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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邹衍在饶安地界于车辇中离别钟无艳后,很快重回到田府,第一时间,他寻田劈疆去了。
在田府,田劈疆单居的院落叫“蹋风阁”。邹衍行至踏风阁却扑了一个空,院中小厮告知他,太子去了夕暖楼。
他顿时想,定是宴会后,田劈疆抽空探望迎春去了。
霎时他心中思考起来,此番迎春身子抱恙,田劈疆与她重逢,少不得要儿女情长一番。此时他贸然去撞破二人,稍有不妥,虽然那夕暖楼是他本人住所。
正待他思考着去哪逗留片刻。
这时,田瀹派人来寻他商议军务,他立即抬脚就跟着通报之人离去了。
话说田劈疆,齐王离去后,他本来准备一心忙碌公务,甚至决定即刻启程搬离田府,去军营安扎。可他突的想起,来这田府后还不曾知会迎春。和迎春,他自人盐秘境癞蟾谷前一别,有一些时日了。他心想,若是此番离开,不打个招呼,怎也说不过去的。何况他只要一想起她,心间就有一种别样情愫。他内心深处也想去会会她。
如此决定,他二话不说直朝夕暖楼而去。
可走在路上,他却有些心事重重。乃是,今夜的他身份有些不同了。适才晚宴上,他被父王亲口赐婚,与师姐钟无艳从此有了婚约。不消想,等拿下燕国十城,届时就是他和师姐大婚之日了。而这些,他怀疑,迎春还蒙在鼓里。他担忧起来,若迎春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想法?霎时,他想起他和迎春在空天水榭共处过的那半年……
曾经,他和她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二人间早互相倾心。今时他虽然是受命父王才有婚约,说到底,还是他负了她。想及此,他心情一瞬间颇复杂,走在路上只觉着腿脚沉重……
沉吟、纠结中,他很快抵达夕暖楼。
尚没进入楼内,只站在院落门口,他猛听见一声颤颤的“咳咳”之声。
“怎有人在咳嗽?”
不容多想,他迈步一脚踏入夕暖楼。院中深处,诺大的寒潭第一时间印入他眼帘。寒潭白雾缭绕,在暗夜的昏沉沉中,显出一种忧伤的情调……望一眼寒潭,他心情愈发沉重。
而且,这种心情,好似还不仅仅是沉重,而是一种……是的,瞬间他反应过来,是一种怯懦……
确定这种情绪,他简直难以置信!他这样一个勇猛的武士,竟如此“胆怯”起来。他想,不消说,定是内心里,他因为歉疚,无法面对楼内的那个“她”……这让他颇觉得恼火。
虽然心情复杂,可他还是步子一定,抿紧嘴,直行了进去。
他才进入正厅,一个粉衣侍婢慌慌地迎上前来。
正是在守屋子的珠珠。
“奴婢参见太子!”
田劈疆一挥手:“平身。迎春姑娘呢?”
他从师父口中得知,为方便安置迎春,已将迎春从前之名“春娘”化去。从此,春娘正式的名字是“夏迎春”,且身份乃邹衍门下门客。至于这名,还是他和师父私下商榷决定。
“回太子,迎春姑娘歇下了。”珠珠答。
“哦?”田劈疆微有一丝惊讶。
现时一更天才过一半,怎的迎春这么早就歇了?
忽的他猛想起来,今夜晚宴迎春也没参加的。
他想,莫非她身子不适?
“迎春姑娘怎了?本宫方才走进来,依稀听闻一阵咳嗽,是她在咳嗽吗?”
