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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的小丘下,夏霜寒面露疑惑的询问让裴娉婷着实愣了愣,随后,重新抓住思绪的她,很快便调整好状态语速飞快地抢白起来。
“夏霜寒,去年在葳蕤园里你出言羞辱我在先,几个月前你又在观音庙里打了我一耳光,我自问从来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到我头上来?撒了药粉引了蛇群来吓唬我,这样卑鄙的事情你敢做,怎么还就不许我来讨要一个说法吗?”
“讨要说法,裴娉婷你觉得你配么?”不想继续骑在马背上、环着章芸燕费力地和裴娉婷说话,翻身下马的夏霜寒指导着章芸燕在马背上坐稳扶好,随即转向了立在一旁的裴娉婷。
“裴娉婷,昨日猎场里东区和北区之间的栅栏破了一个大洞,这件事你听说了吧?我和陆副统领因为闯入东区的母熊而受伤的事你也该听说了吧?那么依据这件事,难道你猜不到我为什么要在昨晚招蛇来吓唬你么?”
“栅栏破了洞又不是我弄的,你身手蠢笨弄伤自己也不是我害的,你拿这些事来当理由,你脑子没问题吧?”冷眼斜视着夏霜寒,裴娉婷只感觉自己追到这里来的作为简直就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嗤,裴娉婷,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看不破,你那双眼睛到底是长来做什么的?专门用来看男人的么?”
冷笑一声睥睨着裴娉婷的夏霜寒,断然将其意欲出口的反驳堵了回去道:“裴娉婷我实话告诉你吧,陆副统领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你的夫君江以城设下了陷阱想要害死他,你认为就凭这点,同样受伤的我有没有资格来找你们小小地报复一下?”
“你胡说!”面对夏霜寒提出的说词,裴娉婷压根一个字也不相信,“他们俩无冤无仇,昨日的事根本就是个意外,怎么会是人为?”
“哈,裴娉婷,怎么难道你不会以己度人么?你口口声声说不曾对我做过什么,难道这不是因为你没有机会所以才不曾成事么?你敢指天发誓,说你从来不曾想过除掉我随后取而代之么?你为了某个人想要除掉我,就和江以城为了你想要除掉陆副统领一样,你以为你的心思,瞒得过你的夫君么?”
“不......不会的,不可能!”一瞬间便脸色煞白的裴娉婷,哆嗦着嘴唇摇头道:“不可能的,陆公子之所以会受伤,根本就和江以城、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你,是你在歪曲事实、混淆视听,想要借此逃避责任!”
“哈,我歪曲事实?我混淆视听?裴娉婷,明明是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成为了别人的负担,成为了伤害他人的根源!你不敢面对事实,是因为你不能接受你的情感对你所爱之人而言,完全就是累赘和拖斗,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非常恶心人的东西!”
“你自己想一想,面对着昨晚的蛇群,你的夫君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在你怀疑药粉和我、和苏赭晨有关的时候,你的夫君还劝你不要多想,并指称这件事情和襄阳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江以城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过吗,他之所以这么做,难道不是因为他心中有鬼么?他昨日设下的陷阱将我也给卷了进去,因此面对着苏赭晨这样并不过分的报复,他才会心甘情愿地默默承受,而不是像你一样闹上门来自讨没趣。”
“不可能,我不相信!”哆哆嗦嗦地后退着,神色仓皇的裴娉婷正如夏霜寒所说,不是在担心着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感情被夫家看破,而是在痛苦着自己的感情成为了伤害陆绍云的元凶。
“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真相不会因为你信不信而发生改变,陆副统领因此一事而对你萌生的厌恶异常的观感,也永远不可能消退!你的感情,已经让你成为了你最在意的那个人心中最令他感觉厌恶的存在。”
毫不留情地狠狠奚落过裴娉婷,心中只感觉彻底出了一口恶气的夏霜寒,转向了身旁一直默默坐在马背上的章芸燕。
心中抱着“感情问题以及个人私怨,局外者最好不要擅自参与”的观念的章芸燕,并不认为自己拥有比夏霜寒更为高杆的手腕,可以去更好地解决面前的问题。更何况,就目前的交情而言,她和夏霜寒也并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因此,认为此时应该给夏霜寒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处理问题的章芸燕,明智而又知机地提出了就此返回营地的意见。
面对着章芸燕善解人意的提议,重新翻身上马的夏霜寒,直接撇下因为难以接受的真相而依旧在愣怔出神的裴娉婷,随后很快就驾驭着红云回到了营地里。
待与章芸燕约定好改日再一起外出骑马后,将红云交给马夫的夏霜寒,严肃着面容走进了周瑶光的帐篷。
“世子妃,您怎么来了?”光线明亮的帐篷里,正在劈着丝线为绣手帕做准备的周瑶光,在抬眼看见忽然掀帘走进来的夏霜寒的一瞬间愣了愣。
随后,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的周瑶光,一边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自若,一边吩咐自己的贴身丫头为夏霜寒看茶。
“周瑶光,自从你住进襄阳王府那日起,这几个月来,我自问除了曾经在莲花山和听涛院里斥责过你以外,其余时候并没有让你没脸或者为难过你吧?”
