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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川闭上眼睛点点头,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北平被共产党和军统的人联手刺杀了,本来他们只是刺杀天皇特使的……以后你们多加小心吧!”
林重走在路上,一直回忆廖静深的话。他觉得廖静深似乎早就知道陆远南跟踪自己和柳若诚这件事,并且对这件事了解得更多。而对于那份从重庆发来的神秘情报,林重已经断定,在军统内部,有了极其危险的内鬼。
林重直接去了柳若诚的办公室,见面就问道:“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很紧急!”
柳若诚伏案办公,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能。”
“我没开玩笑。”
“我也不开玩笑!”柳若诚骂道,“滚!姐最近烦着呢!”
林重叹口气想走,有被柳若诚叫住,问道:“说吧!这次又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你小点声!”林重说道。
“我的公司,我的办公室,而且下班时间,就剩我一个了,你怕什么?”
林重又急又气,在屋内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发现没有窃听装置,于是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知道,因为日苏开战,特勤课和我们特调科已经盯上你了。陆远南跟踪你,就是这个原因……”
“我郑重向你宣布,从今天起,我不认识什么陆远南陆远北的,而且以后凡是姓陆的,一律不许进我公司。”柳若诚放下笔说道。
“那你公司那个负责接待的小陆姑娘呢?辞了?”
“关你屁事!哎林重你行啊你?你对我这儿的漂亮小姑娘记得挺清楚啊?”柳若诚骂道。
“我发现你最近脾气很暴躁,而且学会了说脏话。这很不好。”
“本小姐以前就会,你别装傻,弄得像你没说过似的。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要去参加舞会了。”
林重赶紧道出实情,柳若诚骂道:“我就知道,你一说帮忙,就肯定是这种事儿。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去给他泄露情报?”
林重竖起大拇指,可柳若诚骂道:“滚!现在就滚!我没空!”
柳若诚说着开始收拾坤包,林重又好言相求,见不管用,只能说道:“这样,这忙不用你帮了,我用一下你这里的打字机,总可以吧?”
柳若诚往旁边一指,林重乖乖地坐到打字机跟前,按照廖静深之前对‘收割计划’的描述,打出了一份情报,对柳若诚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出去。
柳若诚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懊悔,本想去追,可一念之间,又咬着牙把门关上了。
林重无奈之下带着相机和情报去找陆远南,俩人相约在味藏料理店吃饭。一见面,陆远南就一个劲儿地陪着不是,举起酒杯说道:“兄实属误会了,其实我是接到了——”
“我知道,你是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这我也接到了,只是晚了一些。”林重说着,打开公文包拿相机的时候,故意把那张情报露出半截,然后把相机递给陆远南。
“酒,我就不喝了。这几天事儿太多,保持头脑清醒比较好。”林重说着,夹了一块儿寿司,又说,“给你提个醒,最近共产党和军统那边对咱们这种人盯得很紧,各地的刺杀案层出不穷,而且我估计你我已经上了他们的黑名单了……你先吃着,我去卫生间。”
林重走出包间,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站着。他不确定陆远南是否会按照设想的去打开公文包,窥探那个“收割计划”的情报,但是他希望陆远南会这么做,所以他在卫生间多待了一会儿。
回包间后,林重又跟陆远南客套了几句。那公文包看似原封不动,林重心里有些没底了。
回到家,林重把那份情报烧了。这几天稍微地轻松了一点儿,这种轻松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面对童童和童娜,也让忘记了多重的间谍身份,而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那天他去幼儿园接童童,当父子俩路过一个儿童玩具店的时候,在橱窗跟前站了很久。橱窗里,一个精巧的儿童木马摇椅吸引了童童。
林重是带着那个木马摇椅和童童一起兴高采烈地回家的。童娜在厨房里炒着菜,而林重则躺在摇椅上,看着童童欢快地在木马上摇来摇去。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林重正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在干什么?”电话那头的廖静深问道。
“在陪儿子。科长,您呢?”林重问道。
“我在陪老婆。你家人都没事儿吧?”廖静深问道。
林重听出了这话中的反常,问道:“没事儿啊!您有事儿?”
“啊——我没事儿,就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廖静深问道,“关于那个计划,你安排的人手有消息没有?”
“目前还没有。”
“嗯。前一阵儿咱们都忙翻了,这几天也没啥事儿,你就在家休息休息,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吧!”廖静深又嘱咐道,“照看好老婆和孩子。”
廖静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和意味深长的叮嘱,让林重又不安起来,这通电话让他陡然觉得,这种美好是突如其来地短暂而恐怖。
直到有一天,他去上班,廖静深把他叫到办公室,突然说道:“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参加个老熟人的葬礼吧!”
林重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又听他解释道:“宪兵司令部刑事课课长老王——王一鸣的。”
“他死了?”