珠珠应道:“回太子,是哩!迎春姑娘今日有些不舒服。故,她没去参加大王晚宴。”
原来如此。
田劈疆点点头:“那行吧,她既歇下了,就让她歇着吧。本宫明日再来探她。”
言着,就要扭身离去。
珠珠脸红红的,一双小手紧紧绞在一起。她正紧张地想着,她是不是说错话了?看见太子就要离去,她一时手足无措……
这时,从正厅深处一屏风后,连接后厅大门的一个入口突的走出来一人。那人还未现身,百灵鸟般动人的声音却先传了出来。
“太子,是你吗……”
珠珠、田劈疆齐齐迎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
一翠色屏风旁,一个披着白色轻纱披肩斗篷的窈窕女子,正迈着盈盈的步子走来。不是迎春还能是谁呢?
珠珠见此,冲迎春点点头,又冲太子拂了拂身子,赶紧识趣地退下了。
霎时,屋子里就剩下了田劈疆和迎春二人,遥遥对望。
“好久不见,太子!咳咳……”迎春脸上挤着动人的一抹淡淡微笑。
可,她虽在笑,然脸上完全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容,使得她这笑,像贴上去似的,怎也不够圆满,却额外楚楚动人……
田劈疆瞧着这幕,说不出的心疼。
他快步走上前:“迎春,你怎了?”
他先扶她在屋内一张椅子里坐下。而后,深情注视着她。
“对不住,太子,我今日身子弱,不能给你行大礼了。”
“说什么呢……你我间何须如此生分!”
迎春沉默,低头沉思似的,闭紧着嘴巴。
田劈疆道:“还有,我早和你说过,无人时,让你唤我四公子。”
“万万不可,太子。今时不同往日,太子已安全离开空天水榭,再不是那质子之身。迎春岂可那样不懂事!还是让迎春唤你太子罢。太子也请允了迎春这点,免叫外人撞见,届时无端让迎春背上大不敬罪名,实在不美。”
田劈疆不执著于此,靠着她在旁边一张椅子里坐下:“你说怎样就怎样,本宫允了,行吧。只是你到底怎了,看你样子,病得不轻,请郎中瞧过了吗?”
迎春点头:“瞧了,郎中说不碍事,只是让‘歇着’,我想,睡一夜就好了罢。”
“真没事吗?”田劈疆有些不大相信,抬眸,认真去打量她。
其实,这刻迎春自身没察觉,才短短个把时辰,她现在的样子,比晚宴前她送别荆吒和掸儿时,脸上病容更严重、更明显了。
可惜她似乎不知这些,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田劈疆见他二人间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找话题道:“荆吒、掸儿怎没瞧见?”
他知道,这两小童乃是跟迎春同住的。
迎春轻声答:“他们在晚宴吃多了酒,一回来就睡下了。”
田劈疆点头:“晚宴时本宫没瞧见你,就过来看你了。本宫想,你定有事,不然不会缺席晚宴。”
迎春点头:“我这病,不知怎的闹起来的。想来是我无福……今夜晚宴,大王在席,太子你和众多高官作陪,何等荣耀,而我却没赶上,心里想起,好遗憾哩。”
“别遗憾了,你现下最紧要是养好身子。”
“恩。”
接着,二人互相倾诉起离别后的一些遭遇。谈着谈着,尴尬的气氛渐渐消弭,二人又热络起来。
不知不觉,他们从正厅走到了天井里,自然而然靠近了天井里那寒潭,白雾缭绕中,他们说着小话,气氛愈加融洽了。
时间过得太快,田劈疆要告别了。
“迎春,你好生歇着吧,本宫瞧你满脸疲劳神态,你这病,本宫想应该无甚大碍,歇息好就会没事。”
“知道了,太子。”迎春也知,太子说这话,可能要走了,虽然她内心希望他多留一会儿,多跟她独处一会儿。
“咳咳……”她心中正留恋着,心思辗转间,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
这时,田劈疆突的关心道:“对了迎春,若你这病明日还没好,就叫本宫师父邹真人给你瞧瞧。你们住一个院,开个口的事,很方便的。”
“如此些微小事怎敢麻烦邹真人,他那么忙。”迎春客气地道。
“不论本宫还是师父,从没把你当外人,你大可不必这样拘谨的。”田劈疆宽慰她。
迎春点头。又咳咳咳嗽了两声。
“对了,”田劈疆突的道,“你这病,害了几天啦?”
