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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音拧了眉头四下打量着,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熟悉之感。
刚想再靠近些看看,阿灵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显然方才还有些惊魂未定,现在又到了这处荒凉之地,颇有些害怕道,“殿下,这地方这么冷清,我们还是回去吧。”
正说着,正好有一阵寒风袭来,阿灵瑟缩地紧了紧衣裳,一脸惶恐地看着公仪音。
公仪音冷冷地注视着那牌匾上的“飞羽宫”三个大字,心中熟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如果不进去一探究竟,她就算离开了也会后悔的。
公仪音转头看一眼阿灵面露惊恐的神情,想了想轻轻道,“阿灵,你若害怕,便和阿素一道在这等我吧,我自己进去看看。”说着,点头向阿素示意一眼。
阿素一急,“殿下,您一个人进去婢子不放心,婢子同您一起进去吧。”她知道,一旦殿下下定决心的事,无论旁人怎么劝说她也不可能改变主意,是以也不多说,只表示要同公仪音一道进去。
阿灵见此,哪敢一个人待在这阴森森的地方,而且也同阿素一样担心公仪音的安危,忙表态道,“不用了殿下,婢子还是跟你们一起进去吧。”
公仪音点点头,又打量了一圈四周,见没什么异动,带着阿灵和阿素上前几步走到宫门前,一双清澈如许的眸子紧紧定在那扇朱漆宫门之上。
她伸出手抚上眼前朱漆大门,手指在门上摸了摸。一阵凉意透过指尖传入手掌,公仪音打了个寒颤。收回手放在眼前,指尖互相摩挲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
真是奇怪,这座宫殿明明像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可这宫门却像刚翻修过一般,红得耀眼,并无半分斑驳之态。
公仪音手上一用力,发现那扇紧闭的宫门竟然没有上锁,轻易就被她推了开来,手腕上的玉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阿灵此时正处在疑神疑鬼的状态中,不由惊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朝公仪音看去,却见她定定地望着宫内的景象,面上一片错愕与迷蒙。
阿灵顺着公仪音的视线望去,不由也愣了神。
眼前主殿偏殿并排,巍峨而立,琉璃瓦红漆栏的,端的是熠熠生辉。从宫门处道宫殿的甬道,十分宽广,泛着玉白的颜色。仔细一看,竟是由块块上好的暖玉白石铺砌而成,上面雕着各色繁复花纹。暖玉白石虽然是石头,但其形态花纹肖似白玉,而且还有冬暖夏凉的功效,每年的产量特别少,所以价格比真正的玉还要贵。
这地方居然用暖玉白石铺设了如此长的甬道,实在是极尽奢华。
虽是久未有人踏足,那甬道看上去却纤尘不染,如明镜一般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而甬道两旁,则遍植红梅,大片大片地开放着,红得艳烈,红得惊人,似大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用最美的姿态绽放着。鼻端飘来一阵淡淡的冷香,萦萦绕绕,沁人心脾。
公仪音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无以复加,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才怔怔地迈开了步伐。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一只清峻古健的褐色梅枝伸到她眼前,虬曲苍劲的枝条上开着胭脂红色的梅花,小巧精致,花瓣上还落着清晨的露珠,梅瓣轻轻颤动,娇怯而透明。
公仪音放眼望去,这些红梅树就那样袅袅婷婷地兀自站立着,盛开在纯白的甬道旁,愈发显得清幽雅致,气韵翩然。
鼻端的冷梅香愈加浓烈,公仪音的脑中忽然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愣愣地看着眼前尽在咫尺的梅枝,脑海中的记忆大门似乎被这样的场景,这样的香气倏然间打开,那些悠远而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是知道这处宫殿的,不仅知道,她还曾在这里住过。
因为,此处正是她的母妃顾贵嫔曾经住过的寝宫。
她一时间有些怔忡,呆呆地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花瓣,惹得梅枝一阵颤动,点点露水顺着葱白的指尖滑落下来。
过往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因为处在这样熟悉的环境下而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记忆中,母妃的身子似乎一直不大好,生下她之后更是元气大伤,勉强亲自抚养了她到两岁。后来父皇见母妃太辛苦,便将自己抱去了未央宫亲自抚养。也因为这样,她成了唯一一个被父皇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
难怪她会对这座宫殿感到熟悉又陌生,那是因为,自己从出生到两岁之间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只是那个时间年纪小,所以记忆被尘封了。
公仪音抬目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平静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母妃去世得早,所以母妃一直是父皇心底最疼痛的伤疤。也因如此,母妃的名字成了宫里避之不及的禁忌,而母妃的宫殿,自然也无人敢对她提及了。
而她自己,因自小在未央宫长大,潜意识里也根本就没意识到母妃寝殿的存在。如今误打误撞到了这里,难道是母妃冥冥之中在给自己指路?
