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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传信的绿绮和碧绡亦是焦急万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染咬了咬唇,看向她们道,“父亲和祖父可回来了?”
绿绮摇摇头回道,“郎主和宗主尚未下朝。”
萧染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尔后抬头看向两人,神情沉郁,“去看着,父亲和祖父一回来便来通知我。另外,我今日要出门,你们准备好。”
“是。”绿绮和碧绡应了,忧心忡忡下去准备去了。
两人一走,萧染强自镇定下来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浮上几丝担忧和无助,缓缓转头,目光看向院外,眉头蹙成了一团。
为今之计,怕是只有那一条路要走了,希望父亲和祖父到时……不要怪罪自己才是。
*
很快便到了长帝姬府众人和四皇子府众人流放出京的日子。
叶衣衣坐在牢狱一角,低垂着头,目光呆呆地望着地上的稻草屑出神。
昨夜,她一宿未睡。
“我不要被流放!我不要被流放!”耳边传来容蓁蓁带着哭腔的叫声,其中夹杂着深深的绝望。
从昨日起她便一直是这样歇斯底里的状态,晚上也嚎叫了好几次,还引得狱卒十分不满,谩骂了她许久她才消停。
容蓁蓁自幼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地长大,如今却忽然变成人人皆可羞辱的阶下囚,这其中的落差,的确足以让人疯狂。便是性子淡然如叶衣衣,也觉得心中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容蓁蓁哭叫了一会,忽然连滚带爬地跑到叶衣衣的身侧,攥着她的衣角哭喊着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叶衣衣淡漠地抬头望着她。
她的脸上满是泪渍,哭花了原本清丽的容颜,眼中写满了深深的绝望。
叶衣衣没有出声,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
哭了一会,容蓁蓁终于哭累了,不再看叶衣衣,挪回墙角抱着双膝,将头埋在双膝之中,再也未曾说话。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谁也救不了谁。
叶衣衣呆呆望着容蓁蓁垂首的侧影,有片刻失神。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衣袖中一个卷着的纸团,眼中淡然的水波不由动了一动。
这张纸条,是昨日萧染来探监时趁容蓁蓁不注意偷偷塞给她的。
昨日萧染又带着吃食来看了她。那日萧染走后,牢中的狱卒似乎对她们好了不少,不再无缘无故地谩骂诅咒她们,送来的吃食也有了好转的迹象。叶衣衣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知道是萧染同她打了招呼,感激万分,只是恐日后再无机会回报,未免心中怅然。
只是昨日萧染来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眼中写满藏不住的隐忧。
叶衣衣原本以为她是为自己而担心,可是细细打量过后却发现,萧染担忧的事情似乎不止如此。她的忧愁若是因自己之故,再自己问起时,便不会费劲心力地隐瞒了,显然不想自己过多担心。这么一来,也从侧面证实了叶衣衣的猜想。
只可惜,她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便是想帮萧染,也只是有心无力。她既不想说,叶衣衣便只得作罢。
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萧染昨日来的目的,却并非为自己践行那么简单。
她似乎十分忌惮容蓁蓁,谈话间颇有几分语焉不详。上次来的时候,因容蓁蓁昏睡过去,所以两人的交谈并没有什么顾忌。但昨日容蓁蓁似乎十分敏感,全程都跟在自己身侧,不让自己和萧染有任何独处的时间。
见容蓁蓁如此,萧染似有几分无奈,碍于情势,并未明说,只在离去之际偷偷塞给了自己一张纸条。
等她走后,趁着容蓁蓁不注意,叶衣衣悄悄打开了纸条。
一看清纸条上的内容时,心中不由一“咯噔”。
纸条上说,明日谢七郎会设法营救她,让她出了建邺后找个机会借口去出恭。等到她落单的时候,谢七郎便会暗中下手。
看完纸条上的字迹,叶衣衣只觉心中震撼不已,心中那块大石头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来愈重的趋势。
她知道谢七郎对自己有好感,自己对他,也确有几分心动的感觉,但两人谁都没有说破过。换句话说,她和谢七郎之间没有任何的约定,客观来说,他们二人不过是稍微熟识一些的普通朋友罢了。
正因为她看得如此透彻,所以在她关押在此的十天当中谢七郎没有来看她,她也并未有多大的失落感。
发誓要患难与共的夫妻在大难临头的时候都有可能各自飞,更何况是他们了。
可谁想到,谢七郎这段时间居然一直在默默准备着,这让她如何不感动?然后感动过后,心中的不安感铺天盖地涌来。
她早已接受了自己既定的命运,也在心中下定决心。她绝不会任由自己被人凌辱,若是没办法逃脱被凌辱的命运,她便自尽。
可是谢七郎不一样,士族的地位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受到撼动,他本可以有大好的未来,为何……为何要为自己冒这个险?