“今日晨时才有的。”
田劈疆“哦”一声,“那你今夜小心,别再着凉了。现时虽是夏季,可夜里贪凉,恐会加重病情。”
本来,这只是寻常一个嘱咐,迎春点头便是,哪只,她却摇了摇头。
“太子,说来也怪,我这病好似不是着凉引起的。昨夜我记得很清晰,乃盖好了薄被而入睡,且,我并无踢被习惯,按理,不该这么容易着凉……”
田劈疆“哦”一声,随口道:“那许是吃坏东西了罢。”
然,迎春还是摇头:“好像也不是哩。若说我这病有什么触发原因,倒有一件怪事……”
田劈疆霎时来了兴趣:“你说。”
“昨夜,我梦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梦里,我好似看见一个小娃娃坐在了我胸口。”
“小娃娃?”
迎春道:“太子,我是不是不该跟你讲这些毫无根据的事,扰了你?”
“无妨,你晓得的,本宫会术数神通,就喜欢跟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打交道。你非但没扰着本宫,反在给本宫添素材哩。”
“哦,这样……那就好。”
田劈疆点头:“你再说说你那梦。”
迎春“嗯”一声,继续道:“说起那梦,也真是怪!梦里,那坐在我胸口的小娃娃,很不寻常,虽是个小奶娃,但并不是白白胖胖的样子,而是全身金光闪闪,好似金子做成的,且,他只半条手臂长。”
田劈疆听得连连点头。
迎春又道:“太子,我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其实我说不清……只是有一种感觉,我是做完昨晚那梦,醒来就咳嗽不止的。”
田劈疆淡淡一笑:“怎会有这种感觉?人做梦,实乃稀松平常。”
迎春点头表示赞同,可似乎不甘心,就继续道:“起先,我也没深入去想。以为不过是普通一梦。可蹊跷的是,方才我歇下时,哎……”
“方才怎了?”
“方才……方才我又梦见那小娃娃了哩,而且它又一屁股坐在了我胸口,闹得我气也喘不过来!我……我好害怕!”言着,她身子竟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田劈疆忙伸手扶住她肩膀,给她一种安定感,这才安慰她道:“你别怕,有本宫在呢!”
迎春被田劈疆用手摁住肩膀后,仿若真吃下一枚定心丸,瞬间身子不再颤栗了,定定神,她小声问道:“太子,你说说看,我这梦怎就这样怪,为何梦中那金色小娃娃要反复纠缠我呢?”
田劈疆似乎在自言自语,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喃喃地道:“其实嘛……梦中所有东西皆为无物之灵,意思是,都是假的,做不得数的。”
“这个我也知的。”她失落的样子。
田劈疆继续道:“不过你这梦,本宫看,好似确有些蹊跷,也许那并非梦哩。”
“啊?”迎春霎时瞪大眼睛,吓得不轻。
田劈疆点点头。
迎春追问:“太子你是说,那金色小娃娃乃真实存在?”
田劈疆点头:“按照你的描述,那金色小娃娃不止一次入你的梦,且每次都做同样动作,坐于你胸口,明显要对你不利。按理来说,梦是缥缈的,很难如此具象……最关键的是,梦后,你真的病了……所以,那金色小娃娃怕真有问题!”
其实,说完这话,他也困惑了。此夕暖楼可不是普通地方,乃是他师父邹衍住处。若附近真有妖怪出没,怎就敢如此放肆?偏自投罗网来到最不该来的地方送死?可通过分辨迎春所言,他强烈感觉,迎春梦中那金色小娃,大有蹊跷。
迎春害怕道:“那怎办呀太子?”
“无妨,即刻你带本宫去你寝房一趟,本宫检查一番就知怎回事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