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71.谁也是谁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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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71.谁也是谁的过客

    “高世奎是打电话要我师傅来救命,结果没用,他就干脆去登门了。”韩怀义咧嘴一笑,周振勇眉头竖起:“我去把这厮抓来。”

    “不必,我亲自去一趟也好。”韩怀义吩咐备车,又对周振勇道:“师兄,您是干净人,就不要沾惹这种江湖事,真要保护师弟,还是等你成为新朝的封疆大吏吧。”

    被他调侃的周振勇龇牙咧嘴:“建功立业就在鼎革之际,你不参合我还少一个对头。”

    “哈哈,反正兄弟劝师哥一句,或者是名或者是财,只能留一,请师哥以后谨记。”韩怀义看周振勇对于仕途这般热衷,不由提醒道。

    周振勇若有所思:“知道了。”

    韩怀义这就先出门往南通那边,车到码头上船后,第二天凌晨到的南通,他没提前通知也不许接电话的说,张镜湖根本就不知道他来。

    依旧是当年的军营,但气象已经不同。

    韩怀义带着石头慢步走去,门口的哨兵看他气度不凡,也不敢放肆,客气的问,韩怀义笑道;“你把帖子拿进去吧。”

    石头递上一份名帖,哨兵立即进去,跑的路上悄悄打开一看:弟子韩怀义叩见恩师…我曹,那个人就是韩怀义!嗖嗖嗖,哨兵双腿如贴了神行太保的符,瞬间发力转眼就到了里面,进门就喊:“恭喜镇守使,您的徒弟沪上的韩老板来拜见您了,人就在辕门外。”

    堂上有人打翻了茶盏:“仁奎兄救我!”

    哨兵歪头看看,这厮昨天来的时候不是趾高气昂还打了轮班兄弟一个耳光的吗,韩爷是来抓他的?眼中的讥讽毫不遮掩,张镜湖看在眼里,道:“去请他进来吧。”劝慰张树生:“你且先把心放宽些,我问问他的意思。”

    做师傅的还要先探探徒弟的口风,您老这是帮我还是吓我呢。

    脚步声响起,韩怀义转进大堂拜倒在地:“老头子一向可好?”

    “好,好,好的很,哈哈。”张镜湖可没像张树生当时胡诌的那样,对韩怀义心怀不满,他最满意的就是收了这么个徒弟。

    韩怀义起身后看了张树生一眼,张树生站着正挤笑容,韩怀义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落在师傅脸上道:“我派人送的些东西收到的吧,你年纪这样需要多保养才是,你看,才多久不见,头发都白了许多。”

    “没办法啊,有些事不得不做。”张镜湖顺便问:“那二百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沪上有人要弄我事情,我调了他们配枪带刀在杜美路藏着,结果没等到那些怂货,回头打发去广州吧。”韩怀义一边说一边拉住张镜湖的胳膊向外走,张镜湖不解其意,笑眯眯的问:“才进来又出去,你带老头子我去看什么西洋镜啊。”

    “没有没有,您老在做事不方便。”韩怀义很实在的道,身边的石头立马扑了过去,揪住张树生就一耳光,张树生大喊:“老哥哥救命,老哥哥救命啊。”

    那凄凉的声音穿堂入舍,再透窗出营。

    门口的哨兵鼓掌:“昨天那个装逼的给韩爷打了。”

    “哪个韩爷?”“上海滩的韩怀义,追那厮来的,昨天那厮不是上来给小刘一耳光,说他是镇守使的兄弟吗,奶奶的。”

    “怪不得跑这里来啊,还以为什么人物,是他娘的躲韩爷来着。”

    “别说,不遇上韩爷他还算个人物呢,只不过遇到狠的了。”

    里面噼里啪啦的耳光不停,韩怀义扯着张镜湖不放,只说:“老头子你和我亲还是和他亲,你别管。”

    换做其他人,这样可谓大不敬,但张镜湖遇到韩怀义实在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什么架子也没有,就寻常老人一样跺脚:“哎,怀义,使不得,使不得。”

    “这厮要弄你徒弟,还打不得?师傅你不帮我出头还护他?行,那你护着他,我去把师娘们叫一桌聊聊这事。”

    师娘们…韩怀义点头:“对啊,所有的。”

    张镜湖苦笑跺脚:“你这混账东西,先放手先放手,行吧。”

    撇着石头将那厮已经揍成狗了,韩怀义才放手,石头气定神闲的揪起张树生,把他尿壶一样摆在原先的桌位边退下,张镜湖看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赶紧叫医护,张树生见他护着自己,心里憋屈就叫:“老哥哥,我吃的这个鳖你就不管管他?”

