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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是谁?”
白前问出这句话之后,天舒的脸色瞬间僵硬起来。原本的激动变成尴尬,似乎是不愿意面对白前。
白前重复:“景西醉酒时也提到过阿离,这人是谁?跟明家有关?”
天舒支支吾吾的应付道:“阿离姓原,原离。是……景西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天舒说完,拿余光瞟了景西一眼。看天舒有所保留的神色,白前直觉这个名字不一般。咋一听有些耳熟,但仔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到。
景西一直无视天舒的各种暗示,兀自低头想了很久。白前第三次问这人是否和明家有关时,景西看向白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又像是突破了一层隔膜。
“李远。”
声音传入耳中变成实体,兜兜转转的绕了几圈,勾起来一点点回忆。白前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说的人是李远!?”
景西抿着嘴没说话,天舒没料到景西会如实回答,一时间震惊的有点不知所以。
白前反问:“那在丹颖那个地下大洞里,你有没有看到他!”
景西点头:“嗯。”
白前怒极反倒发不出火来,他一贯平和温吞,最近却很容易被景西勾起不满来:“你看到了你还不救他?他真是你好兄弟么?”
景西的头埋的深了些,天舒讪讪的拦在两人中间,试图对白前解释:“阿离自己提出的,我们……”
“你也给我闭嘴!”白前怒喝,冷不丁爆发出来,吓的天舒也哆嗦了下立马噤声。白前看天舒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你也在场啊!你没看到李远的惨状么?没看到那里的生存状态有多糟糕么?好兄弟?你们就忍心把他丢在那里?”
景西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天舒弱弱的插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他救出来……”
白前怒目而视,好在没有继续发飙。天舒立马继续说道:“丹颖的暗坊被景西挖出来之后,阿离他们就被转移到别的暗坊里。如果没有意外,这次就是桂古老巢了。”
李远是这个世界里对白前最好的人,根本没有之一。白前想到他时,会满心感激,初到这里就遇上好人。如今却发现,事情和自己一直认为的完全不同。单纯作为一个村民所施展的温柔,和一个势力中心人物多展现的情感,根本就是两码事。
想明白这些,李远在和自己的相处的记忆力,从关怀体贴的大哥,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司齐。这感觉挺差劲的。
再回头看看景西,一些模棱两可、暧昧不明的氛围,以及他毫无说明的保护,也都有了解释。李远是景西的朋友,那景西才是最先知晓自己身怀异类的那个城主。李远相当于司齐的同时,景西就是另一个明连。
虽说手段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
白前觉得心凉了下来,但大多半都是为了李远。至于景西,他早就已经放弃去理解这个人的思维方式了。
线人等在前厅,一行人匆匆忙忙赶了回去。景西自那人手中接过巴掌大的一块粗布,一色的青,毫无花纹。边角毛糙不整齐,显然是从别的布上撕扯下来的。
白前见过这样的青布,是李远用来画衣的那一块。
线人语速极快的回报道:“这是在桂古城郊一家农舍里发现的。户主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人住。我们询问之后得知,二十天前有个汉子敲她的门,用一块粗布换了一个馒头。那汉子吃了馒头之后就走了,再也没有见过。”
景西握着那块青布,用力过大,青筋暴起。半天没听他说话,白前回头看才发现,他的拳头藏在身后,有轻微的战栗。随着不易察觉的抖动,有一滴血珠从掌心滑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天舒难得也收了嬉皮笑脸,正经的开口:“之后的踪迹可有追踪到?”
线人摇头:“全无音信,怕是又被捉了回去。”
景西的颤栗戛然停止,一张脸骇的苍白,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无力:“以那家农舍为中心,方圆三里内,可有异处?”
线人埋首更深,回道:“周围地势平坦,毫无掩身之地,不好查探。”
景西的声音压在喉咙间,咆哮全憋在一处,说出的音调虽不高,但在场的人都能感到周身的压力。
“不好查也得给我查!限你们两日内摸清!”
“是!”
线人弓着身子就要退出,白前出声拦到:“慢!”
白前说道:“他们汇报过来,一定是已经试过了。打草惊蛇又会落空,那李远受的苦都白费了。”
天舒疑惑,试探着问:“你有什么好方法?”
