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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璟被她这样一叫已是回了神,见江月要倒,他一手收剑入鞘,一手拦腰抱住。那个冰冷又娇软的身子,堪堪靠在了他怀中。
因为太凉,所以祁璟忍不住收紧胳臂,蹙眉询问:“怎么穿得这么少?”
江月好像也忘了去质问、去讲那些她酝酿已久的说辞,只是傻傻地回答:“我没有更厚的衣裳了。”
祁璟没有松手,就势搂着江月推门进了旁边的屋子,他抽出火折子,重新点燃刚刚熄灭的蜡烛。室间骤然明亮,江月不自禁地闭眼躲开。
两人靠得更近了。
一个极暖,一个又极凉。
像是命中注定就要这样拥着,刚刚好的臂弯,一个取暖,一个平息……一个深情得犹不自知,一个则混混沌沌,误打误撞遇上了那个最正确的人。
祁璟是等江月主动去推他的时候才松开手,他没有多留恋,转身绕进屏风后头,扯了一件儿大氅披在江月肩上,然后平静地解释:“忘记让人裁衣裳给你送去了,这大氅你先留着穿,等过了年,我再为你安排。”
“多谢将军。”江月适才动作过猛,后背自然克制不住的生疼。除了这句话,她竟是提不起精神再多说一个字。
祁璟见她默不作声,只以为是自己那一剑太突然,吓到了她。到了嘴边的责问,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
他太了解她的作息,因而晚上便不曾设立卫哨。没承想,今夜倒让她钻了空子。
“做了个噩梦。”江月平复着背上的伤痛,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难过,好像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毫无立场去向对方索要半分的怜惜。“我是出来找你的。”
祁璟面容平静,饶是心里波澜大起,却仍然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有事?”
江月第一次诚心诚意地在祁璟面前低头,道了一声“对不起”。
祁璟有些骇,不由追问了一个“为什么”。
“我不该跟你去巡城,果然害你受了伤,是我任性了,对不起。”
真诚而直白。
可祁璟怎么敢受她的道歉?
“不是你的错。”他垂下眼睫,犹豫着是否要把阿古的事情和盘托出。“是……因为军中出了个内奸,透露了咱们的路线。凭白拖累你,是我治下不严。”
他甚少向人道歉,说到最后,竟是请罪的口吻。
“你不怪我?”江月将信将疑,“他们说我不祥,连你刚才不也是……想要取我性命?”
祁璟有些窘迫,只他平素自制,越是难堪时候,越要竭力绷着脸,“不,我只是一时失手……”
他话里透了几分心虚, 而江月却没理会这么多,她背上伤疼得愈来愈厉害,饶是有千万句想说的话,再没有力气开口。
这样的沉默自然吸引了祁璟的注意力,他敏锐地发现,江月的坐姿与寻常腰板儿笔直大不相同。她微微有些佝偻,颊侧好像生了些汗?
祁璟眯了眯眼,果不然,连江月眉梢都有着轻颤。这是痛到了极致?“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祁璟猝然起身,上前拉了江月。
一张惨白的脸,满是虚汗的双手……祁璟自然猜到了缘由,他打横抱起江月,绕过屏风,将人放在了床榻上。“让我看看你的伤!”
祁璟说不出的急迫,军医并不住在府衙之中,这个时辰,他再叫醒人去传军医反而要耽搁江月。他自己在沙场里摸爬滚打,自然也知道简单的疗伤技巧。此时急迫,祁璟自然顾不上许多,他扶着江月趴平,伸手便撩开了她衣服的下摆。
洁白如玉的裸背,立时闯入了祁璟眼际。
那个铜钱大的伤口早已长好,只是泛着胭脂一样的红,并没破开。祁璟颤着手按上了那一块儿伤口,轻声询问:“疼得厉害吗?”
江月微微点头。
“我给你的药在哪儿?”
“在我房里。”
这是祁璟第二次给江月上药,她背处的肌肤滑腻诱人,女人这样趴着,祁璟几乎能看到微微被压出的浑圆线条。
不消多久,祁璟便忍不住生出遐思。他固然竭力克制生理上的欲.望,可毕竟也是正值当年的小伙子,又在军中常年无处纾解。现下这般境地,自然更令人为难。
他没法对江月做什么,索性开口说话,籍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消减江月的疼痛。
“你适才说有了内奸?现在可处置了?”