在上首位置落座后,扫一眼立于下首的、垂着脑袋唯唯应诺的周瑶光,夏霜寒实在理解不了,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多人不喜欢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而非要选择没事找事地斗个你死我活。
“好,既然你点头承认了,那么我且问你,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生生过好你的日子,而非要和裴娉婷狼狈为奸,一起在背后密谋着该怎么对付我呢?”
“冤枉啊,世子妃,瑶光何时做出过这样的事情?”陡然抬起头来的周瑶光一脸茫然与无辜道:“世子妃说我与裴家小姐密谋,可要知道,那裴家小姐究竟是谁,我都不清楚啊!”
“周瑶光,看来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两番话当真是全都白说了,你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立场。”
懒得去和周瑶光掰扯什么,如果你没有和裴娉婷勾搭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胸有成竹地就灵蛇散一事来找我讨要说法,前世就已经认识裴娉婷和周瑶光,知道她们骨子里的本性分别是什么的夏霜寒道:“周瑶光,你有没有和裴娉婷搅和在一起这件事,你怎么说不重要,有没有事实证据也不重要,只要我认定你有,那么你就是有;只要我认定你欠收拾,那么我就真的会毫不留情地下手对付你。”
“世子妃,您怎么能这样?屈打成招的招数您都不用,只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就给我定了罪,您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有什么权利?”面对着周瑶光色厉内荏的质问,轻蔑地弯着嘴角,扫一眼一脸气愤与委屈的周瑶光的夏霜寒,摆出一副肆意妄为的架势张狂道:“就凭我是乡君你是孤女,我有武力而你没有,我可以在这里坐着而你只能在那里站着,你觉得这些理由够不够?”
“世子妃,您这是仗势欺人!”
“我就是仗势欺人了你能耐我何?”被周瑶光委屈无助、眼泪汪汪的模样恶心到了的夏霜寒,不耐烦地一摆手道:“把你的酸猫尿收一收,我又不是男人,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梨花带雨就对你心软么?周瑶光我告诉你,你若是乖乖地安分守己,我可以做到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你非要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就是了。”
“把你诈病拖婚的事情宣扬出去,你觉得京城里还有你意欲攀附的人家愿意要你做媳妇么,应该没了吧?把你虎视眈眈妄图取我而代之,甚至取代不了也愿意给世子爷做妾的事情,告知你的祖母和王爷、王妃,你觉得你日后还能在襄阳王府里过得像现在这样舒适么,应该不行吧?拿了你的贴身物件到外面随便找个地痞流氓败坏你的名节,你的后半生还有指望么,应该没了吧?”
“......”
