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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兆和不肯吃药。
陈郡看了一眼桌上药碗——心里有些舍不得叫这么珍(苦)贵(涩)的汤药浇了花,就温声细语道:“王爷这是打定主意将无理取闹进行到底,坚持不肯吃药了?既然王爷不想好,那我还留下做甚,干脆回去好了,趁早告诉晟哥儿,他爹爹是这么个……”
她这样的娇声细语,言笑晏晏,病中的盛王爷心中涌起的不是羞恼,而是铺天盖地的委屈,是从未体验过的委屈情怀。
“你走吧,我不吃药。晟哥儿有你照顾,成云有成风,只有我孤孤寂寂一个人……”
陈郡瞪大了眼。
成云跟成风?这世界玄幻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可她手下也没闲着,伸到他咯吱窝那里,找了最软的肉,使劲一拧:“还不起来?”之前她见他病的四六不知的架势,还肯敷衍敷衍,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不受娇惯的,越说越来劲:“起来喝药!”声音已经带了不耐。
说起来,这还是宋氏传授给她的经验。
宋氏当日话是这么说的:“孩子也不能光一味的纵着,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你有本事自可去给他摘,可他若是生了病不肯吃药,那你又该怎么办呢?这时候就该宽严相济,先温柔,他要是不吃你这一套,那就给他来个不温柔的!”
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极为的“阴险”,令陈郡不禁暗暗揣摩,自家兄弟们是不是小时候就遭受过阿娘这般“调理”。
林兆和也的确“闷哼”一声,被她掐得差点喷出眼泪来。
不过,显然的她的要挟是起了作用,她再拉他:“起来”,他就乖顺的翻身坐了起来。
陈郡又伸手拿过药碗:“喝药!”
林兆和早就听到说里头加了黄连,可一入口还是差点吐出来,这也忒苦了,比干嚼黄连还苦!
他拿着碗,还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药,待要吐到碗里,见了她俏若冰霜的冷脸,心头又怯怯的。
果然是一病就叫人弱了,且他这弱,先从心里生出来,是见了她对兄弟,对儿子的那份发自腑内的好,再对比自己这边毫不在意的漠视,就如同受到幼时小伙伴排斥一般的那种孤单寂寞。
他早年其实也落魄过,也坎坷过,便是那盛王之名,也是拼尽全力,挥洒热血青春,逐渐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得意的,可得意之后,却是更深刻的、繁华背后无人分享的寂灭。
可这寂灭呢,来的这般大,这般快,将他湮得没了力气拿她如何如何。
盛王爷面上愁苦,心里苦愁,自怨自艾的险些苦死,忽然——嘴里被人塞了一块糖。
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口糖。
他茫茫然抬起脸,陈郡正巧斜乜了他一眼。
这一眼之后,天空轰隆又一声震雷,几乎是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陈郡舒了一口气,接着又提起心:“不知晟哥儿怕不怕。”
再看林兆和斜斜的靠着床头,月白中衣松散着,衣带不知道何时也散了开来,脸上的潮红退下,却又多了层不甚健康的惨白,显得面色憔悴。
陈郡心里记挂晟哥儿,却也知道此时要是走开,无疑是半途而废,而且,就算要走,也得真的先把他哄好了才成。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下来了,惊喜道:“那老大夫的药果然有效。”又问:“王爷还有哪里难受?”
林兆和听出话里的关心与喜悦,缭绕在心头的委屈跟寂寞刹那褪了一半还多,而刚才放到嘴里的冰糖,却一下子甜过了心肝。
陈郡又继续道:“王爷喝了药也有阵子了,应该能吃些东西了罢?”喊了白总管问道:“王爷可用了饭食?若是没有,问问那大夫能不能用,合该吃些什么东西?”