    “你麻再说一句老子现在做了你。”韩怀义大喝道。

    张树生瞬间怂了:“老哥哥,他又这样了。”

    张镜湖啼笑皆非的道:“你知道怀义这狗脾气,招惹他干嘛,你我相识多年,你是几斤几两我能不清楚?别说他不是个木头人,就算他不动弹你就真的能吃下他不要的地盘?”

    “实在是下面人欠了太多,我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就惹老子头上,一群人赖账就能吃定老子了?还有,你说我师傅说,自从我发达后没吃过我这便宜徒弟一顿饭,此事他不管,这句话你有没有说过?”

    张镜湖闻言眉头皱起,张树生尿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绝无此事,污蔑,肯定是污蔑,我对老哥哥一向尊重有加。”

    张镜湖知道韩怀义不是个无风起浪的人,能将对方吓的这样他有必要再摆弄是非气自己吗,便道:“既是尊重我,为何和怀义有事前不通知我一声?”

    对方哑然了。

    张镜湖摇摇头:“怀义,此次看我面子,放他一马,再有下次你不必管我,你看如何?”

    “老头子您开口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要带他回沪上把事情收尾。”

    “只要你保证。”“一定。”

    “那行,张树生,以后我这里你也不必来了,我能帮你的已经做了,等会你和怀义回上海吧。”

    张树生不敢吭声,却没会儿就惨叫起来,算他倒霉,医护是昨天被他打的那个哨兵的兄弟,看这熊样还不碘酒乱洒,转眼把他腌的卤的满脸花斑才罢休。

    韩怀义暂时还好回去,毕竟难得来,总要吃顿饭过一宿。

    于是张树生就给看管着,韩怀义和老头子去了临江楼,还有些藏身这里的同盟会精干一起饮酒作乐。

    席间张镜湖问韩怀义怎么处理股票事宜,消息传递没这么快,虽有风声但毕竟不是局中人说的,韩怀义就讲了一趟,张镜湖呆了半响,拍桌子骂道:“这么大一笔钱,你真是败家!”

    下一刻却又拍桌子叫道:“老夫何其有幸,能有你这样的儿郎传接门第香火!”

    同盟会的诸位也都纷纷敬这位万金洒尽不眨眼的沪上风流,张镜湖又问韩怀义是如何想的。

    韩怀义面对这位师傅的询问,沉吟了下,认真的开口道:“免除百姓的债务,是因为这些钱本来就不太可能全要回来。”

    “但一家一百两,哪怕分十年收都是笔巨款啊。”张镜湖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韩怀义摇摇头:“师傅,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因为扣下了麦边的钱款还有本金,实话实说我本人本就亏的不多,既然这样我何不落一个好,我离开上海之后根基有些不稳,但师傅我问你,如今我施恩沪上千家万户之后,我韩怀义一句闲话,沪上还有人会说个不吗?这才是真正的贷款。”

    砰!张镜湖拍案叫绝:“好气魄,好场面。”

    韩怀义谢过他的夸奖后继续道:“至于放过那些老板,那是却是另外一番思量,如今国家疲惫,孙先生就算胜了清廷还要面对列强,就算不先面对列强,我们也要先自强,而如何自强?无非实业兴邦,要是这些工厂老板完蛋了,又有谁来做事业!”

    “以你的人脉和能力,完全可以吞下这些厂家。”

    “百姓的舆论是一种力量,但化为实际助力还需要酝酿操作,还未必成,不过是口碑而已,这些老板的力量经过他们多年的努力已经成型,我需要,随时能拿的出来,既然如此何不放他们一马,如师傅您说,我是可以吞下这些厂家,但吞下后谁去做?请的人比得上他们自己吗?”