“还没,总要知道他是如何向外面传递消息,还有没有同伙才能下手。若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祁璟一板一眼地和女人解释着。
“那现在呢?他还会害你吗?”
听女人问得幼稚,却因这份儿关心,祁璟仍然耐心地答:“我派人盯着他了,他应当害不了我。只不过,如何以牙还牙,我还没有想好。”
“咦?”江月微微仰起上身,托腮定住,偏首问道:“这个很难吗?你只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不就得了?”
她看过的电视剧里大多都是这样的桥段,传出个假消息,自然能骗过敌军。
祁璟听她说得虽然简单,却恰与自己的大致构想吻合,不由有些惊诧。原先敷衍的口气跟着郑重了几分,好像在认真与江月讨论个主意,“是这么计划的,可是,总要先把诱敌深入的假消息传给对方知道才作数……那个内奸,他职位不甚高,如何不动声色地叫他知晓这些消息,委实有些困难。”
江月闻言,忍不住沉吟了一会儿,半晌,祁璟明显地觉得她眼睛亮了许多,“我来帮你,好不好?”
“你?怎么帮?”
“你找个机会,叫我与他随便遇上一下就是,大家都知道我是……我是你的人,自然对我深信不疑,我随口说些你的安排叫他知道,他想必也不会疑我一个女流来骗他。”
祁璟三分惊,七分喜,惊在江月愿意为他分忧,喜在这个主意,确然是极好的。且不说江月为人纯善,没人会怀疑她,单论阿古与江月关系,也必定会信江月所言。
他怔怔地望着江月,面儿上犹豫,心里却早开始盘算自己的计划……如何安排两人见面,如何掩饰阿古便是那个内奸,如何诱敌,如何大败萨奚。
祁璟兀自忡然,江月却是生了些急切,“将军,你就叫我来帮你吧。将功折过,不然一想到我害你受了伤,我就良心难安。”
“好。”祁璟手上的按揉渐渐变成抚摸,顺着江月的脊梁滑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衣裳,收起全部绮丽心思,万分郑重道:“我去安排,等有了准信儿,就请你来帮忙。”
大雪笼罩了整个夏州城,江月从没有料到冬天竟然可以这样冷。再有三天,便是新年,江月终于知道这里的纪元时间。
现在是大魏世雍二年,如今的君主是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主少国疑,大权旁落,当政的乃是宰执。江月不关心政事,偶然听到祁璟说起这些,也只当趣闻听了,并未往心里记去。
她一颗颗剥着花生,纤细的十指一捏一掐,便取出两颗饱满的花生豆儿,然后放到一旁的蓖麻笸箩里。这是她自己找来打发时间的活计,此地盛产花生,而祁璟军中粮草又有限,是以便常用当地的花生混入米中熬粥煮饭,一则节省粮食,二则也能补充营养。
可是花生总要剥,江月镇日闲着,便向祁璟讨了这个活计来做,每日剥好一筐,让人送到厨房里,刚好能应付第二日府衙诸将的三餐。
祁璟虽知江月身份最贵,却没有拦她。每日吃着粥里的花生,祁璟心中说不出的舒服。仿佛能看到她专注地一颗颗剥花生,又嫩又软的食指微微发力,像是捏在他心尖儿上。每一颗都含着她身上的气息,叫他荡漾。
剥了十来颗,江月的手指有些疼,她闲下来不再做,将十指在温水里泡了一会儿,然后抹上羊脂膏,摊开晾着休息。正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江月回首,原来是陆阅山。
她站起身,眼神里虽有些惊讶,面儿上却是温尔一笑,“陆郎怎么来了?”
“他在的大军撤回城中换防了,将军请姑娘过去一趟。”陆阅山话里的“他”指的自然是阿古,只祁璟坚持要瞒着江月,是以两人从不在江月面前提及内奸姓名。
江月有次问起,祁璟从容地搪塞解释,“你少知道他的事情,看起来才显得自然些。等真逮住了他,我自然会告诉你。”
江月不敢忤逆祁璟,又盼着此事终了,有求于他,便乖乖应是,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