公仪音抬头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日光并不强烈,可她还是觉得眼眶中一阵酸涩涌上,忙用手一遮,却觉得面上已一片冰凉。
“殿下?”见公仪音呆呆地立在甬道上出了神,阿灵和阿素颇有些奇怪,出声唤了一句。
公仪音长舒一口气,低下仰望天际的头,用手擦了擦面上不知不觉流出的泪珠,这才回头看向阿灵和阿素,“这是我母妃的寝宫。”
“什么?”阿灵和阿素俱是一惊。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景象,眼睛瞪得老大。
这里居然是顾贵嫔的寝宫?以往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两人心中疑惑,抬头却见公仪音已朝前走去,顾不上其他,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公仪音径直拐进了正殿之中,殿内的摆设和布置同外面看到的一样,精致而奢华。
正殿雕梁画栋,锦幔珠帘,富丽雅致。正中设了香梨木宝座,紫檀木香几上摆着松石绿雕瓷扁耳瓶。文鼎白玉香炉还焚着凝神的百合香,若有若无的清香在殿内飘散。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熏香,还有一尘不染的大殿,公仪音心里好受了些许。父皇并未忘记母妃,所以才会派人好好维护着母妃的寝宫。
正殿右侧立着巨大的雕花嵌金丝海棠玻璃十八扇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寝殿。寝殿比正殿少了几分富丽,多了几分雅致。地上铺着白玉地砖,赤足踏上也不觉冰凉。沉香木红漆螺钿八步床上悬着冰花纹莲青色连珠鲛绡纱帐,纱帐上的银线暗纹光华流转。
正殿左侧是暖阁,为平日休憩之地。窗上糊着雨过天晴蝉翼纱,软榻上放着水面绫面大引枕。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辨,仿佛母妃昨日还曾在这里住过一般。
公仪音站在寝殿内,感受着房中流动的气息,久远的记忆仿佛被触动,面上神情怔忡而茫然。
阿灵和阿素不敢出声打扰,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房中的紫檀木衣柜之上,也没多想,抬步走过去伸手将衣柜门打开。衣柜中还挂着各色宫装,用料上乘,刺绣精美。颜色多以素淡的色彩为主,尤以浅碧色为多,那是母妃最喜欢的颜色。
公仪音惆怅地伸出手指从衣裙上缓缓划过。这时,她却突然看到衣裙后面露出了一个木匣子一角,不由心下生奇,拨开层层衣裙将那木匣子拿了出来。
这个木匣子看上去朴实无常,并无多少出彩之处。匣上没有设锁,伸手一开便将盒子打开了,露出里面厚厚一沓纸张来。
看着纸张上隐隐透出来的墨色字迹,公仪音微微蹙了眉头。
她拿着匣子走到长几前坐下,伸手将匣子里的那一沓纸张拿了出来一一看过去。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不想越看到后面,眉头皱得越厉害。
这里头,都是母妃跟别人的往来信件。
公仪音红着脸将父皇写给母妃那些言辞缠绵的信件挑出,才发现剩下的信全是同一个人写给母妃的。信的落款是:顾琛。
而他在信中称母妃为阿宜,自称为阿兄我。
阿兄……
公仪音握着信纸的手抖了抖,这么说,这些信全是母妃的兄长写给她的?而这位顾琛,便是自己素未谋面的阿舅?
