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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ver化妆品发布会,上午八点。
原籽温第一次看见这样具有震撼力的秀场。
壁色温暖的欧式建筑,宽敞明亮,天花板很高。从踏入二楼的楼梯开始,到处都绿茵如锦,铺满五光十色的鲜花,仿佛是大片翡翠上镶嵌的璀璨宝石。
走进大厅,便是层层叠叠依次蜿蜒排列的花墙,万丈丹霞,千重红绣。风从窗棂吹进来,整个厅堂漾满绚烂的波浪,馥郁的幽香酒样在空中泼洒,沁得人醺醺欲醉。
花墙旁边还摆着英式茶点,精致的瓷器闪着碎玉的光芒,卡马龙如同少女的酥胸。
爱丽丝梦游仙境也不过如此。
此刻距离发布会开场还有两个小时,正在进行彩排。言陌生站在一群身材高挑的模特中间,和一个女孩在讲话。
阳光照在她的半侧面,从远处看上去似乎饶有姿色,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略带羞涩的笑容柔情似水。
无论是妆容还是姿态,都散发着一股陌生人的气息,但原籽温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房萱。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moss,这个秀场实在是太完美了!”
她眸光灼亮地望着言陌生,难以遏制激动的情绪。
言陌生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带着前所未有的宠溺和温柔。
也就是这个时候,原籽温才知道原来clover的老板是房萱。而这次秀模特所穿的服装都是言陌生亲自设计和打扮的uture,就连这个秀场的idea也是他的构思。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观看彩排,时不时轻声交谈。言陌生配合房萱的高度,微微低下头认真倾听,用手指来回比划,研究走位的方式。
原籽温注意到房萱目光灼亮,整个人好像绷紧了弦的木琴,这是极度投入和专注的神态。
舞台监督走过来问房萱想用什么方式谢幕,两个人意见出现分歧。
房萱细眉蹙起,“不,我觉得我应该跟着模特走完全场,向每个嘉宾表示感谢。”
她说话的语调简直和言陌生一模一样。
舞台监督有点为难,倒是言陌生在旁边打圆场,“这样吧,我陪你一起谢幕。”
等舞台监督走后,房萱才松了一口气,她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我太紧张了,这是clover的第一次发布会。”
她走到阳台向下望去,一楼的红毯处已经是群星云集,雪白的闪光灯亮得她几乎眩晕。房萱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明星出席,毕竟clover只是一个成立还不到半年的新品牌,言陌生为她在媒体宣传方面花了很多心思。
“我去天台透透气。”房萱抿抿嘴唇,走上天台。
言陌生知道她有点怯场,刚要跟上去,忽然看见原籽温站在不远处。
她和他隔着满室的芳香,盛装的模特,静止地望着彼此。仅仅只是一夜,原籽温感到他们的距离就变远了,似乎那个未发生的吻只是她的臆想,根本不存在。
言陌生表情如常,“酒呢?”
原籽温递过去,那是一瓶louisxiii。
“谢谢。”言陌生说完就上了天台,没再看她一眼。
原籽温走到一楼,看见莫乔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都是有关于《evangel》的绯闻。她娴熟地应对着,和平日里的倨傲判若两人。
每个人似乎都担当着属于自己的重要角色,唯独原籽温,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快开场的时候,言陌生和房萱才从天台下来。房萱的神色比刚才要缓和很多,言陌生耐心地叮嘱,“放心,一切都会顺利,我会陪你到结束。”
房萱点点头,下意识攥紧他的胳膊。
三楼的准备室里,所有模特已经穿戴整齐,在做最后的补妆。舞台监督拿着名单一一喊她们的名字,核对出场顺序。
大家看到言陌生走进来,都露出心安神定的笑容。无论何时,他都是团队的灵魂人物,挥斥方遒。
“还有三十秒开场,julia准备。”舞台监督喊道。
言陌生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为她拂掉尘埃,声音温柔得好像在说情话,“你是最明艳动人的,相信自己!音乐起了,go!”