    “但你的损失毕竟就大了啊。”

    “换下层中产高端三界的人情,我真的有损失吗?”韩怀义微笑着看着张镜湖再问:“要是孙先生有事,比如起义之日清廷水师沿江而入,上海难道不是重地?这个时候我韩怀义一句话,各界或者沉默或者帮助,打个最实际的比方,我要求这些老板当时将工人全部武装起来,由洪门受训军官带领,是不是立刻就成一军!”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慷慨激昂的道:“以我韩某的名望,以青洪两门为骨干,沪上十万子弟就是十万人马,师傅你以为我散尽千金为了什么,这份人情我捏在手里是为了换孙先生的事业马到功成!”

    同盟会诸位听他的心声,无不动容,纷纷肃然起立,韩怀义却又换了副模样,咧嘴哈哈大笑:“好了好了,都是闲聊,其实最近亏的太多,就来蹭老头子的酒肉,老板,再上五碗红烧肉!”

    众人都笑,酒足饭饱后,张镜湖携爱徒走在路上,散散酒气也为谈些话,他问:“怀义,你都已经这般安排了,却还是不想留在国内?”

    “上海这边经历几次事情,已是铁板一块,我在不在都一样。”

    “岂不可惜,要知道,那些军官可都是你的人啊,要是能起事时,你我师徒各自一军,互相支援呼应,两江总督这样的位置也是唾手可得的。”

    张镜湖毕竟是老派思维多些,这番话说的韩怀义颇为无语:“老头子,革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且新时代后应该也不会有两江总督的位置,估计是州长县长等西洋职务。”

    “管他呢,我提着脑袋造反,难道还不能求个富贵?那谁来革命啊!”

    也就是和韩怀义,张镜湖才说这样的大实话。

    人性也确实如此,但韩怀义还是笑话起老头子来:“那顺便多找几个姨太太如何。”

    “你这猢狲!”

    说说笑笑的师徒两个走到了堤坝上。

    韩怀义见左右人离的远,便语重心长的劝告张镜湖道:“老头子,闹起来的时候别激进太过了,江浙沪乃是税赋重地,清廷不会这么容易放手的,反正你春秋鼎盛来日方长,又何苦做那第一的弄潮儿呢。”

    张镜湖颔首,知道他的好意,还是忍不住问:“我知道,不过你真的不想留下?”

    韩怀义叹道:“其实事情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容易啊。”

    知道这个徒弟的见识超越自己的张镜湖赶紧问他此言何意,韩怀义担心张镜湖日后冒进,毁坏一生功业,便和他说了自己心里的话。

    韩怀义道:“老头子,你觉得便是同盟会内部,就真的铁板一块吗,再说,清廷是清廷,北边那位袁大人的北洋呢?”

    “你是说袁世凯要和孙先生作对?”张镜湖惊讶的问。

    韩怀义苦笑起来:“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师傅您才多少人马就有了建功立业的雄心,袁世凯坐镇北方多年,手下人强马壮,他若是不为清廷卖命,便会染指新朝,以他的威名实力这是无须怀疑的事情,您和同盟会诸位就没想过?”

    “想也想过,但总觉得太遥远。”张镜湖如实道,他是江湖人出身,江湖人的秉性,说好听点叫性格豪迈说打就打,说难听点就是争一城一地得失尚可,却无布局天下的眼光,不过是跟着同盟会的指示,打清廷的秋风罢了。

    说他是怀抱理想,还不如说他是投机者。

    换做清廷势大的明末年代,这样的人说不定就会成为镇压汉人的帮凶,只不过韩怀义不愿去深究人性,免得彼此尴尬罢了。

    和张镜湖聊完这些话后的韩怀义站在堤坝上,看着浑浊的海水,明月下远眺如墨的天地里有着股清晰入肺的生命气息,泛白的浪打来退去,就好像一个个出现在韩怀义生命里的朋友或者对手,其实谁也是谁的过客,更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