对于自己的外祖一家,位列五大吴姓氏族之首的顾氏,公仪音知道的情况并不多。南齐建国之后,秦王谢萧四大侨姓氏族南渡,渐渐在南齐站稳了脚跟。而原本的五大吴姓氏族顾陆容朱高,高氏在建国初期被灭族,剩下的四大家族许是感到了形式的变化,纷纷收敛了羽翼,行事做派愈发低调起来。
当年公仪氏建国,并未得到各大士族的拥戴。公仪音听青姨不经意间提过,当年母妃入宫,是违背了家族的意愿的。也就是说,当年的顾氏并不支持公仪氏,当然就不想母妃入宫了。
公仪音在脑中梳理了一番自己知道的欣喜,沉下心来看起手中的信件。
信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大多是顾琛跟母妃说一些顾氏家中发生的事,偶尔也提到几句顾家宗主的态度。公仪音一目十行地看来,总算了解了个大概。
当年,母妃违背家族意愿入宫后,顾家一怒之下与母妃断绝了关系。当时先主已经灭了一个高家,因而父皇不可能再对顾家下手,再加上母妃的求情,所以父皇并未动顾家。
而母妃,虽然选择了爱情,但始终对家族割舍不下。她与顾琛兄妹感情极好,因而时不时同顾琛写信了解一下家族的近况。当时的顾氏宗主就是顾琛和母妃的父亲,他虽然代表族中做出了跟母妃断绝关系的决定,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在顾琛时不时的趁机劝解之下,态度似乎松动了些许。这些,在顾琛的来信中都可以看出来。
一开始两人的通信频率较为频繁,越到后面两封信之间的时间间隔却越久,而顾琛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对母妃身体的担心。最后一封信,是顾琛告诉母妃,顾氏宗主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让她再耐心等等,也许很快顾氏宗主就能原谅她了。
一封封看完,公仪音的心情变得莫名沉重起来。
看这样子,母妃应该还没来得及等到顾氏宗主的原谅便撒手西去了。
对于自己的外祖顾氏,公仪音算不上熟悉。
自小她便知道母妃姓顾,也知道顾家是世家大族,可是顾家,从未派人来看过她。彼时的公仪音,娇生惯养心高气傲,心里想着,你不来就我,我自然也不必巴巴地贴上去找你,只当没了这个外祖家。所以她对顾氏的了解并不多,只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
公仪氏出身草莽,于乱世中建国,建国初期并未收到南地本土世家的拥戴,先主雷霆手段,找借口将当时闹得最凶的高氏灭了全族,以起杀鸡儆猴之功效。这招果然收到了一些功效,剩下的四大士族就算仍有不服,也不敢摆在明面上跟公仪氏最多,国中局势仿佛渐渐安定了下来。
公仪音曾听青姨偶尔提过,顾氏最是清傲,重风韵姿仪表,因此暗地里对出生草莽的公仪氏并不服气。不想当时身为顾氏嫡女的母妃却与父皇相恋,顾氏拆散无果。母妃入宫后,顾氏宗主一怒之下断了与她的关系。
但顾氏也是聪明的,知道自己这样公然反对触了父皇的逆鳞,从此便退出朝堂,并定下一个规矩,顾家后辈子孙不得入朝为官。也正因如此,原本位列五大吴姓氏族之首的顾氏这些年的存在感却越发弱了起来。
现在想来,顾琛的信中分明暗示顾氏有松动的迹象,可这些年的顾氏却像一潭死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难道……谁因为母妃突然去世,顾氏对父皇不满,所以再也不提重新入朝为官一事?
母妃生前与顾琛往来甚密,对于母妃的死,顾琛会不会知道什么?这些年,他们又有没有调查过母妃的死因?
