让傅梦瑶的身子猛得滞住了,一双眸子再也掩不住惊慌之色,因了一夜没有睡多少时辰,此时脸色苍白,眼眸里是血丝,加之神色,显得有些可怖。
半晌,傅梦瑶颤抖着声音:“母亲…这话儿是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叶姨娘和那庶子是因病而逝的…母亲和父亲都是知晓的啊…”
“你早便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世,是吗。”老太君紧紧的瞧着傅梦瑶,不肯放过傅梦瑶的每一个神色。
“母亲…你在说什么…母亲是不是病糊涂了?女儿是母亲的女儿啊…什么真正的身世?母亲…是不是圣安师太和母亲说了什么话儿?”
“瑶儿,枉我这三十余年宠爱你至深,一直认为你才是我真正的女儿,可是…可是…你却只是在利用我…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你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宠爱幸福…这些都该是我真正的女儿君瑶该有的…却被你们母女抢夺得一干二净!”幡然醒悟过来的老太君,对眼前的傅梦瑶,对死去的叶姨娘,都是恨的…当年她难产,生下女儿后昏厥了,定是那个时候,让叶姨娘有机可趁,换走了她的亲生女儿!从而让她的女儿受尽了苦难,让她做了一世的无良娘亲。
“母亲…你怎么了?怎么尽说些糊话?是不是发烧了?瑶儿才是你的女儿啊!瑶儿有过琼花印记,瑶儿才是母亲亲生的啊,这些…这些东西原就该属于瑶儿的啊…母亲…傅君瑶只是个庶女…她的女儿…那个刚进相府的锦姐儿…她定是前来报复的,她的那些话儿母亲定然不能相信,那些话都是骗母亲的…什么梦…什么梦中的琼花,定是编造出来骗母亲的…”傅梦瑶睁着猩红的双眼,极力否认老太君的话,她相信,她才是真正的嫡女,对,她一直相信的,别人休想抢夺走她的身份!
“我竟没想到,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还有你的亲生娘亲,和你同父同母的庶兄…你竟能下得去手!当时你才十余岁,就有那般狠毒心肠…我那可怜的女儿被逼出府,又是不是你与叶姨娘合谋而为的?”老太君紧紧盯着傅梦瑶,每说一句一字,却使她自个儿的胸口传来阵阵闷痛,是要窒息的感觉。
傅梦瑶一个跄踉,摊坐到了地上,摇着头:“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才是相府的嫡女…傅君瑶是叶姨娘生的,她是个庶的…”
里屋传出的动静让外屋守着的合欢微微清醒过来,合欢的脸已经红得不正常了,却还留着思绪。时辰尚早,天才微亮,又下着雨,屋门关着,隐约瞧去,外面没什么人,丫环们应该都才起,暂时不会有人过来。合欢是傅梦瑶的心腹,自然知晓一些事,也知晓如今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她的主子是傅梦瑶,她又为主子做了那么多事儿,主子若是出了事,她也不会好,她的家人更不会好;主子若是能过了这一关,许她会没命,起码她的家人会好好的……
“闭嘴!你明明知道君瑶才是我的亲生女儿,锦姐儿才是我嫡出的外孙女,你害怕你的真正身份却揭穿,因而设计去害锦姐儿,还要借我的手,让我亲自去害我的亲外孙女儿…这用心何其歹毒!”
老太君说着,身子也颤抖了起来…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合欢用心听清楚了里面传出来的话,眼光一闪,已经全然明白了…撑起了身子往里屋走去,走到了傅梦瑶面前,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玉瓶,递给傅梦瑶:“夫人…”
傅梦瑶嘴里嘟囔着“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感受到玉瓶的凉意,抬眸瞧向合欢,眼光有些涣散。
“夫人,这是合嬷嬷留下来的药。”合欢撑着身子在傅梦瑶耳边轻声道。
傅梦瑶紧握着玉瓶,涣散的眼光渐渐聚拢,浮过挣扎,还有浓浓的惊恐,若是老太君所说的这些事儿都揭发出来,那…那她必死无疑…老相爷是不会放过她的…还有…曹郎,她的曹郎一直以为她是善良大方的相府大小姐…还有她的儿子女儿…若是她完了,她的一双儿女该如何是好……不…不…她绝不能完…不能…不能…
眼中的惊恐渐渐敛下,浮上的却是狠辣,瞧向老太君,阴恻恻的道:“母亲…你说得都是真的…为什么你要知道…为什么你要现在说出来…为什么…既然你知道了…那女儿便不能留着你了…女儿对不起你…可是,女儿不能没有这一切…欠你的女儿来世再还…”
老太君敛眸瞧着傅梦瑶,隐约猜到她要做些什么,却不敢相信,她会狠毒到这个地步,自己养育疼爱了她三十余载,如今她却要亲生害了自己!挣扎着站起身,盯着傅梦瑶,却有些吃力的道:“你…你想做什么?”