“周瑶光啊周瑶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面对着面前因为她的话语而面色大变,咬着嘴唇不说话的周瑶光,夏霜寒轻而易举地从她颤抖的指尖看出了她的不安和恐惧。
“我平日里漠视你,不与你正面硬碰硬,不过是因为我懒得和你计较,而不是因为我怕了你。你要是当真把我惹火了,想要玩死你,我有的是方法和手段。所以,你最好安安生生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来招惹我,明白么?若是我发现你依旧死不悔改和裴娉婷继续往来,那么下一次,我可就不是单纯的口头警告了。”
撂下这最后一次的威胁站起身来,掀开帘子的夏霜寒大步走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帐篷里的周瑶光,则膝盖一弯,支撑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碍于手伤尚未痊愈,夏霜寒没有再继续进入林场打猎,而是专注在了指点谢卓亭提升骑术这件事上。与此同时,就在她继续抽空带着喜欢上了骑马的感觉的章芸燕,偶然到营地外面溜溜弯的时候,腿伤已经康复了的陆绍云,也找江以城报了一箭之仇。
没有详细地去打探事情细节,仅仅只是听说了个大概的夏霜寒,在得知江以城摔断了一条腿,又被自己的坐骑踏断了两根肋骨之后,心满意足地找回了心理平衡。
“看来现如今的江以城当真是腹背受敌啊!外面有庭轩找他报一箭之仇,内部又有裴娉婷给他搞‘后院起火’,内忧外患之下,他的日子过得焦头烂额,完全就是活该!”
飒爽的秋风染遍了枫叶,越来越浓重的晨雾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倾泻入帐篷,将逐渐加深的冬意清楚地传达给每一个人。
时光飞逝间,秋狩结束了,回京的日子到了。而就在夏霜寒痛痛快快地在秋猎上玩了一趟,并预备带上各种各样她亲手打来的战利品,欢欢喜喜地回夏家去看望父亲和弟弟的时候,京城里也正有一个人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自从被自己的公爹陆啸清禁足后,徐氏近几个月来的日子就一直过得很不好。过去几十年大权在握的生活,已经让她把“当家主母”的优越感深深刻印进了骨血里,并习惯了定国公府内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从她的安排与调遣的日子。
可是现如今,呼奴唤婢、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日子没有了,徐氏每日里能见到的,除了两个洒扫婆子,和一个只有饭点时分才会出现的送饭的丫头以外,就只有自从她出嫁那日起,就一直追随在她身边的桂嬷嬷一个人。
“枉我风光了大半辈子,临到老来却栽在了夏霜寒那个死丫头手里,我不甘心啊!”轩敞但是寂寥异常的静姝斋里,透过敞开的二楼窗口向院子外眺望的徐氏,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谈论起这个话题了。
“夫人,事已至此,您就算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也还是把它放下吧!国公爷的态度有多么坚定您不是不知道,过几日就算您能在太后娘娘的帮助下,顺利走出这个院子到皇宫里去住一段时日,您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回定国公府吗?既然要回来,您就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了,否则,您的日子会比现在还要难过啊!”
“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老爷现在已经彻底厌弃了我,庭轩又怨怼着我,掌家之权被妯娌和儿媳瓜分,我的生活早就已经沦落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又有什么东西还可以失去?夏氏有句话说得好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已经完全没所谓了。”
桂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徐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现如今的她,只是在一门心思地等待着太后尽快派人过来,将她从这座没什么人味的静姝斋里弄出去。
作为当今太后最为疼爱的侄女,未出嫁之前的徐氏,是常常到宫内去陪伴自己的姑母的。虽然后来,徐氏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嫁进了身为保皇党的陆家,进而不得不遵照公爹和夫君的要求,与当时身为七皇子的母妃的太后日益疏远,但今圣登基后,时常入宫陪伴失势了的太后解闷闲聊的过程,却早就将她们之间之前疏远了的部分补了回来。
为着陆绍云和夏霜寒之间的这门婚事,徐氏被彻底禁了足的事情,太后是知道的。而从她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那日起,怎么把徐氏从禁足中解救出来的这个问题,就一直徘徊在她的心头不曾离去过。
太后最先指派去宣徐氏进宫伴驾的太监,被陆啸清以“四儿媳徐氏现下身染重病,唯恐她将病气过给宫中的贵人,因此还望太后娘娘过一段时间再来宣她进宫”为理由,言辞委婉而又态度坚决地给挡了回来。
随后,认为陆啸清口中的说辞绝对是谎言的太后,又以指派太医去给徐氏看病为由,打起了拆穿陆啸清的假话,随后将身体康健的徐氏带出定国公府的主意。
只可惜,大夏女子看病时,不是端坐在垂挂的珠帘或者帐幔之后,就是面覆轻纱让人看不清楚容貌,故而,前来定国公府看诊的太医诊治的,乃是并非徐氏本人的其他重病妇人。
于是就这样,对陆啸清偷梁换柱的手段毫不知情的太医,就这么带着“陆夫人确实身染重病”的消息回宫禀了事。而一开始没料到陆啸清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连她都敢骗的太后,却在气得怒发冲冠的时候,找不到任何真凭实据来向定国公问责。
“拿生病当托词来阻止我们姑侄二人相见是吗?好你个陆啸清,你还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了是不是?”