公仪音突然觉得,也许出宫之后,她该走一趟顾家了。
她抬头朝窗外看去,院中的红梅艳烈似火,在她眼中熊熊灼烧。曾经,母妃也曾在那里赏梅,也曾活得摇曳多姿活色生香,最后却……
良久,她收回目光,开始整理起几上的书信来。父皇写给母妃的信她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匣子里,而顾琛写给母妃的信,公仪音小心叠好收入了袖中。
阿灵和阿素看着公仪音的举动,目光落在她凝素的神情之上,愈发不解起来。
公仪音将匣子放回衣柜中,然而转头看向阿灵和阿素,“走吧,回重华殿。”
两人应一声诺,推开门请了公仪音出去。
走过温暖的甬道,穿过成片的红梅,公仪音走出了飞羽殿。她转身将大门合上,看着门上鲜艳如新的红漆,心里头默念,“我一定会还母妃一个公道的。”
寒风呼啸,天色阴霾。
方才露出头的太阳已躲入了层云之中,四周一片灰蒙蒙的景象,空气中带着浓重的压抑。
公仪音凭记忆循着来时的路回到了重华殿。
廊前候着的青璎和青珞忙迎了上来,一面行礼一面挑起挡风帘将公仪音迎进了殿内,“殿下,方才主上派了人过来找您。”
“何事?”公仪音脱了身上披风递过去。
“主上说让您回来后去甘泉殿同他一道用午膳,下午就待在那边,晚上直接同他一道去参加除夕宫宴。”青璎接过斗篷回道。
公仪音几不可见地蹙了眉头,“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青璎青珞应一声,退了下去。
公仪音走进内殿,从袖中掏出方才在飞羽殿拿到的那一摞信件,放入了寝殿妆奁盒的底部。又仔细端详了片刻,确保从外面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之后,方才出了内殿。
歇息了片刻,又往甘泉殿去了。
在宫婢的引导下进得内殿,安帝正坐在大殿尽头的席位上低头摆弄着什么,走得近了,才看清他面前摆了一副白玉棋盘。见公仪音过来,安帝抬了头朝她招招手,“重华,快过来,陪父皇下一局。”
重华的棋艺算不得好,但比起安帝来说,赢他还是绰绰有余。而安帝,棋艺虽不行,偏生特别喜欢下棋,时不时拉着公仪音同他下一局。
公仪音低下头无奈地咧了咧嘴,走上前坐在了他的对面。
若是往常,公仪音是能避则避的,因为跟安帝下棋十分累人。他不喜欢输棋,时不时就要重新下子,若是输了的话还得重来一盘。所以公仪音得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安帝赢棋,同时又不能让他看出了端倪。
可今日却不一样。公仪音还有些关于顾家的事要问安帝,所以必须将他“哄”的开开心心了,才有可能套出自己想知道的话。
是以也不推拒,看了看放在自己身前的棋盒道,“父皇,重华执白子?”
安帝点点头,目光切切地看着她,“你先来。”
公仪音点点头,捻起一颗玉白棋子下了下去。
安帝眉头一挑,也拿起一颗棋子下在了她旁边。两人你来我往起来。
公仪音一面看着棋盘上的形势,一面想着怎么将顾家的事引出来。
落子,轮到了安帝。安帝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拿起一颗棋子下在了一处。公仪音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样,“父皇,你确定吗?”
安帝原本就不大肯定,听公仪音这么一问,越发犹疑起来,捡起方才下的那颗棋子,嘴里嚷道,“不确定不确定,朕再想想。”说着,举着棋子想了许久。
公仪音也不催促,带着浅笑看着安帝,终于见他犹犹豫豫地又落了子。
她勾唇一下,从一盘的棋盒中拿出一颗棋子放在手中把玩,状似不经意道,“父皇,以前你跟母妃下棋的时候也这么经常悔子吗?”