仿佛被这句话的魔力所感染,模特的步伐变得更加自信优雅。
已经事先在花墙和楼梯安装了摄像头,连接着准备室里的四个大屏幕,工作人员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到秀场内的情况。
房萱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几乎停止了呼吸。
二楼的秀场内坐满嘉宾,他们都为这个梦幻般的设计叹为观止,啧啧称赞。而当第一个模特出现的时候,更是全场低呼。
太美了。
巧夺天工的绿色裸背扎染长裙,仿佛飘荡在山谷的薄雾。深海绿的眼影,珊瑚色的唇彩,勾勒出立体丰盈的五官,看上去神采飞扬。而周围的花墙好像燃烧的海洋,点绛流丹,云蒸蔚霞。
每一件服装都恰到好处地映衬着妆容,浑然天成,又不喧宾夺主。
原籽温自然地想到clover的宣传语,“每个女人都应生如夏花。”
当最后一个模特结束走秀,房萱流下喜极而泣的眼泪。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她望向言陌生,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谢谢。”
言陌生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别哭,马上到我们出场了。”
摄影师拍完照片,三十二名模特一起走出去,言陌生拉着房萱的手,跟在最后面。整个后台爆发出热情的掌声,为他们的成功衷心喝彩。
原籽温透过大屏幕,看见他们仿佛一对新人般执手相握,在无数嘉宾和媒体的欢呼中露出微笑。房萱脸颊泛着红晕,使她看起来像一朵金黄色雏菊,沐浴在言陌生这轮耀眼的骄阳下。
天作之合,如此般配。
在那一刻,原籽温便知道,房萱又来了。
她的存在永远都像一面镜子,无比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卑微,狼狈和不幸。七岁是这样,十五岁亦是如此。而现在,她身上闪烁的灼灼光华更是让原籽温睁不眼睛,犹胜从前。
她的小表妹终于长大了,而她自己,却还是老样子。
原籽温拾起一朵落在地上的山茶花,像水洗的胭脂。周围一切声音如同退潮的海水,从她耳边消失无踪。千头万绪的往事涌上来,心口好像塞着棉絮。
她收拢手掌,将那朵山茶花一点一点地碾碎,染了满手的红,仿佛血。
她听到一个声音恶狠狠地响起:房萱,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场秀空前成功,在此之前或许极少有人听过这个品牌,但今天以后整个时尚圈都会知道clover,知道房萱。
发布会结束以后,房萱到门口与嘉宾握手寒暄,言陌生站在她旁边,安静地做陪衬。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涌到他们面前。
“房小姐,请问你和言社长是什么关系?”
房萱笑靥如花,抬眸望了言陌生一眼,“我们是好朋友。”
原籽温在旁边断断续续地听着,才知道房萱和言陌生是在美国认识的。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言陌生听说她想回国发展自己的品牌,就为她塔桥铺路,便有了今天声势浩大的满堂喝彩。
有个不知趣的记者问:“房小姐是神鼎集团主席原先生的女儿,言社长和她走得这么近,恐怕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他的提问很快引发其他人的猜想,“最近很多品牌商都和《evangel》解约,言社长是不是想告诉大家,《evangel》已经有了神鼎集团这个新靠山。”
没等他们回答,莫乔就走过来,“不好意思各位记者,今天的主角是clover,关于《evangel》的问题发布会之前我已经和大家说了很多了。”
房萱有点不知所措,言陌生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走吧。”
两人不再理会记者的追问,信步走出秀场。言陌生始终用身体护着房萱,如同尽职尽责的护花使者。
原籽温原本站在门口的红毯上等言陌生,没想到房萱也会跟着出来。她一瞬间莫名惊慌,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是不是毫无瑕疵,穿着是不是优雅得体。
她在害怕。
学生时代,她尚可用虚张声势的人缘和无法无天的个性,在房萱面前摆出气壮山河的架势。可现在呢?她原籽温还有什么地方是比房萱强的?