白前眉目沉静,语速和缓说道:“司齐一直想招揽我,我去换李远回来。”
景西闻言,立刻回头盯着白前。一双眸子中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些不甘。
白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来不知道。起初还会猜测,后来对这个人的好感消失,干脆就不管了。
天舒也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白前垂目撇开头,说道:“李远对我好三天,那也是好。不管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我的确受了这份好。就当是欠了人情,到还的时候了。”
天舒眨眨眼:“不太明白。”
白前摇摇头,低声道:“其实我稍微有点失望,但这不影响我愿意救他的心情。只是穆悦观那里,我希望你们能照顾她,包括她的心情。”
天舒一贯油嘴滑舌,顺势便接了句:“我会把她的全身心都接管过来。”
白前始终垂首,也就没看到景西望过来的目光,带着意义不明的不甘心。
桂古在怀元南端,但却是高原地貌。二月底的天气依旧冷,进了桂古之后更是感受到清冷的寒意。白前一贯在空调房里养出来的身体,经过这么久的反复奔波,终于病倒了。
像是把积累许久的劳累一起爆发出来,白前在桂古周边的小镇上,一躺数日,连床都下不得。
脑袋昏昏沉沉,白前灌了药之后枕在木枕上,满心燥火,焦急的不行。原定的计划是要冷不丁出现在明连面前,让他措手不及,没有缓冲准备。但现在行程被耽搁下来,滞留的越久,避开明家手下的可能性就越小。
此次出行不便带景家的人,白前只在路边随意雇了个车夫,独身上路。如今一病,便是被困死在这一张床上。胸口一阵闷喘,嗓子里也痒的难受,白前猛烈咳嗽起来。口渴的要命,却没有半分力气去勾桌上的茶杯。
隐约听到后窗边有些声响,白前心头大惊,卯足了劲儿将枕边的一个白玉带钩推了出去。白玉落地,清脆的碎裂声扩散开。窗边的声响也随之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
白前还没能喘口气,正门被推开,自外进来个人。白前只当是每天给他熬药的小二,仍旧闭着眼,嘶哑着声音吩咐道:“药放下就行了,钱在枕边,你自己拿。”
来人却不走进,立在屋内。白前还没反应过来,地方先开口讲话。清朗的声线,话音上挑,带了几分笑意。
“宁公子,又见面了。”
白前惊诧的睁开眼,想撑起身子坐起来。对方忙上前两步,扶着白前的胳膊,想托他一把。
“公子大病未愈,还是好生躺着罢!”
白前甩开他的手,却因为太过激动咳嗽起来,急喘间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白前伏在床边,抖着手指惊怒道:“司齐!”
司齐仍旧一袭紫衣,脸上带着笑,凤目流转间却是冷冰冰的。比之最后一次见他,稍微健壮了些,但面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
司齐倒了杯水,就势想要揽起白前,亲手喂他。白前挥手将被子打翻,水渍濡湿了棉被,斑驳的一大片。
司齐也不恼,自觉地退后一些,又倒了杯水放在白前手边。白前浑身戒备,眼睛紧盯着司齐,干裂的嘴唇间呼出燥热的气息。
司齐摊摊手,像是示好:“我只是听下边的人来报,宁公子重病不愈,这才来探望你。”
白前反驳:“你有这么好的心?”
司齐笑道:“之前是我的作法欠妥,给宁公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回到桂古后,我一直在反思,很希望能够当面向公子赔罪。”
白前盯着他,没有说话。
司齐自己接着说:“公子这便到桂古来了,一定要让我尽地主之谊。”
司齐的态度不同以往,这算是最糟糕的局势里的一点亮光。白前想沉心思索,无奈昏沉的脑子根本不够用。司齐也不勉强他,笑道:“公子若是愿意,可到舍下安心养病。若是为难,我便派大夫来这里替公子瞧病,如何?”
司齐这话点亮了白前,计划在心里转了几圈,白前决定临时改变。
“麻烦你了,带我去吧。”
司齐的笑更深几分,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前一眼,道:“那就辛苦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