“嗯。我那天给你打电话,本想说这事儿,但是听你在家陪老婆和孩子,就没想让她们害怕。当时我也是在家接到的神谷次长的电话。”廖静深看着窗外说道,“他是海城的,你知道吧?据说那天晚上他开车带着老婆和小舅子赶回去给他爸过八十大寿,是在半道上被截杀的,那车都被打成筛子了,而且是拿冲锋枪扫射。据现场勘查,凶手也是开车跟了一路,而且不是一个人干的。”
“他们三个全死了?”
廖静深点点头说道:“显然他们都看见了凶手的面目,不杀他们就太说不过去了。当然,他孩子因为在新京上学而躲过了一劫。对了,那天翟勋本想给你打电话通知的,被我拦住了。你这个发小,粗中有细,还真够意思。”
尽管林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谁干的,但他还是问道:“那这是谁做的?”
“等会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俩人一路无语,但是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从墓地回来,林重仍然在想着刚才陆远南介绍这案子的细节:王一鸣的尸体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狗汉奸的下场!’
“我回去了,我给神谷次长请了个假,这几天得陪着你嫂子去医院看病,所以咱们科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廖静深忧心忡忡地说道。
“嫂子什么病?”林重问道。
“具体还说不清楚,就是一直说她胸口疼。”廖静深说道,“所以准备换个医院去拍片子。”
林重没去特调科,而是直接去了卢默成的画廊里。见他来,卢默成似乎早已忘掉了上次的不快,殷勤地招呼着他进了里屋。
“看你这样子,一定是知道那件事了吧?”卢默成笑道。
林重点点头嘟囔道:“你们下手够狠的。”
“你这是什么话?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我们也没这么干过,问题是他们三个都看见咱们的人了,而且他小舅子还掏枪回击……”
林重摆摆手,捏着鼻梁说道:“我刚参加完他的葬礼,我都知道了,就是随口说说。”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卢默成能理解林重此刻的担忧,又叹口气说道:“算了,你不知道也好。咱们不谈这事儿了,对了,关于‘收割计划’,陆远南那边有没有消息?”
林重把自己的所知说了一遍,卢默成问道:“那就是说,廖静深在军统里有卧底?而且你也不确定陆远南是否按照你设想的,偷窥了你打印出来的那份情报?”
林重点着头说道:“假如他没按我想的做,那这就得看‘鹞’和‘农夫’的造化了。”
林重接着说道:“我得走了老卢,把童娜和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们。”
“过阵子再说吧!”林重说道,“你们的黑名单里已经少了一个人了,尽管王一鸣的死在关东州挺轰动的,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们稳一稳,因为他的死可能已经让其他人有所防备了。”
陆远南这几天一直在焦急地等待‘鹞’和‘农夫’的到来,按照以前的约定,应该就是今天了。所以陆远南早早地来到了大连港,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翟勋和他的手下。很显然,他们揣着枪,等待着‘鹞’和‘农夫’的到来。
看见陆远南,翟勋只是客套了几句。而陆远南思量再三,向负责把守的警察和宪兵出示证件之后,顺利地进入了港内。
看着那么多人从船扶梯上慢慢地走下来,陆远南真恨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他仔细地搜索每一个人的嘴角,又一遍遍地忐忑着朝身后的检查站扫视。随着下船的人越来越少,陆远南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忽然,一个比自己矮一些,拎着皮箱、将帽檐儿压得很低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男人是个方脸,嘴角上真的有一道竖着的疤。在他盯着这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同样觉察到他的目光,并用余光看着他脖子上的红色领带和手上的一个苹果。
男人从扶梯上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他身边,却被他叫住了。
“Excuse me,Are all the people on the boat down?”陆远南问道。
“There should be some more。”
“你是来做生意的?”陆远南问道。
“对,看见该做的就做,不该做的也做。”
“在关东州这地方生意生意可不好做啊!我有不少关系,也许可以帮你一把。”陆远南说道。
“是么?那求之不得,我一直在找这样的合作伙伴。”
陆远南确认,他就是“鹞”,马上掏出一个小盒低语道:“这是假胡须,有人暴露了你的行踪和长相,警察部特调科的人就在门口,想抓捕你。你快把它粘上,自己过检查站,我去门外的车里等你。”
那男人警觉地观察周围,把胡子悄悄地粘上了。陆远南回到车里,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接受盘查,万幸,那些盘查他的家伙并没有看出什么来,陆远南这才长出一口气。
那男人上了车,又对着后视镜看了看嘴上的假胡子,说道:“真他妈的!哥们儿沾花惹草,但还从来没粘过假胡子。”
“你有住处吗?”
“没有,我得先找个旅馆安顿下来。”
“那你还是别去旅馆了,他们如果在陆路和水路都没截住你,肯定回去旅馆搜查。”陆远南说道,“房子我有的是,听我安排吧!”