“母亲,女儿的好母亲,这辈子女儿有你这样一位母亲是女儿的福气!可是你却不是女儿的亲生母亲,女儿的亲生母亲为何是那个低下的姨娘…对…她是女儿害死的,还有她的儿子,都是女儿害死的!当年傅君瑶被逼出相府…呵呵…原本该杀了她的…却没想到被她逃走了…若是那个时候没有失手…也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女儿也不用害母亲了……可是,这一切都是命啊!命啊!”
傅梦瑶说着,已是起了身,紧紧捏着玉瓶,往床边靠去,眼中是浓浓的狠决。
“你…”老太君睁大了眼眸,急忙朝向外屋大喊:“桂嬷嬷…桂嬷嬷…”
合欢也是起了身,见状,急忙上前,使尽了力气捂住了老太君的嘴,因着里屋的暖和,力气已经缓了许多。
傅梦瑶瞧着老太君,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母亲…你可知…当初叶姨娘也是女儿亲手毒死的,是女儿往她的粥里下了这个…”说着,摇了摇手中的玉瓶…又接着道:“这是女儿命合嬷嬷去寻来的,是很罕见的毒,无色无味,中了毒的人,不会立即死去,而是半昏迷着,不能言语,醒成重病的姿态,过上好几日,才会慢慢死去…”
边说着,边拨开了玉瓶的盖子,倒出了一粒药丸,捏在手中,往老太君的嘴边送去。
“唔…唔…唔…”老太君挣扎着,奈何她已年迈,而且才昏迷而醒,被合欢制着动弹不了,也喊不出声。
合欢是年轻女子,虽然染了风寒,却还是制得住老太君,待傅梦瑶将药丸递进,便松手,两手捏起老太君的嘴。
老太君伸手拍抓着合欢的手,指甲在合欢手上留上一条条红痕,抓出了血。
傅梦瑶的手靠近,老太君也挣扎呜咽着抓去,用了所有的力气…还有锦姐儿在…她还要活着,弥补锦姐儿…怎么能死……瞧着此时如鬼魅的傅梦瑶,老太君的心似在滴血…这便是她毫无保留的宠爱了三十余年的女儿啊!
傅梦瑶被抓得吃痛,却没有松手,而是与合欢合力,硬生生的将药丸塞进了老太君的嘴里,再合上老太君的嘴,逼着她咽下去。
“唔…”老太君死命挣扎,不肯将药丸吞下,只是药丸却在嘴里融化了……
“母亲…你们在做什么?”帘子处,傅芷若不知何时站着了,睁大了眼眸瞧着合力抓着老太君的傅梦瑶和合欢。
傅梦瑶心下一惊,手猛得松了开来,瞧向傅芷若…
“母亲…你们…你们在对祖母做什么?”傅芷若显得有些惊恐,她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真正身世,一直以为她是真的相府嫡孙女,一直将老太君当做亲生祖母…此时瞧见自个儿母亲竟如此对祖母,不免害怕了起来…
“若儿…”傅梦瑶显得有些无力,瞧着傅芷若,她一直不想让她的若儿知道真正的身世,她只想她的若儿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来破坏她们一家人现在的生活!她不想…她不想害了老太君的…她不想的…
老太君此时已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药效很快发作了…合欢将老太君放平在床上,再盖上了锦被。
“夫人…”朝向傅梦瑶唤道,寻问下一步该做什么。
傅梦瑶无力的坐在床边,深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开口吩咐道:“去请大夫来。”
“是,夫人。”合欢应了声,逼着自己不去想身上的风寒,转身往外屋走去了。
傅芷若愣愣的瞧着合欢离开,再瞧向自个儿母亲,身子有些软了,幸好身边的丫环扶着紧紧的。
她身边的丫环是傅梦瑶亲自挑选的,是个机灵的,见到此事,心中惊慌,面儿上却是不显,紧紧的扶着傅芷若。
“若儿…你过来…记住…你什么事也没瞧见!是你祖母自个儿又昏过去了!记住!此事关系到母亲和你,还有你父亲,你哥哥的性命和前途!若儿若还想嫁给夙亦宸,必须按着母亲的话做!”傅梦瑶知道现在没有时间与傅芷若解释,只能一脸肃然的道。
傅芷若心头大骇,脚步半丝也挪不开,瞧着自个儿母亲:“母亲…你…你给祖母吃了什么…”
“快将姑娘扶过来,记住本夫人方才说的话!”傅梦瑶不回答傅芷若,而是瞪向傅芷若身边的丫环。
丫环急忙扶着傅芷若走到床边,着急的应道:“是!”
