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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西二十出头,面目清朗俊秀,整个人像是邻家的大男孩。只是这人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又不爱说话,行事沉稳,才显得他有些老成。
白前看着那毫无反应的原稿纸就慌了神,反倒是被比自己年幼的景西给拉回理智,不禁感慨自己白白多活了几年。
景西问白前:“你是不是画师?”
白前犹豫了下,还是给出了比较模棱两可的答案:“不同意义上来说的话,是的。我画了快十年的……画,但是并不能像你们那样,画什么都能变成真的。”
这话点起了景西一直的疑问,目光锁在白前脸上,景西忽问:“你为什么不蓄发?”
“啊?”白前摸摸头上的帽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道,“正在留长。”
景西看着他,良久才转过头,收敛了周身的气场,说道:“你从前是如何作画的,如今便还按着那些步骤来。”
白前知道他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事实上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身份,却没有人来质疑自己。司齐大概是没来得及,穆悦观心思单纯,看着自己只觉得新奇,她家兄长却是在暗中观察着。
至于景西,白前有些不懂。他不爱说话,凡事都闷着。但行动间恰恰相反,打定主意就会立刻实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延。这样看来,他的性情该是挺直接的那种。
反正从来都没有明白过这个人。白前自知猜也没用,便收了心思,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案几上。
按照以往的画法特别繁琐,一个单体物件的话只需铅笔打底,然后G笔描边,省了分镜这些东西。白前取了支G笔,蘸墨水,勾出纸上那个青铜暖炉。之后又用橡皮擦掉铅笔,扫掉橡皮渣,茶壶跃然于纸上,洁净清朗。
白前手中还捏着羽毛刷,缓口气的功夫,案几上便出现一个暖炉。扁胖的炉身,连接两侧的提手树立着,炉上顶盖开了不少孔,分布均匀。和璧角那一个别无二致。
而原先的那张原稿纸,已经消失不见了。
“成功了!”
纸张变成画上之物,这种魔法在自己的双手间发生,喜悦和震惊远比看别人变魔术来得更加强烈。白前抱着铜炉反复观看,激动地抓着景西的手:“你看!你看!成功了!我画出来了!这……这简直太神奇!”
景西指尖微挑,向外抽出的动作并不算小。只是白前沉浸在欢喜中,一点都没有察觉,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握了他的手。景西低头,看到白前的手指因为骤然变空而不自觉的捻了几下,更觉得自己掌心有些发凉。
白前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又抽了一张原稿纸出来,提起铅笔就准备画。景西收回手,阻止道:“且慢。”
白前笑容特别灿烂,目若朗星,转过头的那瞬间让景西有些失神。
“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啊!太不可思议了,一定要多试验几次才行!”
景西垂下头,在那一叠原稿纸上敲了敲:“这个东西,好得么?”
“什么?唔……在这里的话,应该挺难的。”
“那就不要浪费。”
白前有些茫然,景西在画出来的青铜炉上弹了下,指甲所落之处便崩开一个碎纹。纹路沿着弧形的表面扩散开,不多时就蔓延至整个炉面,细小的裂缝看起来像是一张网,将青铜炉包裹在其中。
白前的笑意僵在脸上,还没理解眼前这变化,就听那个青铜炉“哗啦”一声,碎成片片。
“……”白前是真的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
不知道别人成为画师之前的道路究竟是怎样,单看自己,实在有点太曲折了。前前后后高兴了多少次,就被现实狠狠撂翻了多少次。回回以为成功的时候,都要被无情的扇耳光。
景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白前嘴巴开阖数次,终于吐出来一句:“你手劲挺大哈……”
景西闻言,又捡起一块碎片夹在指间,两指交错,碎片就“嘎嘣”一声断成两块。
白前”呵呵呵“的笑起来,问道:“……你练过金刚掌吧?”
景西不说话,拿起一块碎片递给他。白前捂着脸后退:“别,我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景西的声音传来:“这很正常。”
白前当即松了手,探着身子看景西,两手就势压在案几上。结果刚巧压在了那些碎片之上,于是一连串“嘎嘎嘣嘣”的碎裂声,白前掌下的青铜碎成了渣渣。
景西默默看了一眼,说道:“级别低,或是灵力不足,都会如此。”
白前也不忍心再看那些青铜渣,反问:“那两种情况有区别?”