拿定主意和陆啸清斗到底,无论如何也要把徐氏带进宫的太后,在秋狩大队离京后,再一次传了个旨意到定国公府:哀家身为陆徐氏最亲近的姑母,自打知晓侄女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之后,就一直急在心里、痛在心上,只盼着她能早一日康复。因此,为了能够让侄女得到更好的医治条件,哀家现在决定,将她接进宫中来,命众位太医一同会诊,在宫中为她进行医治。
于是就这样,打着治病、养病的旗号被太后接进宫中去的徐氏,暂时脱离了禁足的境遇,获得了一丝暌违许久的自由。同时也就是在这里,一直迟迟无法放下心中那份对夏霜寒的仇恨的徐氏,找到了她自以为的、夏霜寒的致命弱点。
前文曾经说过,大夏皇室因为推崇儒学的关系,并不鼓励百姓信教,故而,作为需要以身作则的皇室成员,皇宫中笃信佛教亦或道教的信徒,表面上除了一人以外,是找不到其余第二个人的。而这位与众不同的唯一一人,便是失去了家族、权利以及孩子的太后。
太后作为一个已经上了年纪又失去了对未来的盼头的老妇人,信奉宗教已经成为了她的精神寄托。故而,怀揣着“不让她找点事情做,闲极无聊的她又要出来作妖了”的想法的圣上,从来不曾干涉过太后的宗教信仰。
徐氏作为这些年来陪伴太后最久的亲眷,在长时间的儿濡目染和潜移默化中,对于神佛、菩萨、鬼怪这些东西,她很有些深信不疑的意味。
故而,此次入宫后,在陪伴太后念经参禅的过程中,一直想不通自己的儿子究竟为什么迷恋夏霜寒的徐氏,忽然从神魔鬼怪的角度,得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夏霜寒定然是身上不干净,让狐狸精给上了身了。
陆绍云宁愿终身不娶也要为其守身的深情,苏逸兴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横刀夺爱也要将她娶过门的执着,柳子润不惜弄丢人人眼红的亲事也要维护她到底的深厚情谊,谢卓亭被暴揍一顿依旧颠颠地跑上前去求教与套近乎的态度......这些男人亦或少年们对待夏霜寒的态度,越发让徐氏坚信,她的身上,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邪法与鬼祟。
“德言功容,一样也没有的夏氏,身为半个胡人又没有过硬的家世,要说她什么花招也没耍,就能让那些男人们对她这样,那我说什么也是绝对不相信的!”
于是就这样,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并且对其深信不疑的徐氏,就这么在四处捣鼓着各种除灵祛邪的玩意儿的时候,等来了随秋狩的大队人马一起回京的夏霜寒。
秋狩归京,修整两日后再上朝是多年来的惯例。故而十月初四这一日,于午后带着各种野味出门的夏霜寒,就这么和休沐的苏逸兴一起,抵达了双河巷夏家。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夏家生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变化。故而,放置好自己带来的野味后,和父亲随意说了些家常的夏霜寒,就带着下学归来并已然完成了今日的课业的夏朝阳,一起出了门往市集去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和苏逸兴一左一右地护着夏朝阳的夏霜寒,正欲带着弟弟往前面人群拥挤、正在表演着杂耍的地方去,忽然行驶到夏霜寒身旁的一辆马车却在放慢速度之余,为一行三人带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陡然掀开车帘的马车里,端着个木盆站出来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徐氏。而就在低头询问弟弟,要不要先买一串糖葫芦再去看杂耍的夏霜寒,意识到一直对她怀有恶意的徐氏就近在她身边之前,弯着嘴角狞笑不已的徐氏,便将木盆中黑红黑红的腥臭液体,兜底向着夏霜寒泼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