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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地拍拍前额,又来了!赶紧岔开话题,对身后的小二道:“撤掉搭板,沿着湖边慢些行,让我们好好欣赏欣赏这小西湖的夜景。可有什么好的去处,尽管游览就是,赏钱自然不少。”
小二点头哈腰道:“苏老爷都是提前交代过的,小的们自当尽心,只是还要劳烦姑娘稍等片刻。”
我正欲开口询问,还要等什么人,就听到环佩叮咚,一片莺声笑语。抬眼一看,有四五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着罗裙纱衣,手里执了竖笛玉箫或是怀抱琵琶,一路娇笑着正袅袅娜娜地翩然而至,曲线玲珑,若隐若现。
我心里就觉得父亲荒唐,既然让我来作陪,怎地又叫了这些脂粉女人来,若是单纯地弹曲奏乐,添个雅兴倒也罢了,一看她们那穿着打扮,就知道必然不是正经营生的女子。搔首弄姿,污声秽语的,我在这里,岂不尴尬。
我心里不悦,面色上自然而然就带了出来,闷头将手里的一杯杨梅酒一饮而尽,喝得有些急了,忍不住咳呛了起来。
林大哥从袖口掏出一方手帕,递到我的跟前,小声责怪道:“看你每次总是喜欢逞能,就不能慢些饮吗?”
我伸手还未接过来,身边的凉辞已经用手攥了袖口,将我嘴角的酒渍擦拭干净,月牙白纤尘不染的锦袖上晕染开几朵紫红的梅花。
林大哥递了手绢的手就有些尴尬,我赶紧接过来,嬉笑道:“我吃饭不太斯文,的确需要手帕备用,偏生自己又粗心大意,多谢林大哥。”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那些浓妆浅黛的女子们就嬉笑着你推我让地走上画舫来,一阵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掩盖住满桌酒香。我的鼻子最是敏感,立即扭头打了个喷嚏。
小二扬声喊道:“走嘞!”船夫利落地解了缆绳,画舫便摇摇晃晃地离了阁楼。
小二暗地向着林大哥的位置使了个眼色,有两位露骨大胆些的女子随着画舫轻摇,夸张地娇呼两声,跌跌撞撞地顺势向林大哥的身上靠过去 。
林大哥身形微闪,便已经离座而起,脚下一勾,将一把椅子踢到那两个女子跟前,阻止了两人的脚步。
身后两名怀抱乐器的女子见状有些幸灾乐祸地掩嘴轻笑,聘婷道了个万福,一张口便如黄莺娇啼:“良辰美景怎能少了佳人佳曲助兴呢?奴婢给几位公子小姐请安。”
林大哥面沉如水,我亦低头浅酌,并不言语,两位女子见无人应答,也不尴尬,只顾找了位子坐下:“看来几位皆是风雅之士,那就先由奴婢抛砖引玉,为几位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好歹算是应个景吧。”
说完也不待我们答话,横笛在唇畔,兰花玉指变幻,一曲悠扬流泻而出。
先前佯装站立不稳的两个女子,罗帕掩口,绕过椅子,一左一右围住林大哥,就将滑腻的一双小手蛇一般向着他腰间缠绕过去,一张红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凑近林大哥耳边,吐气如兰 :“公子,自斟自饮多么无趣,还是让奴家为你执壶筛酒可好?”
那一身甜腻的香气令我瞬间就没有了胃口,将一双筷子忿忿地摔在桌子上。
林大哥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挣扎了两下,那两名妖娆的女子反而缠得更紧,恨不能将身子挂到他胸前去。峰峦叠嶂,凹凸有致,又只披一层薄如蝉衣的轻纱,在三月末清凉的夜风下,瑟瑟发抖,显得楚楚可怜。
林大哥伸出手,想推开两人,却是不知该如何下手,哪里都是肉,渗透着暧昧的肉香味道。
凉辞此时格外自在起来,似乎突然有了胃口,挑了一口醋鱼放在嘴里,嫌弃地说:“还不及你做的烤鱼好吃,怕是价格还贵得离谱,下次再也不上当了。”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凉辞,问道:“那些女人怎么只缠着林大哥,不过来把你的嘴堵上呢?”
凉辞惬意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带着一脸的坏笑靠近我,低声道:“她们做这个行当,阅人无数,最会察言观色。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不解风情,不懂风月,也就只会听听曲子。而且最是抠门,不会给她们太多赏钱。自然不会在我的身上浪费功夫。”
我将信将疑地看看他,又转过身去看林大哥,他已经被纠缠地实在不耐烦,再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动的圣人教诲,双臂一震,身体里的内力澎湃而出,将两位娇滴滴的美娇娘震出一丈开外,差点落下水去,尖叫一声,手扶了船舷方才稳住身形,吓得脸色苍白。
凉辞阴阳怪气地道:“真不懂怜香惜玉。”
林大哥虽然极是气恼,却仍然不变温润清朗的形象,只冷冷一笑道:“修罗兄若是懂得怜香惜玉,怎地掏了银两又将人家推让给我。我林某无福消受,还是还给你吧。”
我想起刚才凉辞挤眉弄眼地同小二低声耳语,恍然大悟,唾弃道:“原来是你扫兴,简直无耻!”