正在此时,外屋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桂嬷嬷打了内帘进来,手中端着些粥和小菜,见傅芷若也来了,开口道:“老奴见过若姐儿,若姐儿怎生如此早便来了?”说着,走到了床边,往床上看去,正要与老太君说话,却见老太君又昏迷了过去,心下一惊,瞧向傅梦瑶:“梦夫人,这…老太君怎么了?”
傅梦瑶已经收了玉瓶,也收拾好脸容心绪了,吸了吸气道:“母亲醒了一会儿,又昏厥了,我已经使人去请大夫来了。”
桂嬷嬷心中担忧,将盘子放到了桌上,走到床边瞧着老太君,隔着锦被可以见着老太君起伏的胸膛。眼光渐渐敛下,手不自觉捏了起来,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后悔自己不该离开屋子。
原本主屋还有丫环在外屋守着的,可是昨个夜里跟着老相爷去书房守着了。现在时辰还早,因此屋子里除了傅梦瑶主仆,和刚来的傅芷若主仆,还有桂嬷嬷,就没了其他人。
不一会儿,合欢请来了大夫,还是昨个儿的大夫,为老太君把了脉,只说“老太君脉相微弱,大概是昨个受了刺激,又上了年纪,天气冷,这才引起了重病,又昏厥了,只能多加歇养,再开个药方,抓着药给老太君服下。”
桂嬷嬷心中更是疑惑不安了,想起当初叶姨娘好像便是这个症状,后来就不治而逝了…不行…待老相爷回来,定要求老相爷请了太医来为老太君诊治一番才可…而且昨个夜里的事,她也要好好斟酌一番,定要帮助锦姐儿。
傅芷若一直静静的守在床边,没有言语,想着自个儿母亲方才说的话,宸…她必须嫁给宸…母亲不会害她的…她应该站在母亲身边…如此想着,她便与傅梦瑶矢口一致了。
又过了片刻,天更亮了些,丫环们进了屋,等着伺候。傅梦瑶也稍稍洗束了一番,脸色却还是有些苍白。
老相爷和四房老爷都亲自来瞧了眼,听傅梦瑶说了一番,又一起去上早朝了,准备下朝回府时请了太医来为老太君瞧瞧。
紧接着,是四房夫人和相府各院小辈们,也都来了,各自拿着补品,围在了主屋里。
只是老太君却依旧昏迷着,而且昨个儿夜里的事也无人谈及,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盘算。
兰馨院里,如锦也是起了身,绿瑶和青碧伺候着。
“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绿瑶边为如锦穿着衣裳,边开了口。
如锦撇眸瞧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什么事儿不明,问吧。”
“姑娘为何不直接让老太君瞧瞧脖间后边儿的琼花记…那就省了许多事儿了,而且这是谁也不能作假的证据…”
“是啊,姑娘,奴婢也不明白,姑娘为何不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世。”青碧亦接着道,心中是同样的疑惑。
如锦大概也猜到了两人的疑惑,待穿好了衣裳,坐到梳妆台前,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伸手抚上了自己后脖间的那块胎记,开口问道:“老太君和娘亲出现这块琼花印记是什么时候?”