那男人沉思了一阵,问道:“你刚才说,有人暴露了我的行踪和长相?是谁?”
这也勾起了陆远南的回忆,他把车停在路边,皱着眉头道:“不知道,我怀疑要么是咱们的密码被破译了,要么是咱们军统内部有内鬼。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偷窥过警察部特务调查科的绝密文件,那上面把‘收割计划’和你们的代号写得清清楚楚,却唯独没写接头日期和地点。所以我推断,这个内鬼的职位只能让他接触到计划的名称和代号,而不足以让他得知内容和细节。”陆远南说道。
那男人说道:“所以调查他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嗯!这个内鬼直接威胁到你我的生命安全和整个计划的实施,他太危险了,所以我要给戴老板发报,一定要把他抠出来。”陆远南说道。
“如果真的抠出来,那你要立大功了。预祝高升啊!”那男人揶揄道。
陆远南不屑地笑了笑,那男人瞟着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说道:“老开哦?”
陆远南边开车边笑道:“你手上不是也戴着劳力士吗?对了,活动经费在我公文包里,美元、日元、金条都给你准备好了。”
“枪呢?”
“要多少有多少,你有一个连,我就给你一个连的,你有一个团,我就给你一个团的。”
“爽快!我就喜欢这样。”那男人往座位上一仰说道。
“‘农夫’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们应该在我之前就已经到了。”
“他们?”
“你是不是觉着‘农夫’是一个人?”那男人笑道,“它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实际上,它是一个团体。戴老板给我们制定的‘收割计划’,说白了就是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刺杀行动,目的就是让狗日的汉奸和日本人在这里待不住!”
“那就好,你们要快一点实施行动。共产党那边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行动了,算上我刚遇刺的老上司王一鸣,他们今年已经做掉了快十个了。”
“你在给我发号施令?”那男人反感地问道,“恕我直言,咱俩不是上下级关系,你没有权力这么做。我和我领导的‘农夫’暗杀团,只对戴老板负责。戴老板说了,你只负责给我们提供情报,具体的暗杀目标和方案由我来制定和实施。”
“我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你怎么还有抵触情绪呢?”陆远南也不满道。
“我向来这脾气,最烦不熟的人对我指手画脚。不信你问问戴老板,看看他怎么评价我?”那男人冷笑着说道,“还有,我觉着你的红色领带和手上的苹果简直太恶心了。”
“关东州是我的地盘,我想怎样就怎样,在我没生气之前,你最好乖乖把嘴闭上!”陆远南骂道。
“操!要不咱俩下车单练?”那男人不屑道。
“好啊!但我现在没空。”陆远南咬牙道,“到地方了,就是这栋房子。钥匙和经费你装好。”
那男人下车要走,陆远南又问道:“我叫陆远南,你怎么称呼?不能总以‘鸟’来称呼你吧?”
那男人歪嘴一笑,挥手说道:“我叫郑培安。谢谢,不送!”
陆远南气得骂了句:“Shit!”
眼瞅着要到中秋节了,神谷川在办公室里很意外地接待了好久不见的山野凉介。山野拿着档案往他跟前一放说道:“神谷君,我刚从上海出差回来,顺便去调查了那个三年前被你打死的记者的档案,请你看看。”
神谷川拿起档案翻了几下,皱着眉说道:“凉介,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呢?”
“我不是和你过不去,我是按法律办事。”
神谷川冷笑道:“太阳下的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可能觉得你很敬业,你可能要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想,但是我也有我的职责。我的工作就是嗅出那些间谍,然后抓住他们。其实在这一点上,咱俩并没有冲突,对吗?”
“但他根本就不是间谍!”山野说道,“这个案子已经快三年了,我现在才算是结束了调查。既然你在执法过程中出现了失误,希望你如实向关东州法院承认。”
“如果我不认呢?”
“那我就会向法院起诉你。”
“凉介君,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同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法律的尊严。”
山野凉介说完就走,神谷川气得拍案而起。他前思后想,去找安藤智久。安藤智久说道:“呵,我以为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感到害怕了。”
“安腾部长,我——”
“我知道,你不必害怕,因为植田长官马上就要走了。”安藤智久说道。
“走?为什么?”
“原因之一是诺门罕战役咱们关东军输了,他已经向陆军省和参谋本部递交了辞呈。”
“原因之二呢?”神谷川问道。
“过几天,咱们去送别他的时候,相信他会给大家说的。”安藤智久看着窗外说道。
“可问题是,他辞职,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安藤智久摇摇头说道:“你知道检察厅厅长渡边金吉这些年为什么有恃无恐吗?因为植田长官跟他是大阪的同乡。以植田长官老好人的性格,他决然不会得罪自己的同乡的。所以,再换一任长官的话,他们检察厅可就没那么硬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