白总管连忙应了,又问:“郡主也没吃东西吧,您想吃什么,小的让厨下多做些。”
“我不饿,若是有汤水,给我一碗绿豆汤就行。”
结果不到半刻钟,饭菜就端了上来,陈郡想起白总管说的后院的人都中暑,就想问问他这饭是谁做的,到底忍住,没有多说。
桌上的菜都清淡,可林兆和也没有吃,只喝了些水就又躺了回去。
陈郡则趁着白总管收拾桌子的功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原来有些遥远的雨声一下子变得近在耳边,不仅如此,空气中的凉意也迫不及待的涌进屋子。
陈郡身上都打了哆嗦,虽然凉快是凉快了,可也怕乍热乍冷的一交替,身体受不了,就走到床边要给林兆和拉过薄被来盖一盖。
林兆和偏一下子拉住她的手,两个人目光触在一处,她微微一怔,不过却没有闪躲,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趁着这会儿雨水小了,你回去吧。”
这简直就是说出了陈郡的心里话。她那一瞬间面上的放松,眼中的喜悦自然也都落到林兆和的眼里。
林兆和不等她回答,就喊成云。
成云很快的过来。
“你护送了郡主回去,看一看晟哥儿怎么样,回来报我。”
他这么一说,陈郡的心瞬间也悬了起来,客气话也就不说了,“王爷还要多保重,我先告辞了。”
林兆和觉得自己心碎了,陈郡走的时候全无留恋,就是成云,临走还看自己一眼呢。
只恨自己这身体,自从那什么只后一向就格外好,就是中个暑热,还只是头晕脑胀,并没有完全的晕过去!
陈郡这一走,仿佛将屋里的温度也带走了,盛王爷真是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成云赶了一辆方便在雨中行走的小马车,车厢顶延伸出一块来,正好把前头驾车人的也能遮挡一二风雨侵袭。
陈郡独自坐在车里,听了外头雨声,掀开车窗往外看,见路上竟然并不多么泥泞,道路两侧的沟渠里头倒是有水流动,便惊异道:“我以为这么个天气,路上不好走呢。”
成云笑:“郡主有所不知,王爷自来了永县,先修了这排水的沟渠,又严令百姓们平日不得往沟渠中倒杂物……,永县这边地势低洼,从前一下雨许多人家家里的水都要没过床沿的……”
陈郡则想起教自己武功的李婆婆也是因为百姓受了林兆和的恩惠才下山来,语气也多了许多钦佩:“王爷有栋梁之才。”
成云脸上也添了一重与有荣焉的兴奋,又选着几件林兆和为永县百姓做的事说了,陈郡一边听一边点头,不说旁的,便是他偶尔教导她的一星半点,她也觉得受益无穷。
回到她所在的小院,院门口积了一点水,成云刚一伸手,陈郡已经抬脚大步迈了过去。
陈郡又喊他:“你同我一块来吧,看看晟哥儿,也好回去给王爷说一声。”是一边说一边往里头走。
旋之缘之迎了出来,见陈郡没打伞,慌忙去取,陈郡冲她们摆手,快走了几步到了屋檐底下:“晟哥儿怎么样,没害怕吧?”
旋之道:“没有没有,世子爷他们一直陪着。”
还没走到屋里,就听到晟哥儿跟陈晨的笑声。
陈郡大大的松一口气,对成云道:“这下王爷该放心了。”
成云忙道:“小公子跟着两个亲舅舅,王爷都是极为放心的。”
屋里的众人已经听到外头的动静,陈晨肩上坐着晟哥儿也走了出来。
晟哥儿一见娘亲就松了抓着大舅舅的手,朝陈郡扑:“娘亲!”
他声音又大又亮,成云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子天性,不管分开多久,不管旁人对他多好,孩子的心中总是娘亲是最好的。
陈郡接到怀里,心也落了地,还是问陈晨:“刚才打雷声音好大,晟哥儿都没怕吗?”
陈晨笑:“你小时胆子就特别大,爹娘将你宠的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来担忧晟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