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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月城郊外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里,欢声阵阵,笑语宴宴,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说是小院,其实也不过是空空荡荡的三间低矮小屋,另有一间厨灶房,一间柴房。柴房里有些柴禾,院子里还难得的有一眼水井,除此之外,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处废弃的小院便是他们今夜要落脚之处,明天一早启程,日暮时分就能到月城。
虽然有柴也有水,但是他们早已没有食材,于是他们的晚饭仍旧只有惯常的人手一张干面饼,唯一的不同时,他们今晚可以就着热水吃。
明十七悉心讲解着西域各城的风俗民情。“西域人尚白,是以为纯洁与祥瑞;周人则尚红,以红为瑞色,象征着兴盛与喜气。”
柳明溪并不是第一次到西域,更不是第一次到月城,但她还是第一次真正开始了解西域,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夕阳晚照,柔光笼在她身上,映入她那双波光潋滟的莹亮黑眸,竟是格外璀璨。
四目相接,明十七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她细白如瓷的小脸上收回,继续侃侃而谈,“自古以来,大周与西域也势同水火,难以相融。是以……”
后面的话,明十七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认为柳明溪自己应该能够领会。
身为明若熙,她本该成为现任圣女,理应在西域择良婿,在西域繁衍生息,诞育出下一任圣女,便算得上功德圆满了。结果她自幼流落在外,成了如今的柳明溪。
不仅如此,她嫁给西域百姓最为忌惮的大周诚王,最后还成了弃妇。
若是他们真正就此一拍两散倒也罢了,偏偏那人还跟她藕断丝连。
没有人想去招惹那尊煞神,就算是西域明家,也不想惹上他。
明十七很能理解,当明怀阳得知这一切时,他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私心里,明十七很希望柳明溪也能理解明怀阳,虽然他表面上行事不近人情,但他其实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
柳明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明十七敛了敛思绪,接着说道:“然而溯本求源,《史传》有记,上古之时,周人同样以游牧渔猎为生,尚天地,遂‘易服色,上白’,白服是国服。只是因着总以白祭祀,久而久之,白服便与‘祭’、‘丧’相连,反成了不祥之色……”
两个孩子啃着手中的干巴巴的面饼,听得兴味盎然。
至于柳明溪,她只是记起了前一次她是和赵政霖一起来的月城……
其实还有一件事,柳明溪没好意思往细了想,那就是赵政霖可能是平日里素得太久,在那事上格外贪婪,一有机会就抓着她不分昼夜地胡天胡地。
直折腾得她终日里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在这片荒漠中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到的月城。
……
外面的天光渐渐黯淡下来,明十七站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屋歇了吧。”
柳明溪点点头,她正要伸手去抱一诺时,他已经和小安一起下了桌,悄然避开了她的碰触,反应十分灵敏,身手极为灵活。
柳明溪的脸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明十七见状,低声安慰道:“他约莫是不习惯和女子亲近,而且他也大了,本不该和女眷过于亲密。”
这个道理,柳明溪也明白。
她早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论如何,随着一诺慢慢长大,他的玩伴会越来越多,见的市面也越来越广,自然而然就会和她疏远,这是无可避免的。
她的一诺比一般的孩童早慧,他懂得多,才会三岁就已不喜与她这个当娘的亲近,但他对明十七格外敬重,跟小安也处得很好,所以,一切都是正常的。
明白归明白,柳明溪心中不免会失落,幸好现在每天能看到他,其实,她知足了。
柳明溪正要回屋,忽然听得外边传来的猎猎风声中似有隐约的马蹄声夹杂其间。
没错,就是马蹄声。
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明十七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柳明溪的心也提了起来。
“明溪!你先带孩子进屋。”明十七说道:“这里有我。”
柳明溪刚刚将两个孩子关进屋里,便走出了屋子,义无反顾地站在明十七身旁。
明十七不禁诧异道:“你在这里做甚?”
柳明溪的态度十分坚决,“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危险!”
明十七正要说点什么时,随着“哐啷”一声巨响,陈旧的木门已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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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将来人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长,银霜锦服的下摆迎风翻飞,浓墨般的青丝在他身后飘然飞扬。
暮色中,赵政霖缓缓走来,他身材挺拔颀长,气质尊贵,皮肤白皙,挺鼻薄唇,其上是浓长剑眉与一双幽暗深邃的凤眸,眼神晦暗莫名。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他只需静静地站着那里,就能轻松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赵政霖无疑是个中翘楚。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柳明溪已经记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脑子在见到他时就已陷入一片混沌,再也无法思考。
赵政霖看到院中并肩而立的一双男女,心里霎时燃起了一股子无名怒火。
当一个人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她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柳明溪逃也似地钻进一间屋子里,外面的事还是交给明十七吧,他应该不会不管。
要知道月城可是明家的地盘,有明十七守在外面,又能出得了什么乱子?柳明溪忽然不明白,刚才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乖乖躲在屋里。
赵政霖显然也看穿了她的把戏,就在她关门刹那,他也闪身进了那间狭小的屋子。
柳明溪见势不妙正要回身往外逃,忽然感到眼前一晃,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又拦在了她的身前。那人轻而易举地将她堵回屋内,他轻轻抬手,将门重重一关。
“哐铛!”
