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于一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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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年,某社区门户网站挺火红的时候,有段时间几乎每张帖子下面都会有ID贴一张图片,里面是个走失掉的小女孩儿、里面详细的介绍了那小孩儿的面目特质、家庭地址、父母亲十分想念之类的话。

    现在的孟佳荷和那在社区网站发帖的家长心情简直一模一样,心急如焚到几近抓狂,恨不得自己有个上亿资产能在流行的各大媒体上把冯玥的照片全线铺开,上面留下自己地址和手机号码,最后那行字重达3磅且加双划线,有消息者重酬,,,可惜,孟佳荷一生不羁总缺钱。

    反正,她就是不相信一长得这么漂亮的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孟佳荷回来这天是星期六,学校根本没人上班,也就更没人能给孟佳荷官方说法了。

    一直到星期天,她还整夜未眠的在科大像苍蝇一样团团乱转。也就在这时候,她遇到了好久不见的陈怡然。

    陈怡然看见孟佳荷便径直向她走了过来。虽然科大离H大也就两条路,但基于冤家路窄见面就会对掐的原则,和平小天使冯老师一直就刻意带着孟佳荷避讳着陈怡然,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而陈怡然也在这两年内得偿所愿的生了小孩儿、当了妈,虽然依旧在为那个职称不停的扇阴风、点鬼火、拍马屁、得罪人。但冯玥已经不是她的主要敌人了。

    毕竟在陈怡然看来,“一个感情作风出格的副教授”这名讳听起来还没一“勤劳勇敢善良”的小讲师称头。

    要是孟佳荷碰到陈怡然的这时候有萧瑟的秋雨,在台阶边逐渐趋于腐烂的树叶和平静的心情,孟佳荷大约会装作对前尘往事不在意的表情,对陈怡然点点头然后留下个背影。

    可是这星期天秋高气爽,陈怡然推着自己的儿子的站在孟佳荷前面,还没等孟佳荷开口,陈怡然的讥笑声就从东边打了过来:“哟,这不是孟佳荷,你家冯老师好点没啊?眼看学校就要被教育部评测了,选在这时候请病假真不愧是我们中文系思想最活泛的人啊。”

    “什么?”孟佳荷推着自行车又走进了两步,眉头之间折出一道山壑的再重复了一遍:“什么。”

    “别和我装蒜。”陈怡然过了两年功夫,打量人的方式却还是那么无比的找抽。她轻浮的拍了拍孟佳荷的右手臂:“回家警告冯玥,要是这次因为她我们中文系没评上优秀拿不到该拿的年终奖,我就让她吃不完兜着走。喂,喂,孟佳荷,我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

    对于孟佳荷来说,世界上有两个地方是她非常不愿意去的。第一个有些远,而且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去的和城的家;第二个则常常让她烦恼不已,那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冯玥父母家。

    孟佳荷常对冯玥说自己生性寡淡,更表示这辈子唯一想拥有的只需冯玥即可。冯玥却对于她的说法极为不认同,冯玥总觉得一个健全的人格需要爱人、父母和朋友互相支撑才能圆满。“圆满?”孟佳荷一直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但冯玥却并不放弃。一年总是会逼着孟佳荷给自己父母打两三通电话,而对冯世昌和周兰,冯玥也连哄带骗的让四人坐下来一起吃两到三顿晚餐。甚至在去年的生日大爬梯上特意把愿望许到孟佳荷的耳朵旁边,清晰流畅的告诉孟佳荷她这辈子最大的三愿望就是世界和平、孟佳荷能和冯玥爸妈好好相处、孟佳荷能和自己爸妈好好相处。可是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孟佳荷都没搭腔,可见孟佳荷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关系,而和长辈之间的成见更如同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

    今天要是万不得已,孟佳荷也不会咬着牙去敲冯玥家的门的。

    开门的居然不是冯世昌,而是头发有些凌乱的周兰,这让孟佳荷有些异样,在孟佳荷的认知里,冯玥母亲向来都优雅庄重,甚至她曾经暗暗的想过,周兰就算凌晨四点起床上厕所,也会在发间塞一根精致的簪子才行。

    周兰开门见着是孟佳荷,虽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慌乱,但表情并不吃惊,只语速过慢的故意问:“你找谁。”

    “周阿姨,冯玥在这儿吗?”孟佳荷低着头,捏着拳头。她对这种沟通不畅的场面很是消化不良,只希望周兰点头,她即刻便可以把冯玥带走。

    可向来都是想法会比现实美妙一千多倍,周兰的一句干巴巴的:“不在。”就打破了孟佳荷的所有幻想。

    “那她在哪里?我想去找她,我们之间大概有些误会,她只要听我解释就能冰释前嫌了。”孟佳荷表情越发凝重,不在这里,难道冯玥出了H市。按理说这是她教学任务最重的一段时期,孟佳荷想不通一向对所有事情都认真负责的冯玥会把所有事都扔开离开H市。