绿瑶和青碧眼光一闪,明白了过来,老太君和主子出现琼花印记都是出嫁那一晚,另一层意思便是指圆了房之后,而小姐还是清白的闺女,难免不让人想歪…
“姑娘,奴婢明白了。”两人纷纷开口道。
“嗯。”如锦轻“嗯”了声,放下手又道:“这是最后的手段,还有另一种手段的,只是首先要这相府混乱起来,愈乱,有些事情才会浮出水面来。”
绿瑶和青碧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然后分别为如锦化起妆容,梳起发髻了。
如锦任由两人摆弄着,想着下一步计划……用琼花印记证明她的真正身世,确实省了许多麻烦,可是…若是她传出不白之名,对夙亦宸是不公平的…夙亦宸…她想为夙亦宸做些什么…毕竟夙亦宸救了她这么多次…对,只是为了报恩罢了,所以不想他受别人的指点,所以才要自己清清白白…
绿瑶和青碧很快为如锦化好了妆容,梳好了发髻,今日是一袭苏绣月华锦棉裙,即暖和又漂亮。
待如锦用了早膳,绿瑶又开口问道:“姑娘,要不要去安枫院请安?”
如锦用锦布擦试了一下嘴角,却是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再过一个时辰,待老相爷回府之前再去。”
绿瑶没有再多问,只是应了声,便收拾起了碗筷。
“张婆子三人醒了没能?”如锦起了身,边走向屋外边问道。
“大概药下得重了,还没有醒,估摸着再过片刻就能醒了。”
如锦点了点头,又问道:“假尼姑如何了?”
“青碧刚送去早膳,好好的,也没改口。”绿瑶说着,已经收拾好碗筷,走到屋口如锦身边,微微撇眉:“姑娘,怎么又站到屋口来了,天儿这么冷,小心染了风寒。”
“无妨,只是想瞧瞧盛京的雨色罢了。”而且是以前娘亲住过的相府的雨色…如锦的神色很淡,却带着思念,带着哀伤。
绿瑶瞧着如锦的神色,心中一疼,不好再说什么,静静的端了碗筷离去了。
洛雪一直静静的守在门口,眼光忽而一闪,朝着如锦禀报道:“主子,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便踏进一个丫环,如锦记着,是昨个儿与三房楚氏一起来见她的丫环。
丫环小跑着到了屋门口,见如锦便见了礼:“奴婢见过表姑娘。”
如锦微微点头,想是楚氏让这丫头前来传话的:“你是三舅母的丫环?”
“是,表姑娘。”丫环点头应了,又道:“表姑娘,三夫人让奴婢给表姑娘传句话。”
“嗯,说吧。”
丫环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无人,而洛雪是如锦的心腹,便开口道:“三夫人说,老太君天微亮醒过一次,有梦夫人陪着,不一会儿又昏厥了,说是重病了,症状好像与以前的叶姨娘一样。”
如锦美眸一闪,心下微惊,傅梦瑶竟对老太君下手了?她可是老太君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人啊!……眼光又微微敛下,暗叹一声,她敬爱了十八年的萧氏亦不是下手毒害了她,人心皆一般,只为自已谋后路。
朝着丫环道了声:“我知道了,替我谢过三舅母。”
“是,奴婢告退。”丫环屈了屈身,便急忙转身跑了出去。
三房的丫环刚走不久,又有丫环跑进了兰馨院。
如锦已经进了屋子,丫环站在屋门口,朝着如锦道:“表姑娘,奴婢有事相禀,能否进屋?”
如锦微眯美眸瞧了眼丫环,若是她没记错,这丫环昨个儿是在安枫院伺候着,想着朝已经回屋伺候的绿瑶使了个眼色。
绿瑶会意,朝着丫环道:“进来吧。”
“谢表姑娘。”丫环走进了屋子,到了如锦面前,又见了礼。
“你是安枫院的丫环吧?前来是有何事要禀?”如锦瞧着丫环问道。
“回表姑娘,奴婢确实是安枫院的丫环,是桂嬷嬷使奴婢前来的。”丫环说着,瞧了眼绿瑶和洛雪,似有些不方便的模样。
如锦淡淡一笑:“有何话直说无妨,她们是我的人。”想了想,又朝洛雪吩咐:“洛雪去屋外守着吧。”
洛雪应了声,便到屋外去守着了。
丫环见状,瞧向如锦,开口道:“表姑娘,桂嬷嬷使奴婢转告表姑娘,桂嬷嬷已经猜测到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而且桂嬷嬷也相信表姑娘才应该是嫡出的。只是…如今情势所迫,桂嬷嬷没有好法子帮表姑娘…表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桂嬷嬷可以帮得上忙的,桂嬷嬷一定尽力而为。”
如锦听完,美眸微微一佻,桂嬷嬷…是老太君身边的桂嬷嬷,据绿瑶所说,桂嬷嬷是老太君的陪嫁丫环,一直伺候着老太君,对老太君甚是忠心,而且是个不贪之人,当年娘亲和绿瑶青碧主仆也受过些许桂嬷嬷的恩惠。
想着,瞧着丫环问道:“你为何要帮桂嬷嬷帮此话,你可知…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你的小命不保!”