仿佛心有灵犀,房萱的目光射灯一般扫过来,将不远处的原籽温尽收眼底。她脸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惊喜,不是装的,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容易激动的女孩。
“表姐!”她松开言陌生的手,像只小鸟般飞过来。
躲不过去了。
原籽温在她靠近自己之前,调整了僵硬的表情,露出一个还算欣喜的笑容。
“房萱。”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起,原籽温可以感到房萱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七年没见了,我好想你。”
可我一点也不想你。
原籽温嘴上却关切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原先生他们知道吗?”
房萱摇头,“我上星期才回来,谁也没告诉,因为moss说……”
“久别重逢,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言陌生打断房萱的话,轻描淡写地说。
原籽温看了他一眼,她隐约察觉到他似乎隐瞒了什么。
房萱要留下来和工作人员收拾秀场,便让言陌生先回去。
“也好,原籽温你留下来陪房萱,等会我们在酒店汇合。”
原籽温想拒绝,却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倒是房萱非常欣喜,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与表姐闲话当年。
原籽温站在秀场的角落,看着房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工作。这些年她的确变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连上课回答问题,都羞涩得满面红晕的小女生了。
不愧是言陌生教出来的徒弟,做起事来真是有板有眼。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房萱结束工作走过来。
“我带你去酒店。”原籽温耐着性子。
两人一出门便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那里,她们上车后,司机很快发动引擎。
一路上,原籽温都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直到房萱的话响在耳旁。
“表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老样子,你呢?”原籽温淡然一笑。
“开始的时候真的不习惯,觉得你们不在身边,什么事都做不好。幸好后来遇见moss,他教会我很多东西。”
当年房萱从楼梯上摔下去,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腿伤才完全康复,鞠颜茜勒令她以后不准再见原籽温。
她却心无芥蒂地为其解释,“你们不要再骂表姐了,大姨和外婆不在了,就剩表姐一个人,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鞠颜茜气得一个耳光甩过去,“你是被原籽温下了降头还是灌了迷烫,她差点害死你,你还替她说好话!?”
鞠颜茜只能把房萱送去美国读书,让她远离原籽温这个害人精。房萱自小娇生惯养,连泡面都不会煮,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了七年,想起来也是不容易。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都想替妈妈和你说一句对不起。而且当年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你……”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没等房萱说完,原籽温就打断她。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房萱露出失望的表情,“这七年,你换了电话号码,换了住址,和原家断绝一切关系。我知道这么说有点过分,可是大姨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上一辈的恩怨就算了吧。”
“房萱,如果今时今日我们的角色对调,你说鞠颜茜会不会一句算了,就放过我妈妈?”原籽温冷笑着摇头,“不会,她只会不惜一切代价赶尽杀绝,将我们从原家彻底赶出去。不过我妈妈没她那么不知廉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家人!”
“我知道我妈妈有时候是很过分,但怎么说她也是你小姨……”
“我高攀不起,我不想再站在原家大院的门口被她羞辱。”
那个赤脚奔跑在马路上的夜晚,让原籽温记忆犹新。她发誓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都绝对不会再去找原家人求助。
“发生什么事了?你遇到麻烦了吗?”房萱紧张起来。
“已经解决了。”原籽温不想多言。
房萱有点乏力地靠在车椅上,她没想到阔别七年,再见面却是这般话不投机。
她说:“你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是一辈子的姐妹,只要你有困难,我就会倾力相助。”
原籽温没有回应,她佯装看手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房萱转移了话题,“对了,谦君和黎裳怎么样,他们结婚了吗?”
“他们分开了。”
确切来说,他们就没在一起过。
“怎么会这样……”
“很奇怪是吗?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你不会想知道我们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说到底房萱,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这样的朋友,你还是少惹为妙!”
“表姐!”房萱咬着牙,一双眼睛清亮逼人。
原籽温知道自己有点刻薄,但她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打击和挫败房萱。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原籽温的世界就乱了。
车内陷入一阵难堪的寂静,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心事重重地看着风景。
猛然,原籽温注意到不对劲。
“司机师傅,是不是走错了?”