    “我说她不在这里,别问了。”说着周兰就忙不及的准备关门。

    找人找了48小时的孟佳荷就像在沙漠里挣扎两日,看到绿洲的海市蜃楼的旅人,抓狂、疯癫都不能形容她现在的暴躁,她一把把右脚塞进周兰与防盗门之间的空隙,一边抓住门框喘着粗气,使劲瞪着周兰:“冯玥到底在哪儿。”

    “她去哪儿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这个魔鬼!魔鬼!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家吗?”周兰忽然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在这向来纹丝不动的小区里,孟佳荷听到了三姑六婆沉默中移动的脚步,和偷偷趴在猫眼处使劲往下看的声音。

    只是冯玥在哪儿?其实连冯玥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抬起头三寸左右极目远眺,可以从一个小盒子般的窗子里看到几个老旧的红色屋顶,她揣测是某个倒闭的主题乐园附近。而再看,再转回房间就除了床以外什么都没有了,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她揉了揉太阳穴,不敢置信自己什么时候走到这种田地。

    门被敲了三声之后,有一个穿着护士服的护士进来,冯玥盯着她,而那护士则逃避着她的眼睛。

    “你们这样囚禁一个正常人是犯法的!”这句话冯玥说了五天了,但那护士依旧只是量了量她的血压,又准备沉默的出去了。这次冯玥使足了力气,勒住那护士的右臂:“放我出去。”

    “只要这一个疗程做完,就放你出去。”那护士还是那句话。

    “我没病!”冯玥觉得自己再被这么关下去,就算没病也会被弄成精神病。

    那护士也说得坦然:“我们这也只是心理干预。”

    这是一座离H城数百公里远的乡下的一座“网瘾以及其他心理干预”中心。大概自互联网开始运作开始,人们就觉得这玩意儿让不少青年人沉醉其中太可怕,便产生了“瘾”的说法。而在中国就更把“网瘾”看成洪水猛兽便像遏制儿童玩弄电子游戏一样(题外话一句,电子游戏机在中国的销售禁令终于在日前解除)一样制止这新生事物。也就让不少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切断网瘾的机构就像雨后春笋般的在各地暧昧的出现了。

    不过最近几年,随着媒体的深入报道虐童等新闻,好些纯遏制网瘾的机构生意开始青黄不接。而冯玥现在身处的这家机构的负责人为此绞尽脑汁之后,便大笔一挥加上了“其他心理干预”几个字。可惜因为经费不足,便也就只在H城的几家名不见经传的,老年人才爱看的报纸上发了广告。不过既然是广告,这负责人只能随便杜撰,写得越神奇越吸引人越包罗万象越好。其中一则便是讲一个男青年忽然对另外一个男青年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情愫,在“网瘾以及其他心理干预”中心的帮助下,幡然悔悟,最后和中心某员工小李喜结良缘生出个大胖闺女的好事儿。

    冯世昌退了休之后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报纸。一来因为冯玥那差点结了的又散了的婚事让人看了笑话;二来时不时的总是会有白目的人讲冯玥和和女学生同进同出的事儿让他生气。一不开心他便不再参加任何老人活动,一心一意的埋首于故纸堆当中。那日他在某一老年报上看到这则广告,没有动声的看了好几次后便小心的折了起来。

    而那段时间,正好冯玥开始频频的往家跑的开始。大概是冯玥自己住在以前两个人住的房子里实在太寂寞,再加上孟佳荷的电话又不那么频繁,冯玥从孟佳荷走后虽然把生活重心使劲的往自己身上移,但终究不算成功。常常会在一个人吃晚饭的时候发呆,一个人睡着又在午夜醒来的时候发呆。直到有一次周兰打电话说冯世昌最近小病小痛越来越多,让冯玥有空回家带她父亲去医院看病开始,她便常常住在家里了。

    冯世昌常常在饭桌上试探冯玥的想法,希望她明白两个女生在一起想要长久总是不靠谱,不然就说当初的谁谁谁现在跟了谁谁谁之后一生安乐。冯玥每每听到这事儿就把这几年来从孟佳荷学到的东西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总是能慢吞吞的吃饭,死活不搭话,憋急了也就用一声“啊?”作为反问进行总结。

    她以为,这是对付她依旧不死心的父亲的最好办法,毕竟甘地不是也让印度得到解放不是。

    可是冯世昌并不吃这一套,他想了又想,踱步又踱步。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前,在睡前把那张报纸递给周兰,表情颇为沉重:“你觉得这玩意儿有用没用?”

    周兰看了一眼冯世昌,想说点什么又忍不下心反驳这已经老到脱相的丈夫,只能道:“应该是可以试试吧。”

    “我也觉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得到周兰的首肯让冯世昌颇为兴奋,他忙转过头对周兰道:“你去你们医院弄点镇静的,我已经和那中心说好了。只需要半个月时间,我们家女儿就能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于是乎,第二天周兰炖了一锅鸡汤作为晚饭。

    而冯玥喝的是第一碗,也是唯一的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作”什么的,随风飘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