听到公仪音提起顾贵嫔,安帝的神色有片刻怔忡,愣愣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半晌,才幽幽叹一口气,语带怅惘,“你母妃,不喜欢下棋。”
公仪音面露惊奇之色,“不喜欢下棋?可是我听说顾家是棋艺大家啊。”顾家是棋艺大家之事其实是公仪音随口一说,不过是为了引出顾家而不显得突兀罢了。她想着顾家既然重姿仪,就应该会推崇这种风雅之事。
说完这话,公仪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帝,生恐自己说错了什么。
好在安帝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听公仪音提起顾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悠悠然将目光从棋盘上转移到公仪音面上,定定盯了她片刻才道,“相宜觉得下棋时,执子的两人站在了对立面,她不喜欢这种敌对的感觉,所以对下棋并不感冒。比起棋艺,她对书画更感兴趣。”
公仪音“诶”了一声,面露惊异之色,玲珑大眼扑闪扑闪,显出几分娇憨来。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父皇,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外祖家的人?”
安帝从棋盒中拿子的手一顿,目光紧紧定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上,良久才抬了头,目光扑朔迷离,“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公仪音睫毛颤了颤,面上流露出疑惑和不解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带着渴望知道更多的神情。
安帝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然后唤了一旁候着的刘邴上来,“把这撤下去吧。”
“父皇……?”公仪音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刘邴依言上前,收拾好之后退了下去。
安帝朝公仪音招招手,“重华,坐父皇身侧来。”
公仪音点点头,换到了安帝身侧。
安帝看着她颜若桃李的容颜,眼中浮现出点点唏嘘,叹口气开口道,“重华,士族和皇族的关系一向紧张,朕想这点你该是知道的。”
公仪音应一声,等着安帝继续往下说。
“其实先主刚建国的时候,两者之间的关系更紧张,甚至到了朕继位,这种僵局也并未得到多大缓解。”安帝定定地看着远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四大侨姓士族自是不用说了,吴姓士族们因为这些年发展得不如侨姓士族,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有的态度开始悄然改变……”
“父皇是说陆家?”公仪音冷不丁开了口。
安帝一愣,点了点头。
公仪音略带讥诮地勾了勾唇。陆家,皇后陆妙容的母家。这也能解释为何当初父皇对皇后并无多大喜欢,却仍然立了她为后。他看上的,本就不是皇后这个人,而是他背后陆家的势力罢了。或许当初父皇的继位,陆家也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呢。
她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只望着安帝浅浅一笑,看上去乖顺无比,“我知道,皇后的母家。”
安帝无奈地“嗯”一声,“你说得没错,陆家当时的确对朕表现出了支持。可是顾家……”说到这里,他微阖了双眼,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顾家向来自诩清流,又最是清高,一贯看不起平民出身的公仪氏,所以对当时的朕并不买账。直到有一次,朕微服出宫,偶遇了你母妃。”
他的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唇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许是回忆起了当时与母妃相遇时的美好场景。
公仪音看着神情柔软的安帝,心中也是感慨。父皇的确是爱母妃的,可他这种爱,却夹杂了几许自私。
半晌,安帝似从回忆中蓦地清醒,睁开眼不好意思地朝公仪音笑笑,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接着道,“朕与相宜两情相悦,却遭到了顾家的反对,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许相宜入宫。相宜也是烈性,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嫁给了我,顾家一怒之下宣布与她断绝了关系。这也是为何你从未见过顾家之人的原因。”
公仪音盯着安帝,似乎久久没能从他的话语中回过神,良久,才怔怔问道,“难道……难道母妃去世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派人进宫么?”
