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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萧寒过得非常舒服,可以说毕业后最惬意的享受。在医院住了四天,重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逐渐好转,输了两天营养液,每天欧阳家的阿姨给炖鸡汤、熬燕窝粥,身体也很快恢复。
期间白甫代表报社来看望,这两年来萧寒的努力让他感动,表示这次住院费用单位报销。另外,尽管萧寒一再表示病愈马上就上班,白甫还是安排萧寒多休息几天。
到报社这么久了,萧寒这批“创始人”的身份仍旧“挂着”,像医疗、养老等保险都不知道在哪呢。这次萧寒住院,且不说没多少钱,就是再多也得自己负担。白甫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破格了,萧寒明白自己得悄悄地换成其他票据来报销。
出院的时候,欧阳一的父亲安排自己的司机过来,欧阳一不由分说:你家里没人照顾,没人做饭,就去我家住几天吧。
恭敬不如从命,萧寒的个性有很多自强自立,但也有服从,欧阳家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女婿,在这点上他也下了决心,所以就顺从上车。
当晚欧阳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只是还略有些咳还在吃药,萧寒没有喝酒。饭后,欧阳一的父亲跟萧寒聊了会,主要是说了说他的生意,萧寒很礼貌听着,他心里有些担忧——这不是让我来他的公司上班吧?
躺在欧阳家的客房里,萧寒给郝运来打了个电话,这小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招标,期间来过医院给萧寒买了两件T恤,他对欧阳家的好感是发自内心的:你小子就不要折腾了,欧阳一是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欧阳家又有这么好的条件,从了吧!
萧寒骂了句“嘴不贫就不是你了”,而后就挂了电话。对于萧寒而言,有些外人看重的东西他从不在乎,比如柳飞云父亲的职务,再比如欧阳家的财富,爷爷从小就教育他人要活自己,再加上天性就不愿占别人便宜,所以郝运来说的话他有些不舒服。他所看重的是欧阳一对他的感情,住院第二天,欧阳一给他讲了自己如何心急如焚,如何求爷爷告奶奶,这让萧寒很感动。
后来欧阳一说起阮意,说起阮副院长关于“玩意”的笑话,她说给父亲打电话时候真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时,萧寒握着欧阳一的手,半开玩笑半正经:你就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自此我就“臣服”与你了。
欧阳一撅撅嘴说他这比喻不好,她需要双方真挚的情感交融,不需要“臣服”。
萧寒笑着没说话但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欧阳一夸张的喊疼:对了,百科全书,你这发烧到四十度,没烧坏吧?来,给我讲讲“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与“最后一根稻草”的区别。
萧寒说发烧有时会让人更聪明,救命稻草这个有几种说法,他比较信服其中一种——所谓救命稻草就是一种像稻草的药物紫苏叶,能治疗感冒咳嗽,鱼蟹中毒。还有说法是一种精神力量,溺水者看到一根稻草在远方水面飘着,以为是一根木头,于是奋力游,终于得救。最不靠谱也是大家公认的解释:稻草茎是空心的,溺水者拿这个伸出水面呼吸。
萧寒说这纯属扯淡,他小时在村外的池塘学游泳有一次溺水,只能感觉眼前昏黄一片,还稻草,给个金条在慌乱中也看不到。
欧阳一关切地问:“你溺水?后来呢?”
萧寒说后来被水性好的两个小伙伴拖上了岸,自那次后再没有下过水,所以现在也不会游泳,狗刨也不会。
欧阳一嘿嘿笑了:“你这是个人主见,如果会游泳的人溺水了,有个长吸管,肯定能吸着空气休息休息,而后自己就救了自己。”
萧寒不再辩论,接着说“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来源与一个阿拉伯的寓言故事,说有个人养了峰骆驼,力气非常大,这峰骆驼任劳任怨给主人干了很多年,慢慢变老了。有一天这个主人想试试这峰骆驼还有多大力气,就把很多货物堆压到骆驼身上,老骆驼一直挺立着,所有的货物装完了,主人看到地上有根稻草,就捡起来放到货物上,骆驼轰然倒地,被压垮了。
欧阳一笑嘻嘻站起来扑到萧寒身上:“我就是那根稻草啊?”