凉辞并不气恼,笑吟吟地道:“林兄辜负了我的一番美意呀,我只是觉得我与青婳一起谈天说地,唯恐冷落了你,所以忍痛割肉寻了这湖畔最漂亮的几个美娇娘来陪你饮酒听曲,却是费力不讨好,平白遭了你们误会。”
林大哥怒极之下,言辞也格外犀利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么?这般卑鄙龌龊的手段也只有你能够想得出来。”
“唉,话不投机半句多呀,既然林兄不领情,我也便不好勉强了。我敬林兄一杯,权当赔罪好了,希望林兄莫嫌弃才是。”凉辞端起桌上的酒杯,斟满白酒,将将快要溢出的样子,然后手腕一抖,酒杯便朝着林大哥的方向抛飞过去。
“酒满福满,幸福美满,林兄可要接好了。”
酒杯却并不是平直沿着一条直线,而是高高抛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然后即将到林大哥近前时,酒杯与酒却分离开来,酒杯疾速下坠,酒液依旧沿着原来的曲线弧度飘洒下来。
林大哥眯了眸子,身形一晃,便将疾速下坠的酒杯捞在手里,向后仰面弯腰,手臂前伸,身子却做了半个旋转,酒液恰好落进杯中,一滴不剩,颤颤巍巍地几乎淌出来。
林大哥将杯中酒仰脖一口饮尽,赞道:“好酒,好功夫,就是人忒小气了点。看我敬你!”
言毕,一阵凌厉的掌风向着酒桌袭来,桌上的杯盏虽是层叠堆放,却纹丝不动,只有放在桌边的一个酒壶,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力道,竟然弹跳起来。林大哥广袖翻卷,又一阵疾风而至,酒壶改变了方向,向着凉辞的位置飞过去。
就在我还在为此手法震撼时,那酒壶在半空中竟然碎裂开来,酒花向着四面飞溅。
我与画舫之上几位女子皆惊呼出声,不知凉辞又该如何接招,收拾这份残局。
凉辞却仍旧坐在原地泰然不动,将刚刚林大哥递给我的手帕向上一扬,旋转着将碎裂的酒壶尽数包裹起来。
凉辞扬声道:“完璧归赵!”一只象牙箸飞起,穿破手帕,径直插进那手帕当中,然后向着林大哥的面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去。
林大哥这次并不再用手接,只侧身避过。那象牙箸与手帕却在林大哥身后全都变成了粉末,被风飘落进湖里。
我不由暗暗吃惊,原来凉辞竟然将内力灌注到筷箸之上,将整个酒壶的碎瓷全都震碎成为粉末,还又借助了手帕疾速旋转的势头,看起来还是一个整体。如果林大哥没有看出其间门道,手里带了内力去碰触,怕是要扬一脸的粉尘了。
凉辞这是需要多么高深的内力和精准的巧劲。尤其是,以刚克刚,粉碎一个酒壶算不得多么稀奇,但是,以刚克柔。用象牙箸粉碎了手帕,还要用手帕约束碎瓷四处飞散,那就令人叹为观止了。
我还在愣怔的时候,酒壶里飞溅而出的酒液已经洒落下来,正好均匀地洒在酒桌上的菜盘里。
凉辞状似惋惜地道:“唉,可惜了一桌好菜,还都没有动筷子。”然后转头对我提议道:“不如我带你去老地方吃烤鱼,也总比这里强上百倍。”
话语里可丝毫听不出一点惋惜之意,相反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生气地问:“凭借你的本事,若是不想糟蹋这一桌好菜,怎么会溅落上酒水。”
凉辞得意地向我眨眨眼睛,嘴里却在喊着冤枉:“真的是冤枉得很,你那林大哥出手那般厉害,我已经是拼尽了全力,应接不暇。”
我愤愤地道:“我不管,反正事情是你挑起来的,今日这酒钱便算在你的账上。”
凉辞摸了摸鼻子,认命地问:“你林大哥喝花酒的钱我也一并出了,你可满意?”
他不说还好,一句话又惹得林大哥火起,反唇相讥道:“让这几位国色天香的姑娘陪你喝一夜花酒,这客我请了就是。”
林大哥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无论如何都是斗不过凉辞的厚脸皮。
果然,凉辞立即接口道:“有这样百媚千娇的美人相陪,你却只让我喝一夜花酒,这样笨的主意也就只有你这样木讷小气的呆子才能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