听到公仪音问起这个问题,安帝的眼中又是一缕痛苦闪过,“听相宜说,原本她和顾家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缓和,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她却……她却突然撒手西去。顾家觉得是朕没有照顾好相宜,所以更加不愿意踏入宫中半步了。”
公仪音听着安帝沉缓的话语,脑中的碎片渐渐拼凑成了完整的一块。
她看着面露自责之色的安帝,心中暗想,父皇,若母妃之死当真是人为,那么顾家就没有说错,您的确没有照顾好母妃,母妃当初的义无反顾换来的只是如今的笑话。
这么一想,情绪也变得浮躁起来。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呼啸而过,一声一声敲打在两人的心上。
公仪音抬头看一眼安帝面上的痛苦自责之色,知道现在是个大好的机会。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默,“父皇,等过完年,我想去拜访一下顾家。”
安帝一怔,抬头愣愣地看着公仪音,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很快回了神,反对道,“不行,万一他们将心中对朕的怨气撒在你的身上……朕不想你去自寻羞辱。”
公仪音弯了弯眼眸,看着安帝笑得心无芥蒂,“父皇别忘了,我不只是您的女儿,我还是母妃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骨肉。就算他们真的不喜我,看在母妃的份上,也不会对我如何的。而且,万一我的拜访,能够打破两家之间的坚冰,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收了些笑意,望着安帝一字一顿道,“父皇,现在邪教猖狂,朝中蠢蠢欲动,我想,您应该不介意得到更多的支持。您别忘了,顾家虽然不再入朝为官,可顾家出了那么多大儒,朝中许多官员都是顾家的门生。”
安帝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的神色,他定定地看着公仪音,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公仪音,依旧那张是熟悉的容颜,可眉眼间却不知何时多了几丝自己读不懂的神情。
她就这么淡然而从容地望着自己,从容得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
可安帝此时却深刻地感受到——
他这个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女儿,终究是长大了。她的容颜肖似相宜,可性子,却比相宜更为坚毅而冷静。如果……如果她是男子该有多好?
安帝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
公仪音将安帝眼底的波动尽收眼底,她浅浅一笑,接着往下说,“所以这个时候,父皇绝对不宜在树敌。趁着年关的热闹,重华也有理由走一遭顾府。若是能改善两家之间的关系自然好,若是不能,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还让顾家看到了父皇和重华的诚意,又何乐而不为?”
“罢罢罢!”安帝连说了三声罢,语气中带着欣慰,带着慨叹。他抬头看着公仪音,“你便去吧,不必想着替父皇同顾家搞好关系,父皇只是不希望,你从小没了母妃,却连外祖家的亲情也不能享受到。”
公仪音快速低头,“谢谢父皇。”
她迅速地用垂下眼帘掩盖住了眼底涌上的水珠。纵然父皇有万般不是,他对自己,却是不带一丝杂质的好。不禁心生惆怅,如果她和父皇,只是一对普通人家的父女该有多好?
只是,慨叹归慨叹,前路未知,她还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这时,刘邴从殿外匆匆走入,停在殿中朝安帝行了个礼,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扫,很快垂了头,“陛下,曲淑媛在殿外求见。”
安帝皱了眉头,“她来做什么?”
听出安帝语气中的不快,刘邴微微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道,“曲淑媛提了个饭盒,说是……说是亲自做了几个菜,想过来同陛下一道用午膳。”
安帝冷笑一声,大手一挥,“让她回去吧。”
刘邴应一声是,刚要退下,公仪音却清清冷冷地开了口,“刘中人,等一等。”
刘邴复又转身,恭恭敬敬朝公仪音一礼,“殿下还有何吩咐?”
公仪音转向安帝,带了几丝撒娇的口吻,“父皇,这大冷天的曲淑媛还亲自下厨,难得她这般有心,不如请她进来吧?重华也沾父皇的光饱饱口福。”
安帝半信半疑地看着公仪音。
他是顾及到重华的情绪才让刘邴请曲华裳回去,怎么重华自个儿却让她进来?她不是向来不喜欢自己后宫这些莺莺燕燕的么?