萧寒抚摸着欧阳一的头发:你不是,我是真的爱上了你。这个比喻确实不好,对人对事,最好不做这根稻草,因为很多事情有度,很多人的承受也有极限,所有的货物都是必须,最后的稻草就成了罪人。我是开玩笑的,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爱上一个人与爱上一个家是不同的,在医院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再换了陌生环境,萧寒又失眠了,折腾到凌晨一点,越躺越清醒。
悄悄起来,怕打扰人家,萧寒蹑手蹑脚到客厅,借着地灯微弱的光线,打开书柜随便抽了两本书。
回到房间看是川端康成的两本小说,不由暗自欢喜,他读书虽然杂,但关于经济类的论述基本不读,商人的藏书,真怕拿成那一类。
刚刚打开《雪国》,手机突然响起,夜深人静吓了他一跳,赶紧拿起先摁了铃声再看号码,不由就微笑,接起来小声小气:“你还不睡?吓我一跳!”
欧阳一调皮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不睡?到客厅‘偷’了什么?”
萧寒有点不好意思:“道歉道歉,我白天睡多了,就去客厅拿来两本书,惊醒你了吧?”
欧阳一打个哈欠:“我的卧室有个窗外对着客厅,你开柜门我就听见了,我也读了会书,准备睡呀。你拿的什么书啊?读过没?不好看就去换吧,没事,我爸妈在三层,听不见。但是你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熬太久,看一会就睡啊!”
萧寒满口答应:“嗯嗯,我看一会就睡了,你赶紧休息吧。我拿了两本小说,不换了,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
欧阳一有些惊喜:“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雪国》,读完跟我交流交流!”
萧寒呵呵笑了:“可不敢,我一个工科生,班门弄斧了。我大学读过,都忘了,看完跟你请教啊!,我挂了啊,你快睡明天还上班呢,我不上班可以多睡会。”
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关了机,回味刚才跟欧阳一聊天怎么像普通朋友,没有热恋中地亲热,再想头顶上睡着父母,欧阳一肯定不敢太放开,不由摇头,觉着自己太琐碎。
舒服地靠在床靠背上,萧寒打开书开始读,很快物我两忘,读完《雪城》再读《伊豆舞女》,本就是两个中长篇,等都读完也就歇心了,随即关灯,想着小说中的人物情节,终于睡着了。
因为知道不用上班,所以萧寒清晨醒来一次翻个身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九点了。起床拉开窗帘,阳光已经刺眼。很快洗漱,拿出医嘱要吃的药,再拿起那两本书开门走到客厅,很意外发现欧阳一的爸爸坐着翻看报纸。
“叔叔,早上好,”萧寒赶紧问好:“不好意思,我起得有点晚了。”
说话间,萧寒把两本书放回原处,欧阳一的父亲放下报纸站起来:“没事的,本就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嘛。走,咱俩去吃早餐。”
萧寒更加的不好意思,原来欧阳一的父亲是在等他一起用早餐,不好再客套,只是跟着进了餐厅。
坐下,等阿姨端饭,欧阳一的父亲问萧寒:“看你读川端康成的作品,你怎么理解‘物哀’?”
萧寒不假思索:“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呵呵”,欧阳一的父亲笑了笑:“这是《雪国》里的原话,关于‘物哀’也是最好的注释吗?”