“级别低的画师成功率低,画出的物品寿命短。而灵力不足是指,原本高级的画师灵力损耗,在灵力空虚的情况下强行作画。”
“不太明白……比如?”
“比如穆青涧画了帝君的行宫,需要近一年的休养,才可恢复灵力。若是此间他强行作画,便会如此。”
白前恍然大悟:“灵力居然还是损耗式的。那我这算是什么情况?”
“不知,需得测灵才行。”
白前摇头:“测灵就算了,我先不测。”
他有自己的猜想,自己来这里不过几个月,这个时间显然不够他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再留久一些,等到真真正正的生活这里,变成这个世界的人,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景西打断他的沉思,问道:“你可知青铜、铁具是如何画出?”
白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器具是需要泽木雕刻而成,画笔只能用来画衣,但刚刚自己分明是“画”出了青铜!
景西解释道:“泽木入血,便得木具。而泽木雕刻完毕,于天河内侵泡之后再加血,便得铁具。至于青铜,是要以乔木果的汁液浸泡泽木,而后入血,方能成功。”
白前反问:“这是有什么问题?”
“乔木生长在乔泽山腰,一年结一次果,数量比之泽木,更为稀少珍贵。”
白前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但是我就这么画出了青铜……虽然失败全碎掉了——但是如果我灵力提升能成功,就意味着,我完全破坏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法则!?”
景西不做声,算作默认。
白前咽了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会在这里杀掉我来保持生态平衡吧……”
景西竟然还很认真的回答了:“不会。”
培山突然递了个木匣子进来,白前止了话头,打开看。是穆青涧的手书,上边说帝君在西北风燕被曲妙恩惹的大为恼火,已经提前启程前往荷酒了。让他直接绕过风燕,到荷酒去。
白前叫培山将穆悦观独自奔走的事情传回去,便改道直往荷酒。
景西行踪并不如白前这样被监视着,接到消息的时刻略微晚了些。等到传信者撤离,景西问白前:“那锦盒是叫你去荷酒的?”
白前反问:“你怎么知道?”
景西将手上的锦囊给他看,内容和穆青涧传来的锦盒几乎一致:帝君起驾前往荷酒,请速归。
白前回想了下,才惊叹:“我都忘了!你是荷酒城主!你一直这样跑来跑去,体力活一样不落,很难让人意识到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啊。”
景西将信丢进青铜炉内。白前继续问:“说起来挺奇怪的啊,城主不是挺威风的么,你怎么好像跟他们不太一样?”
景西未答,换了话题说道:“你也要去荷酒,那就一同。”
白前笑指自己的腿:“如果你不怕我耽误你的行程。”
景西朗眉星目,淡然开口:“无妨。”
原本走风燕的话,需绕行至西北,过了之后才南下到荷酒。如今不需要到曲家,路程就变成一路向西南,省了很大一段。白前默默算了时间,担心景西不如帝君先到。
一路上听到不少关于左家所建行宫的传闻,多是些负面消息,从设计理念上指出不合理之处。白前心想,穆青涧的效率蛮高,自己已经听到挺多次,那距离传到帝君耳朵里的时间就不远了。
白前还是不太明白左启之这种给自己抹黑的作法,无意间跟景西提了几句。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谁知景西一本正经解释给他听:“左家这些年于朝堂发展,比起画师,左启之更愿意做一个朝臣。此番与你行了方便,他自笼络穆家。再回头取悦帝君,得帝君亲睐。何必在意那些木头。”
白前笑道:“还真是百八十个弯。说起来,你景家发展什么?”
景西不答,他原本话就少,更少提起自己的事情,也不会讲荷酒的风貌。
白前突然想到丹颖的那个大洞,问道:“你费劲心思就是为了挖出那个洞?是为了救那些人?”
景西覆手倒了杯茶,还是不说话。
白前惋惜道:“可惜,没能逃出来。要是能挖出老巢就好了。”
景西忽而打开小窗,望着外边的山脉,开口道:“荷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