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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人群立时静了下来,张铁匠和所有人一样,屏息凝神,将目光集中在小娃娃和他面前的店小二身上,完全不记得自己来这里的本意。
这娃娃的五官生得极为精妙,他的眉眼俊秀,却丝毫不带女气,他的眸子漆黑澄澈,挺鼻,薄唇,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更为难得的却要数他举手投足间所表现出来的好气度。
虽然还是小小年纪,但他独自面对众人仍无惧压力,还能侃侃而谈。
何况,他一出手就是十两雪花银……
莫非这小娃娃真是来买冬麻的,而修明堂的店小二给却给了他以次充好的春麻?
渐渐的,众人看待店小二的眼光就变了。
如今小娃娃拿出了十两亮闪闪的雪花银,倘若店小二仍然拒绝,那便说明这真是冬麻而非春麻,他保住了修明堂的好名声,但是这桩不大不小的买卖就该落了空。
倘若店小二果真如小娃娃所说,另外拿出了真正的冬麻,又该作何解?
人们在心中暗中揣测,莫非修明堂的药材真有问题?
“小公子,里边请!咱们里头说话。”店小二陈五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看到十两银锭子摆在面前,他的脸色立时如同这关西小镇的天一样,阴云消雾,阳光普照。“修明堂乃是百年老店,药材齐全,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要什么样的药材都有,包您满意,哈哈。”
小娃娃正儿巴紧地略微颔首,表示认同了他的提议,陈五福面上的笑意愈发真挚。
在陈五福看来,这十两银子不仅意味着眼前这小娃娃买药材的诚意,也相当于给僵持不下的双方一个台阶。
虽然他也怀疑,这么点大的娃娃,他怎么能懂那么多?不过,如今这个局面对修明堂很是不利,他只想尽快打破僵局。至于其他,陈五福暂已顾不上了。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就驴下坡,“除了冬麻,小公子还要买点什么?我们修明堂可是一应俱全!哈哈,小公子可要小心台阶,哈哈……”
说罢,陈五福躬身揖手,恭恭敬敬地将他口中的小公子往修明堂的铺子内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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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那一大一小均消失在视线中,却仍有很多人站在那里不肯离去。好奇心重些的,早已忍不住伸长了脖颈,探头探脑地往修明堂内张望,想借此窥视一二。
人都没影了,街边卖菜的大娘两眼放光,口中由衷感慨道:“这么小的娃娃,一出手就是十两,那可是十两啊!足够一大家子人花用一年的数目,却被这么小的娃娃拿在手里把玩,乖乖,还真是财大气粗!”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试想,什么样的人家能让三四岁的小娃娃随手拿出十两银子来,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让他独自来买药材?
总之,人们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必定有着不凡的来历!
说起来,眼前有这一幕确实更像是店小二在欺负蒙骗一名无知幼童。
至少在场的人中,已经无人愿意相信这仙童样的娃娃会能做出蓄意抹黑修明堂的不堪之事。
不知不觉间,舆论悄然倒向了小娃娃这一边。
先前还在帮衬店小二的的乡邻纷纷改了口。
“依我看,这娃娃的来历定然不凡,他绝非受人支使来抹黑修明堂。”
“也不知道那小娃娃是谁家教出来的,小小年纪,懂得可真多。”
“对,说话头头是道,连巧舌如簧的陈五福都说不过他。”
“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
已然微熏的老李头颇不以为然,他大着舌头说道:“再厉害,那不过三四岁的娃娃,说不准还没断奶呢,能读过什么书?我看分明是来找茬的。”
张铁匠有些听不下去,他忍不住插了句嘴,“要教唆这么点大的娃娃来找茬才不容易呢。”
老李头朝他嘿嘿一笑,“若是要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修明堂外众说纷纭,修明堂内却因着这个小娃娃的到来而忙得不可开交。
小娃娃被陈五福热络地请进修明堂的药铺内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个破解僵局的由头罢了。
毕竟方才那番动静可不小,按理说这娃娃闹够了总会需要坐下来歇歇脚,喝口茶,再吃些瓜果点心……重要的是,估摸着他那对儿不负责任的父母也该找来了。
陈五福的算盘打得虽好,接下来的一幕却差点让他悔断了肠。
这娃娃居然真的像样像样地吩咐起人来,让将店内的药材一一向他展示并讲解。
他偶尔也会问几个问题,看似浅显,实则极其细致入微,让人越听越心惊。譬如:“十全大补丹所用的容器是瓶还是瓷瓶?”、“清瘟丸一瓶装多少粒?”……
修明堂铺子内十几号人被他指挥得团团转,铺子外,人们还是聚在那里不肯散去。
买卖左右是做不成了,他还会落人口实,陈五福简直有苦难言,他心里就纳闷了,这娃娃,他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究竟想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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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下,那抹瘦瘦小小的身影,终于被脸色阴沉的陈五福送出修明堂外。
小娃娃从容不迫地走下石阶,红彤彤的阳光照在他的身后,仿佛身披霞光而来。一身浅灰白袍在习习晚风中轻扬,光芒四射,让人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人们不禁再次心生感慨,这娃娃的模样……生得可真俊!
而后才发觉,这娃娃本是拿着十两纹银入的修明堂,出来时却两手空空,这……
纵然那是大家熟悉的修明堂,让人忍不住替他操心,这么个仙玉样的俊娃娃会不会已经吃了他们的亏,着了他们的道。
这厢,陈五福好不容易才将这尊长得人模人样,却极其难侍候的小煞神送走,心中却仍然感到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那玉娃娃在临走前还特意回头,苦口婆心道:“我爹说过,春麻质次效弱,若是以春麻替代冬麻,治不了病不说,还会害人,切莫再做这种以次充好的事了。”
陈五福被这么点大的毛孩子折腾小半天,一件正事都没办丰收,本就憋屈得紧,只是忌讳这娃娃身后的背景,才不得不强颜欢笑。
此时,他的忍耐早已到达极限。
陈五福闻言,他消瘦苍白的面颊顿时一阵发烫,他那两眼似能喷出火光来!
他恼怒道:“那你爹有没有说过,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小娃娃既不慌也不忙,他站住了身形,郑重其事道:“我爹也说过,但凡买卖应以诚信为本,最是沾不得欺之一字,药业关乎性命,尤为万万不可欺。”
陈五福一愣,这娃娃莫不是在训诫他?
小娃娃的身材虽然小,他的面容沉静,语气很是淡漠,“我爹还说过,陈老爷子一辈子兢兢业业,从不曾出过差池,否则修明堂才会在关西小镇屹立百年不倒。”
陈五福周身莫名一寒,如同顷刻间从和煦春日落入了万里冰封的雪世界。
原本喧闹的人群中也骤然静了下来。
但凡这镇上的人都知道,陈老爷子是何许人,他正是这修明堂已经故去的前任老掌柜,也是店小二,也就是陈五福的亲大伯。
奇的是这番话居然却被一个外地来的三四岁小娃娃说出来,让人匪夷所思。
莫非他们都看走眼了,这娃娃真是来找茬的?可是他如此金贵,不像啊。
莫他和故去的陈老爷子有何渊源?可是他才多大,不能啊。
陈五福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本滔天的怒火早已影无踪。
他环顾四下,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修明堂外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大家却极有默契地噤了声,四下里丁点儿声响都没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