这条路根本不是通往酒店的方向,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远离商业街,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司机没有回答,而是一脚油门,发疯似的往前开去。
原籽温心里一惊,“停车!”
“怎么了?”房萱急忙问。
原籽温盯着后视镜里司机的脸,厉声说:“你再不停车,我就报警了!”
话音刚落,司机就一个急刹车,巨大的弹性几乎将坐在后座上的原籽温和房萱掀翻。她们的头重重撞在前车椅上,大脑出现瞬间的空白。
良久原籽温才恢复意识,她睁开眼,看到出租车停在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地上。而在它前方,停着两辆黑色的福特,车上走下来几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
一瞬间,原籽温还以为自己是走进了哪个电影的片场。她冒出一身冷汗,心砰砰地剧跳。
后车门被打开,两个男人冲进来一把抓住房萱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原籽温急忙伸手,可没抓住房萱。
脖颈间忽然一阵寒凉,一把十厘米的短刀抵在她的下颚。司机的声音很沉,充满威胁的杀气,“你最好别乱动,我们要的人不是你。”
原籽温惊魂未定,这群人的目标是房萱?!
房萱被那两个人拖拽着拉向福特,隔着紧闭的窗玻璃听不清她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嘴型应该是在求救。
原籽温忽然想起一件事。
初二那年,她曾疯狂迷恋安家路,每天都往他书桌里塞写满长诗的信。她妄想用舆论的压力占领爱情的高地,理直气壮地攻陷安家路这座屹立不倒的碉堡。可惜革命尚未成功,这些信就被其他男生拿了去,站在走廊上大声朗读,引得全年级同学争相围观。
原籽温怒火中烧,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发作。谁知房萱提了一桶水就冲出去,扬手泼在那几个男生身上。同学们当时都吓傻了,别说发怒,房萱平时和男生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女生气得脸色苍白,“我不许你们说我表姐!”
一直以来,无论原籽温怎么伤害她,孤立她,房萱从来都不介意。就像她自己说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姐妹。”
原籽温的眼眶变得微红,喉咙里有如落了一把灰。
就在这时,她看见房萱好像是咬了一个男人的胳膊。那男人气急败坏,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房萱趁机抬腿踢在他膝盖上,又挣脱了另一个人的束缚,跑了出去。
可没等她跑出多远,就被其他人围追阻截。她穿着高跟鞋步伐不稳,跌在坚硬的泥土上,挣扎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被她踢中的男人追上来,手里多了一把砍刀。
原籽温忽然抬手打开车门,转身的刹那间,脖颈只觉一阵刺痛,血便流下来,不过伤得并不深。她的动作太突然,司机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根本来不及阻止。
原籽温疯狂地扑过去,在那把砍刀落下来的前一秒,强身挡在房萱面前。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她下意识地挥手去挡。只听金属嵌入血肉的声音,大片大片温热的血沿着手腕淌下来,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表姐!”房萱带着哭腔喊道。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原籽温。
她居然徒手接住了砍刀!
锋利的刀刃陷在雪白的手掌里,原籽温满目凶光,漆黑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好像燃烧着一簇簇骇人的磷火。她似乎没意识到疼痛,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众人,阴冷狠厉的气场让这群男人也背脊一颤。
“你们要带我妹妹去哪里?”她咬牙切齿地问。
站在她身前的两名男子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便说:“小姑娘,我们并不想伤人。你回去告诉姓原的,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准备五百万现金,我们保证房小姐没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男子冷笑,“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救得了你妹妹吗?”
原籽温环视四周,知道自己处于明显的弱势。房萱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不要管我了!”
“房萱……”
房萱看出她的想法,轻声说了一句让原籽温痛彻心扉的话。
“无论我能不能回来,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原籽温眼睁睁地看着房萱跟着那群男人上了车。临走前,他们还说:“别想着报警,你一个人把钱带来!”
一阵钻心入骨的剧疼从手掌处蔓延开来,随着血液扩散至全身,原籽温险些晕死过去。她跪在地上许久,终于鼓足最后一口气,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言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