“奴婢明白。”奴婢也不惧如锦的眼光,回答道:“奴婢这条命是桂嬷嬷所救,桂嬷嬷要奴婢传的话,奴婢定然会一字不差的向表姑娘传达。”
如锦见丫环的神色,心中衡量了一番,点点头又问道:“桂嬷嬷还有什么话要你传达的吗?”
丫环点点头:“桂嬷嬷还说,恳请表姑娘能请已为太医的庞大夫前来为老太君诊治一番,老太君此时的症状与当年叶姨娘的症状一般。桂嬷嬷还说…当年老太君难产昏厥,被调包一事是桂嬷嬷看管不利,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待事情真相大白,桂嬷嬷定当亲自向表姑娘谢罪…如今还请表姑娘救老太君一命!”
丫环说完,又瞧着如锦,等着如锦回答。
如锦微微敛眸,心中对老太君虽然没有亲情,甚至还有怨念,却始终做不到见死不救,若是不救老太君,怕是在地府的娘亲也不会同意吧…想着,便朝着丫环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桂嬷嬷,让她放心。”
“是,表姑娘!奴婢告退。”丫环弯着腰屈身,然后转身出了屋子,很快跑出了兰馨院。与方才的丫环一般,来去勿勿。
“洛雪,你出去,请夙公子去一趟太医院,请庞大夫与老相爷一同到相府来,为老太君诊治。”如锦朝着洛雪吩咐道。
“是,主子。”洛雪应了声,便出屋去了。
恰巧青碧走到屋门口,见洛雪飞身离去,有些奇怪,进了屋便问道:“姑娘,洛雪去做什么?”
如锦微微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假尼姑如何了?”
“刚吃完早膳,还缠着奴婢问了大堆话。”
“再去问问她,身上可还有相府的银子?”如锦昨个儿没有想到,若是有相府的银子为证,那便可更有利的指证傅梦瑶的丫环了。
天龙国的许久之前便立下了这个国法,大户人家的银票银子都有各自的标记,为的只是更好的帮助官府查案,确实有了这个国法,让官府查案轻松了许多。
“是。”青碧应了声,便又出了屋子。
绿瑶瞧向如锦:“姑娘认为桂嬷嬷果真会帮我们吗?”也不怨绿瑶不信,毕竟已经过了二十余年,如今的桂嬷嬷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傅梦瑶的人?她们一概不知,若是轻易相信桂嬷嬷的话,许会反被利用。
如锦微微一笑:“我们无需知道桂嬷嬷是不是真心想帮我们,只需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就可以了。”
如今相府已是乱了起来,因为傅梦瑶提早动了手,所以离如锦预想的时日提早了,原本如锦想十日之内为娘亲讨要回真正的身世,如此一来,怕是用不了三日,便能办成了。
绿瑶听了如锦的话,点点头:“是,姑娘。”
顿了片刻,绿瑶又看向屋外,雨好像没有停下的迹象,便开口道:“姑娘,这雨今个儿怕是停不住了。”
如锦轻轻“嗯”了一声,叹道:“若不是西边院子走水了,还打算去瞧瞧娘亲住过的地方。”
绿瑶眼光微微一闪,那个地方…是她和青碧最不愿想起的,那里是主子的地狱,是让主子受尽*心灵折磨的地方…即使叶姨娘已逝,也难消她们心头之怨!
“绿瑶,你可是想起娘亲了?”
绿瑶又听如锦淡淡的声音,微微抬头,又点了点头:“是。”
“你放心,即使那个害娘亲受尽痛苦磨难的人死了,她的女儿却还在…”如锦的声音愈发淡了,眸中是冷意。
绿瑶默不作声,沉默了片刻后,终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待一切大白之后,姑娘该如何面对老相爷和老太君?”
