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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能再谈谈燕先生的事吗?”我岔开了话题。
果然,一谈到另外的事,楚楚的情绪便冷静下来,斟完两杯茶,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大哥,京城燕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上至大国要职,下至市井走卒,几乎全有他们的眼线和耳目。燕家富可敌国,家族中精英辈出,除了在大陆各省从政经商之外,还有些门下弟子远达欧美,成为海外政商圈子里的重要人物。所以,燕家根深叶茂,几乎是无法撼动的。他要你把资料送过来,只是故意示弱,以求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我对他的用意看得很清楚,但我绝对会给大哥面子,不在济南闹事,更不会在爷爷的葬礼上闹事。昨日,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手下人,要他们每个人今后见到大哥之后,如同见到我本人一般,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大哥说的话、安排的任务要比我更遵守、更努力去做。至于燕歌行的家人,我自然不会再动,但他必须保证,对待大哥你有礼貌、有规矩。”楚楚条理清晰地说。
她的手下人一定是指血胆蛊婆,也就是那个在爷爷的冰棺里、焚化炉的担架车下面放置那鬼脸雕蝉的老女人。
我点头致谢,但却有些担心:“楚楚,以你的才干,应该能够打探到燕歌行正在操纵的一个计划,对不对?”
“杀楚”是燕歌行、齐眉共同策划实施的计划,我只是遭到他们的被动牵扯,一旦身份有变,当然要站在楚楚这一边。
楚楚又微笑起来,乌黑的长睫毛动了动,柔声回应:“谢谢大哥关心,此刻这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的,大概就只有大哥你了。”
我摇头苦笑:“可惜,在很多事情上,我虽然看到听到,却帮不了你。”
在此之前,我在燕歌行、齐眉之间只能算是一个附庸,财力、能力远远不及。所以,他们才会用我做钓饵,引诱楚楚上钩。钓饵是一个行动计划中最无用之物,拿出来的唯一作用就是被牺牲掉。
楚楚正色回答:“大哥不要妄自菲薄,人的一生无比漫长,有些人背靠祖荫,少年得志,有些人却是大器晚成,飞扬直上。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么海阔天空了。”
我报之一笑,以为楚楚只不过在宽我的心。
同样的话,唐晚似乎也说过,但具体的语句我已经记不清了。
突然,门铃叮咚一响,有人隔门禀报:“少主,最新战况,水淹七军。”
我听那声音有些耳熟,转念一想,那正是血胆蛊婆的声音。
楚楚暂时放下我们刚刚说的话题,走去开门。
门一开,已经不再年轻的血胆蛊婆闪身进来,身手之敏捷,竟然不输给年轻人。
“少主,殡仪馆那边最新战况,水淹七军。正如您所料,哥舒一族深藏不露,他们倚靠着贯穿济南的小清河创造了‘河汉之眼’,的确能够直通东海海眼。这样一来,外界进攻之时,就算耗尽全部战斗力,也只是被哥舒一族拿去填了海眼,根本无济于事。幸亏您料事如神,确信哥舒一族曾经从古籍之中窥见了两宋之时慕容家族创立的‘借力打力、移花接木’之术。现在,我们表面上虚张声势要做的事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全身而退。还有,您料中的事情还有一样,这些中原汉人诡计多端,每一方都想保存实力,抽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可惜,如果所有人都想看好戏,就没有下场参战的了。这么说来,看似强大的汉人原来都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咦,他怎么在这里——”血胆蛊婆的脸一直向着楚楚,直到楚楚向客厅中间来,她才转脸看见我,顿时惊讶地叫起来。
楚楚面色一寒:“我曾吩咐过什么,你忘了吗?”