想了一晚上,叶衣衣终于打定主意。
如今箭在弦上,已没办法不发。万一自己不配合,谢七郎强行抢人的胜算就更小了。既然计划不能更改,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去配合。
至于容蓁蓁……
她看一眼容蓁蓁孤冷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自己待她已是仁至义尽,不管如何,绝不会让她破坏谢七郎的计划。
心中主意打定,叶衣衣将袖中纸条撕成碎屑,然后背对着容蓁蓁冷静地吞入了腹中。
不多时,天色渐渐亮堂起来,有温柔的阳光从监牢顶端的小天窗里投射进来。叶衣衣深吸一口气,知道时辰快到了。
果然,很快有狱卒的脚步声传来,叶衣衣神情一凛,抬头望去,见到那个女狱卒的身影出现在了她们牢房面前,身后还跟着几名神情肃穆的士兵,手中拿着手铐脚镣等物。
女狱卒不耐烦地用手中拿着的钥匙串敲了敲监牢的铁栏杆,嘴里喊道,“起来起来,你们该上路了!”说着,掏出钥匙将牢房门打开,让了身后的士兵们进去。
叶衣衣配合地站了起来,将手伸到士兵面前,任由他们替自己带上了手铐和脚镣,神情乖顺,没有半分反抗。
她这般配合,士兵们便也没为难她,替她带好手铐脚镣之后便看向依旧窝在一角的容蓁蓁。
一名士兵上前,踢了踢容蓁蓁的脚踝,嘴里不耐烦道,“起来起来,别装死人!”
容蓁蓁却忽然起身,一头撞到那士兵的肚子之上。士兵不防,被撞了个踉跄,身子朝旁一歪。容蓁蓁趁此机会推开他朝门口奔去。
站在门口的士兵见此,神情一变,骂骂咧咧地伸出脚来。
容蓁蓁慌乱之下哪注意到这么多,果不其然被绊倒在地,吃了个狗啃泥。那被她撞到的士兵骂骂咧咧爬起来,上前对着容蓁蓁的背部就是一脚。
容蓁蓁吃痛,尖叫出声。
叶衣衣神情一冷,看着他们道,“她若是死在了这里,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士兵一听,果然收敛了些,骂骂咧咧了几句,却没有再踹。
叶衣衣走到容蓁蓁身旁蹲下,用带着手铐的手费力将她搀扶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同他们作对,只是自讨苦吃,还是消停些吧。”
容蓁蓁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打开叶衣衣搀扶着自己的手,冷哼一声,阴沉着脸将脸上的草屑拍干净,再不出声。
士兵们给容蓁蓁带上手铐和脚镣,推搡着她们俩出了监牢。
出监牢之时,阳光正好从层云中破出,刺眼的光线让叶衣衣有一瞬间的不适,抬手遮挡住头顶的阳光。明明才进去十天,却似乎已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热烈的阳光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心感受着清晨澄澈的空气,然后长长吐尽心中浊气,面上一瞬间的恍惚已然消失不见。
相较于她的从容,容蓁蓁显然更加惊慌,一双大眼睛瞪得老大,似受惊的麋鹿一般警惕地四下打量着。
牢中所有的犯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领头的士兵命人清点了一下人数,与狱丞交接完毕,然后让所有的囚犯排好队,赶着他们往城门而去。
叶衣衣身着囚衣站在队伍当中,面上刻意用牢中的灰尘抹了一把,显得有些灰头土脸,饶是如此,她与生俱来的那种光芒和优雅的仪态,还是让她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她不动声色地四下一瞧,果然见所有帝姬府中的人都被排成了一列,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神情沮丧而绝望。
一路行得迅速,城门很快便历历在望。
刚要出城,叶衣衣的余光却瞥见街角一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定睛一瞧,正是萧染。她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叶衣衣这边,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夹杂着点点担忧之情,或许是怕谢廷筠的计划失败吧。
叶衣衣冲她笑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尔后怕别人看出端倪,迅速垂下了目光。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出了城。
眼见着建邺的城池在身后越来越小,叶衣衣的心也渐渐悬了起来。
如果谢廷筠要伺机救出她的话,此时想必已经在后头暗中跟着,她得想想怎么样才能更好地配合他才是。只是此时刚出城,若是她现在便假说要出恭,显然太不可信,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只能再耐心等等了。
日头渐出,已是暮春,天气愈发地炎热起来。
紧赶慢赶走了一个多时辰,不光犯人们热得受不了,便是押解他们的士兵们也热得心浮气躁起来。领头的是个校尉,唤作邓松,长得肥头大耳,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人时带着难以捉摸的精光。
他见大家都有些走不动了,正巧他们走到了一块有阴凉的空地处,便叫大家就地休整歇息一番。众人一喜,席地坐下,纷纷抬袖擦着额上滚滚冒出的汗珠。
叶衣衣也跟着众人在队伍中坐了下来,掏出袖中帕子擦着脸上的汗。
邓松靠在一颗大树干上,摘下腰间的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眯眼看了看猛烈的日头。身边围了两个士兵,一脸谄媚地笑着,正殷切地替他打着扇子。
微风徐来,邓松这才觉得心里头的燥热退去些许。他将壶塞重新塞回水壶之中,眯着眼睛往人群中一扫,最后的目光定格在正在用帕子扇着风的叶衣衣身上。
她在人群中席地而坐,额上是晶莹的汗珠,眸中神色在阳光的逆照下看不分明,只是身上那种卓然清皎的气韵,让她很容易从茫茫人群中脱颖而出,身上的光芒让人挪不开眼睛。
邓松呆呆地望着她,不由出了神,眼中有一抹奇异的光芒闪过。
“那人是谁?”他将手往叶衣衣处一指。
身旁的两名侍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其中一人认出了叶衣衣,忙不迭道,“校尉,那是初云宗姬。”
“初云宗姬?”邓松喃喃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