如锦眼光微微一闪,随后道:“无需面对。”对于老相爷和老太君来说,得知真相便是莫大的痛苦,尤其是老太君,她不想去恨他们,却也不打算将他们当做亲人。
“姑娘打算真相大白后便离开相府吗?”
如锦点了点头,相府并非她久留之地,来此,只是为了娘亲罢了,下一个地方是王府,那里还有她该去做的事。
绿瑶瞧着如锦,微微一笑,该给小姐幸福的人不在相府,夙公子对小姐的情谊是真真切切的,待小姐的身份转明,想必大王爷也该接受小姐了,只是…大王爷府…似乎并非是个简单的地儿…
“姑娘。”青碧从西边的关假尼姑的屋里走出,又走了过来,朝着如锦禀报:“假尼姑说有相府的银子,只是在府外,盛京东城轻柳巷一处破房子里藏着。”
如锦点了点头,又吩咐道:“让张婆子三人再睡一会儿。”
“是。”青碧应了声,按着吩咐去办了。
过了一刻钟,洛雪回来了,朝着如锦禀报:“主子,公子已经使人进宫了。”
如锦点点头,还有半个时辰,老相爷他们该回府了…吩咐道:“洛雪,你再出府一趟,去东城轻柳巷一处破房子里找假尼姑藏着的相府银子。”
“是,主子。”洛雪应了声,便又飞身离去了。
“青碧,你留在院里瞧着张婆子三人和假尼姑。绿瑶,你随我往安枫院去吧。”如锦又朝着两人吩咐。
两人纷纷应了,青碧去屋里拿了件淡蓝色的织锦皮毛斗篷,出来为如锦披上了。绿瑶拿了把月白色的油伞,为如锦撑着,跟着如锦往院外走去。
如锦走得很慢,一个是延缓时间,二来是昨个儿没有时间好好瞧瞧相府里的景色,这里毕竟是娘亲生活过的地儿,她想好好看看,感受一番。
“绿瑶,我记着你和青碧是家生子,那你们的父母应该是相府的下人,他们?”如锦也不知怎么的,便想起这茬了。
绿瑶眼光一闪,有些暗淡的低下了眸子,叹了口气回答:“回姑娘,奴婢两人随主子逃出盛京后,便失去了与父母的联系…后来主子过逝,奴婢两人拜了位师傅,在江南苦练武功…五年前,回过一次盛京,只是…奴婢和青碧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谁也不知道是如何过世的…奴婢两人家中的幼弟幼妹也都无故而逝了……”
如锦停下了脚步,瞧向绿瑶:“对不起…”
绿瑶一惊,急忙道:“姑娘怎么能像奴婢道歉,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如今对奴婢两人最重要的便是姑娘,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两人便是好的。”
如锦心中泛起一抹酸楚,微微一笑,想转了绿瑶的心思,便道:“我明白了…不过待相府的事儿了了,该是为你和青碧打算了…”
绿瑶眼光一闪,急忙问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绿瑶如此聪明,怎会不知?自然是为你和青碧各自寻位好夫君的事儿了。”如锦说着,有些打趣的笑瞧着绿瑶
绿瑶脸色一红,轻横如锦一眼:“姑娘就知道打趣奴婢,奴婢两人这辈子只会跟着姑娘,哪儿也不去了。”
“我可不要你们跟着…你们该有自个儿的生活,为我和娘亲荒废了近三十年,已经够了…”如锦微笑着说着,在细雨中显得清柔。
绿瑶又是一急:“姑娘,奴婢两人是心甘情愿的,对奴婢两人来说主子和姑娘是最重要的,若非姑娘不要奴婢两人,不然奴婢两人绝计不会离开姑娘的。”
如锦无奈,摇了摇头道:“若是再耽误你们下去,娘亲定然会责怪我的,若你们不想我无颜面见娘亲,便好好为自己考虑。”
绿瑶听后眼光一顿,知道如锦是铁了心要为她和青碧安排往后的生活了,只能道:“姑娘,起码要奴婢两人瞧着姑娘出嫁了。”
如锦佻眸,点了点头:“好。”
细雨绵绵,两人缓缓走着,油伞下露出姣好的面容,一路上甚少有丫环走过,显得静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