公仪音看着安帝笑得纯粹,“我虽对曲淑媛谈不上喜欢,但她对父皇一片真诚,重华自然不能阻止。父皇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她的。”一眼看穿安帝的顾虑,公仪音笑意盈盈解释。
见公仪音如此识大体,安帝便遂了她的心意,让刘邴叫了曲华裳进来。
很快,手中提着食盒一袭浅碧色曳地长裙的曲华裳跟在刘邴身后款款而入。公仪音看着分花拂柳而来的曲华裳,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
曲华裳。
以她如今的受宠程度,不可能没有在甘泉殿安人。既然安了人,就必然会知道自己在此的消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巴巴地赶来,要么,是借机邀宠,要么,就是想刺激刺激自己。既然她巴巴地自己送上门来,公仪音又怎么会让她失望呢?唇角勾起一抹凉淡而残忍的笑意,落在曲华裳身上的目光愈加幽深起来。
曲华裳行到殿中,袅袅朝安帝一福,“妾见过陛下。”又望向公仪音,笑意盈盈道,“殿下也在。”
公仪音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在她浅碧色的裙衫上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转开来,飞速地掩下了心底一丝嗜血的残忍。
浅碧色。曲华裳,你在今天挑选这个颜色,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安帝看向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曲华裳,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若是平日,他自然享受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儿站在自己面前。可今日他才同公仪音推心置腹过,心中对顾贵嫔的思念被无尽勾起,再看曲华裳这样的打扮,难免有了东施效颦之嫌。
可惜曲华裳并不自知。
见安帝深沉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曲华裳心中窃喜,只当安帝看自己看痴了去。不由沾沾自喜,心想自己今日这袭衣衫果然穿对了,看向安帝的眼神愈发含情脉脉起来,恨不得立马贴上去才好。只可惜公仪音在这里,她怎么着也得收敛着些。
“淑媛今日来有何事?”安帝微微拧了眉头看着她。
曲华裳甜甜一笑,举了举手中的食盒,“妾亲自下厨做了些小菜,想请陛下尝尝。”说完这话,又瞥向一旁的公仪音,“也请殿下尝尝。”
公仪音不置可否地笑笑,“淑媛对父皇可真是好,明明晚上就能见到父皇了,这会还亲自下厨给父皇做了菜送过来,莫不是觉得父皇晚上会吃不饱?”这是暗指曲华裳巴巴过来邀宠了。
曲华裳闻言,面上的笑意淡了淡,撩眼看一眼安帝,语气中带了丝似有若无的怅惘,“这是妾第一次在宫中过年,以往在家的时候,过年都是热热闹闹的,妾……妾只是觉得宫里头有些冷清,这才斗胆过来找陛下,还请陛下不要怪妾唐突才是。”
听得曲华裳这般解释,安帝沉然的面色松动了几分。
若当真是这样,倒也情有可原,不知不觉心里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看着曲华裳道,“既然做好了,拿上来给朕瞧瞧。”
曲华裳欢欢喜喜道一声是,百灵鸟似的扑了上来。
公仪音看着她这般作态,面上笑意更加欢畅了。看不出来她还有几分嘴皮子功夫,不过……现在蹦跶得有多厉害,待会就叫你跌得有多惨。
安帝看一眼刘邴,刘邴会意,上前同曲华裳一道,将食盒中的菜肴取了出来。
七味仔鸡、翡翠碧玉汤、西湖银耳羹、金勾挂银芽……不得不说,曲华裳的手艺似乎非常不错,拿出来的菜肴装在一水儿青花素瓷碟中,色泽鲜艳,香味勾人,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看着安帝面上露出来的点点兴致,曲华裳不由垂下眼眸,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她并不愚钝,知道若是一味模仿死去的顾贵嫔,虽然暂时能凭着这张相似的容貌得宠,但终究是不长久之计。所以她左思右想,决定另辟蹊径。
她出身普通人家,并不像其他妃嫔那般多才多艺,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厨艺了。她特意挑了这除夕过来,就是为了让安帝感受一下平常人家过年的氛围,感受一下这温暖的感觉。
生在皇家,最缺的,也许就是这样普通的情感了。果然,她看到安帝面上流露出喜悦的神情。
见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曲华裳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前路在向她招手。也许主上一个高兴,会将自己晋一级位分也说不定。
她一边飘飘然想着,一边拿出了最后一道菜——三色炒虾仁。
还未放到几上,便听到公仪音冷而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菜里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