“有这个成分吧,”萧寒思考了一下:“这个‘物哀’是本居宣长提出的,他的解释就是看花开就欣赏就赞叹,真情流露。我个人理解这像我们佛家文化的人生无常,珍惜当下。对于写作,就是真实的情感描述,不多加修饰。”
欧阳一的父亲若有所思看着萧寒不说话,听他进一步解释。
刚刚读完川端康成的两部成名作,萧寒陷入自己的思考:“当然关于日本的诗歌,这个 “物哀”又大于悲哀,有同情、怜悯、感动、壮观的成分,我国古代诗歌里也有这样的情节。但我对诗歌看得极少,不敢多说了。在我国传统的小说里,这个概念是笼统的,因为章回体有些悬念的设置必须刻意。还有,《红楼梦》里也许有很多这样的唯美表述,但我认为“黛玉葬花”不是这一类,更多是借喻自身……”
欧阳一的父亲很赞赏:“孩子,我实在怀疑你是工科毕业的,你对文学的理解远远高于依依,她可是中文系的科班啊。”
赶紧摆手,萧寒很谦虚:“叔叔过奖了,我就是爱读书,没来报社前的单位清闲,我也不太爱交际,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略知皮毛罢了。”
阿姨把饭端上来,欧阳一的父亲与萧寒同时说了“谢谢”,不觉相视一笑,随即埋头吃饭。
吃完早饭,欧阳一的父亲站起来:“孩子,我去公司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家里的书你随便看,不禁。”
从“萧主任”到“孩子”,再到“咱家里”,萧寒已经被完全接纳。
早饭后,萧寒无所事事,只能读书。中午欧阳一回家陪他吃饭,欧阳一的父母在公司都不回来,仍旧是阿姨端上来,俩人吃着聊着单位的一些事情。晚饭“一家人”,气氛融洽。欧阳一的母亲也是文学爱好者,四个人就像办沙龙,对某本书或者某个文学现象讨论。
此后三天,饭来张口,衣服换下来就有人洗,甚至看书的时候都有人给泡茶,萧寒给欧阳一开玩笑说:这就是养尊处优了!
欧阳一很警觉:你不许去上班,还咳嗽呢,你真不知道你这次病把我吓成什么样!
萧寒很无奈:我不能每天就这样无所事事吧,我都读了十几本书了。
欧阳一笑嘻嘻:每天早上我父亲跟你交流文学,我都插不上话,你不知道吧,我父亲可是名牌大学比较文学方向的研究生毕业。
自第一天早上欧阳一的父亲等萧寒吃饭,他接下来六点多就醒了,在花园伸胳膊伸腿锻炼二十分钟回来,欧阳全家就都起床了,而后一起早饭。这几天最大的收获就是他把自学的一些文学碎片理论串起来了,这得益于欧阳一父亲的指导,他也不是直接教,关键时刻点拨一下,就豁然开朗,这让萧寒非常佩服。
第四天,萧寒有所感悟,便找来稿纸写了个短篇小说,他从欧阳一在医院苦求一张病床得出灵感,描述了情感与无奈,以及一些社会现象。
当晚吃饭时,欧阳一的父亲看过这个短篇,非常赞赏,欧阳一接过看过一遍后笑了:你到底是记者还是作家,我就说了几句你就给写了一万字,下手也够快的。我继续给你推荐,上一篇发了,很快就收到样书了。”
欧阳一的父亲点头赞许,然后说:“今天周末了,咱们明天出去找个地方玩两天吧!”
欧阳一欢呼雀跃,萧寒随即就表态:“叔叔、阿姨,依依,明天一早咱们回我家吧,乡土风情,我也想家了。”
萧寒的意思很明确,在人家家里住了四天,得回报一下。欧阳一的父亲明白萧寒的意思,只是笑呵呵看着欧阳一:“依依,你做决定,我们听你的。”
欧阳一马上就说好:“萧寒是土财主,老家有个明代的四合院,咱们去‘打土豪’!”
一家人都哈哈笑了。
饭后萧寒马上打电话给父母,安排了明天的行程,他吞吐吐吐说是女朋友一家人,这让萧寒父母大喜过望,自萧寒离婚他们就不敢提这个事,但心里一直是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