血胆蛊婆眉头一皱,重重地跺了跺脚,忽然向前一扑,单膝跪地,额头贴在地毯上,向我行了个重礼:“老奴叩见夏先生,先前多有得罪,请恕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之罪。老奴自小就跟随楚氏一族,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所有得罪夏先生之处,都是为了少主的利益所为。万望恕罪,不要见怪。”
我赶紧站起来,俯身搀扶血胆蛊婆。
她是楚楚的忠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不会怪罪她。
“请起请起,言重了。”我连声说。
血胆蛊婆脸色发青,闭了嘴,等待楚楚吩咐。
楚楚淡淡地说:“不要小看了汉人,诚如外界舆论所说,一个汉人是一条龙,三个汉人是一条虫,说的就是汉人窝里斗的特性。但是,你应该知道,昔日三苗之主率领蛮族、兽族、水族征战炎帝、黄帝于中原,兵力之强,无以复加,最终为何一败涂地?连‘战神’蚩尤都遭斩首,苗疆勇士再也不敢踏足中原一步。直至汉唐、两宋、元明清之时,苗王也只能向中原俯首称臣,年年进贡……我说这些,不是重提苗疆屈辱的历史,而是告诉大家,绝对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否则的话,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的祖先蚩尤是何等的盖世英雄,其下场如何,大家都看得见……”
我是汉人,听她们主仆两人如此对话,不禁有些尴尬。
楚楚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满含歉意地向我躬身:“大哥,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些,只是教下人们做事。”
我摇摇头:“楚楚,你说得很对,这道理对汉人、苗人、天下各族人都适用。如果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连过去的历史都理顺不得,那么等待这一人、一族、一国的命运,就真的只能是毁灭一途。你这么年轻,能对人性认识得这么透彻,也真的很不容易。”
楚楚笑了笑,挥手吩咐血胆蛊婆:“你去,马上把殡仪馆那边的影像资料送过来,我和大哥研究研究。”
在楚楚面前,血胆蛊婆不敢放肆,向我们两个各行一礼,然后开门走出去。
关于“蛊”这种奇术,古今中外传闻太多,最后已经到了怪力乱神的地步。
所以,我在这里只举自己看过的有据可查的资料来解释它。
最早关于蛊的文字记载来自于殷商时期,殷墟甲骨文用观物取象的思维方式对蛊的制作过程作了,即在一个“皿”形的容器中放有多种毒虫。
之后《隋书地理志》中记载:“造蛊,其法以五月五日聚百种虫,大者至蛇,小者至虱,合置器中,令自相啖,余一种存者留之,蛇则曰蛇蛊,虱则曰虱蛊,行以杀人,因食入人腹内,食其五脏,死则其产移入蛊主之家。
李时珍集毕生精力所著《本草纲目》“虫四部”集解引唐代的陈藏器原话记载: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宋代郑樵《通志》中记载:造蛊之法,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
宋代严用和《济生方》中记载:经书所载蛊毒有数种,广中山间人造作之,以虫蛇之类,用器皿盛贮,听其互相食啖,有一物独存者,则谓之蛊。
明代楼英在《医学纲目》中记载:两广山间人以蛇虺、蜈蚣、蜒蚰、虾蟆等百虫,同器蓄之,使其自相食啖,胜者为灵以祀之,取其毒杂以菜果饮食之类以害人妄意要福,以图富贵,人或中之,证状万端,或年岁间人多死。
清张泓《滇南新语》中记载:蜀中多畜蛊毒,以金蚕为最,能戕人之生,摄其魂而役以盗财帛,富而遣之,谓之嫁金蚕。”传说金蚕蛊形状像蚕,通体金色灿烂。他这种说法应该是援引自唐人资料,因为唐代人认为金蚕蛊“屈如指环,食故绯锦,如蚕之食叶”,故民间称之为“食锦虫”。
自古以来,中原人一直都是谈蛊色变,并且连带对于苗疆人也一向都敬而远之。尤其是在古代,官场对于苗人下蛊深恶痛绝,并因此引发过无数次恶**件。由此可以看出,苗人一直在中原不受欢迎之极。
到了现代,在唯物主义的思想风潮之下,蛊这种东西对这个世界渐渐失去了震慑力,因为唯物主义思想的核心是先看到再相信,绝对不会将虚无缥缈的东西传得尽人皆知。蛊发挥威力的时候毕竟是少数,偶尔有些“中蛊”事件发生,其起因也被解释为细菌传染、突发疾病之类,连死者家属都不愿意去追踪其特殊原因。
于是,蛊越来越被掩盖,被现代的西洋医学以各种让老百姓相信的原因解释过去。
此刻,如果换了另外的人单独面对苗疆来的楚楚,只怕早就双腿颤栗,恨不能多路逃之。可是,我没有这种担心,只因为我从楚楚眼中看到了一种真诚的希望之光。
实际上,按照哲学家的理论,生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内心深处都存在一种找到知己的真实需求。这种需求有时候是显性的,有时候是隐形的。但是,或多或少的,人类都在毕生进行着这样的寻找。
现在,我从楚楚眼中看到了她的孤独,也看到了她每次注视着我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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