房门再度阖上,将明十七视线完全隔绝在外。
赵政霖挺拔高硕的身形几乎挡去了外头所有的光线,屋内没有掌灯,显得有些昏暗。他整个人都浸在那片昏暗里,却越发显得面如冠玉。
小屋内,柳明溪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她感觉自己的心正“噗噗噗……”跳得厉害。
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她似乎置身于一处虚无的世界,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只能感受到正紧贴在她的那具炙热的男体,还有拂在她耳边那若有似无地鼻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种感觉本就有些微妙。
何况他们还曾经是夫妻,如今虽已劳燕分飞,可他还是不远千里地找来了。
奇的是,他本该待在京城办他的大事,怎会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莫非,他还是知道了那件事,所以赶来了?
柳明溪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事到如今,柳明溪是真不想面对他,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要与他保持距离,只是,赵政霖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放手。
她的脚步微动,下一瞬整个人都已被他禁锢在怀中。
他用的力气那么大,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掰开来,揉碎了,再嵌入他身体里似的。
柳明溪唇间颤颤地溢出一个字来,“痛。”
赵政霖刻意压低的声音低沉嘶哑,他几乎咬牙切齿,恨恨道:“你也知道痛?”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收,直到他们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才幽幽叹了口气。
柳明溪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努力维持镇定,问了句,“殿下怎么来了?”
“本王不该来这里?这就是你所谓的不离不弃?”赵政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语意却是满满的嘲弄,“本王是否该恭喜你以破败之身另攀高枝?”
柳明溪浑身一僵,心虚之余,一阵怒意腾的涌上心头,她微微抬高了嗓门道:“殿下有很多大事要办,何必纡尊降贵,还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找我这个破……”
赵政霖忽然噙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其实那句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极了。
他的吻强势且急促,像似要把人活活吞了才好,尤其此时他更带着一种恶狠狠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急欲发泄却又发泄不了,想要证明什么却偏证明不了。
柳明溪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掐折了,她只能无力地攀着他宽厚的肩膀。他们的身子贴得近,何况这是夏天,衣物单薄,柳明溪能感觉到他身体某处的变化。
她暗自心惊,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离他远些。
谁知才稍稍挪一下,就被他抓了回去。
嘶……身体再次相贴的刹那,两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算什么?
柳明溪心中警铃大作,她当即伸手,大力推他,可那人偏不让。
柳明溪的力气本就远不如他,那副身子偏还不争气地酥软下来。
感觉到怀中人浑身绵软仿似无骨,那是对他动了情,赵政霖的怒气稍缓。
他松开她诱人的唇瓣,低喘着说道:“本王心中,并没有比妻儿更大的事。”
柳明溪也没想到,他们刚刚还在针锋相对,转眼就发展成了这样。
她别开脸去,讪讪道:“殿下可真会说笑。”
赵政霖抬手扣住她尖尖的下巴,俯身在她红艳艳的唇上轻啄一口,“别怄气了,跟本王走吧。”
怄气么?其实她真没有怄气,现实就是他们已各自成家,如何还能凑到一处去?
柳明溪别扭地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只不过,某人根本不会让她如愿。
她气呼呼道:“殿下想必也知道,我已经嫁人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让它过去?”赵政霖刚刚平熄了少许的怒火登时又熊熊燃起,“你想让本王将妻儿拱手让人?这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柳明溪被他的强词夺理惊呆了,她辩解道:“可是殿下,我们早已不是那样的关系了。”
赵政霖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我们的一年之约,三年之约,在你眼中就什么都不是吗?你究竟当本王是你的什么?”
“殿下,当初我嫁进诚王府,您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如今,这些口头约定又算得了什么?”说到这事,柳明溪也很委屈,“要知道,当初可是您不要我们的……”
赵政霖脑门一抽一抽的,想到她曾经受过的委曲,他只得暂时压下了怒火,“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找好了后路?”
柳明溪不甘道:“殿下有娇妻有佳儿,何况您的王妃是名门闺秀,她还为您生了嫡子。我和一诺若是跟你回了京,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和庶子……”
赵政霖的语声极低,低到辨不清其中的喜怒,“本王几时说过要纳你为妾?”
这话他还真说过,现在却不肯承认了,莫非他已改变主意,想让她当外室?
尽管他翻脸无情,反复无常,可是,她又能奈他何如?
柳明溪低声下气道:“殿下位高权重,又正值盛年,龙精虎猛,若是想要纳妾,想要庶子,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我只有一诺。再说,我这么笨,哪是人家的对手,殿下何不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赵政霖的口气冷得好似能掉出冰渣来,“所以,诚王府对你来说是龙潭虎穴,还是说,是个男人都比本王强?”
“不敢。”柳明溪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这是怒了,她小声解释道:“殿下,他说过会视一诺如己出,培养一诺成为杜家一脉的传人,这对于殿下也是……呃”
“本王的儿子为何要培养成杜家一脉的传人?”赵政霖怒火中烧,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大了起来,“我真想杀了你这个笨女人。”
黑漆漆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坏人,放开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