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连珠

薄幸欢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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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妹妹握紧了手,顾贵妃一惊,对上妹妹清亮的眸子,忽的就有一种感觉。多年不见嘉嘉,她已然不是那个需要被自己保护在翅子底下的小姑娘了。

    只是这个念头来得太没有道理,让顾贵妃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切实有这个感觉,好像眼前尚且稚嫩的妹妹真的长大了不少。

    前世,经历过顾家由盛转衰,顾柔嘉心智的确成熟了许多。被姐姐略一安抚,就立马沉静了下来。皇帝惯好声色,纵然上了年岁,但这份怜香惜玉的心并没有消失。正因如此,他现下才会这般温柔的对待顾柔嘉——无非是对她生出了绮念。

    姐姐早知会如此,所以从来不肯让她进宫,不肯让她步上自己的后尘。直到和前世所不一样的事情出现了,皇帝下旨令泰半文武领着家眷进宫相贺,这才让姐姐的计划给全盘打乱了。

    顾柔嘉满心动容,对于姐姐愈发依恋。两人并肩立着,一个清丽,一个艳丽,各有千秋,皇帝目光滴溜溜的在两人身上转过,抚掌笑道:“久闻顾家盛产美人,今日见了,朕方才知道,果真是名不虚传。”

    顾贵妃早在宫中,但顾柔嘉年岁尚小,已然有不逊于其姐的美貌,来日五官长开了,不知是何等貌美。想到这里,皇帝喉结上下一滚,望着顾柔嘉的目光愈发热切起来:“算来,这是朕第一次见你,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但凡说出来,朕必然赏赐给你。”

    “谢陛下厚爱,臣女别无所求。”哪里不知皇帝是刻意想博自己一笑,顾柔嘉深吸了口气,神色恭敬的拒绝了。皇帝倒也不恼,看着她恭敬而疏远的面容,只觉得越看越爱,怜惜的心思陡然生了出来,只是皇帝终究是皇帝,纵然惯好声色,当着嫡妻爱妾的面,也做不出那些粗鄙男人才做得出的事,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柔嘉:“当真什么也不想要?”

    “臣女别无所求。”顾柔嘉愈发恭顺,将这话重复了一次。前世她只知皇帝对姐姐很好,只当是有些感情。但却不想,原来皇帝是个色中饿鬼!

    当年姐姐顾晏如不过十四岁的年龄,跟着母亲在京郊游玩之时,无意中被微服出巡的皇帝见了,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硬是将其聘入宫中为贵妃,自入宫以来,一直盛宠不衰,连带着顾家也重回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

    但天家妇岂有那样好当?尤其是皇帝年近五十,足以做顾贵妃的父亲,这其中的辛酸,根本不是让人能品评一二的。

    想到这里,顾柔嘉抿了抿唇,愈发的心疼起姐姐来。

    她略一思索的沉静样落入皇帝眼中,立时让皇帝眼睛都红了红。顾柔嘉年轻,性子似是娇俏,顾贵妃性情温婉,颇有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皇帝心中将两姐妹对比了一番,望着顾柔嘉的眼神边愈发的灼热起来。

    顾柔嘉几欲作呕。

    正值此时,外面响起内侍的声音:“陛下,各府的大人们都在重华殿,等着向陛下朝拜祝寿呢。”

    今日是皇帝的寿辰,早前就已然下旨,令朝中泰半大臣携家眷进宫来朝拜。纵是对眼前美色有所不舍,但皇帝还是拎得清何为重要,当即起身要往外面去,行至顾柔嘉身边之时,又转头,面露柔情:“你虽对朕无欲无求,但朕一言九鼎,定要赏赐你东西。吉祥,去将库里的连珠帐取来,赏给顾姑娘。”

    所谓连珠帐,就是以浑圆珍珠制成的帐子,极为名贵,连皇女出嫁也不能轻易拿到。现在皇帝随手要赏给顾柔嘉,想哄她开心的心思昭然若揭。

    顾柔嘉不慌不忙:“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女年轻,实在不配用这等好东西。”

    “朕说你配得上,谁敢说不?”皇帝道,“你不必再推辞。”他说到这里,又看向了皇后,示意其跟上。皇后只是淡淡微笑,眼波盈盈的望向了顾家姐妹,语气婉转:“贵妃和小娇客,都是有福之人,别说陛下,连本宫都喜欢得很。”

    “娘娘大恩,臣妾没齿难忘。”顾贵妃立时笑了笑,只是笑容十分冰冷,好像恨不能将皇后剥皮拆骨了,后者顿时笑起来:“贵妃当然得感谢本宫。”

    两人一番哑谜,让顾柔嘉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待帝后一同去了,顾贵妃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神色肃敛:“皇后当真好手段,竟以你来对付我。”说到这里,她拉着妹妹的手,“嘉嘉今日见了,总该明白姐姐的苦心,一直以来,我都不愿你进宫来,就怕你给他看了去,我这一生已然陷在了这里,你若是再进这泥潭……”

    “我明白姐姐的心,姐姐一直都跟往日一样疼我。”顾柔嘉忙挽住顾贵妃的手,娇娇的撒娇,将姐姐逗笑了,她才问,“皇后……”

    “你还小,看不清她也是有的,我当年进宫,也险些着了她的道。”顾贵妃引妹妹坐下,又令红鸾去给手炉添碳火,“我说她今日好端端的,作甚从太液池附近过来,原来就是去见你的。即便不曾见到你,也有由头在陛下跟前提到你。陛下眼睛一动,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他连连珠帐这等物件都给了你,必然是对你生出了绮念来。”说到这里,她咬牙,“我本想着,你今日在御花园,贵女那样多,帝后今日又是要受朝拜的,必然分不出时间来如何。不想千防万防,还是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顾贵妃一辈子最为钟爱的就是妹妹顾柔嘉,想到她可能步上自己的后尘,顾贵妃就难受至极,恨不能一口咬死皇后才好。

    听姐姐说罢这话,顾柔嘉顿时蹙了蹙眉。前世她看着皇后被沈澈下令活活杖毙,难免就有了几分同情,不想这辈子会被这般利用。她若真的进宫,姐姐必然是痛不欲生,再加上后宫变数多,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和姐姐离了心,到时候还是中宫得意。

    皇后好阴毒的心肠!

    柔声劝姐姐宽心,顾柔嘉和姐姐说了好一会子话后,又有人来说,皇帝召其前去。顾贵妃叹道:“你宽心,我在他眼里心里到底有几分位置,有我一日,必不叫他称心如意。”说到这里,她又轻叹,“罢了,我先将你送回去,待午后宴罢,我再来寻你。”

    顾柔嘉颔首称是,也就由了红鸾将自己送回去。如今已然将近午时,贵女们正三五成群的说话。杨江蓠今日给下了脸面,气得要命却又不敢发作,只好佯作大度,维持着自己在人前的乖巧形象,但见到顾柔嘉进来的一刻,还是禁不住抖了抖,恨不能掐死顾柔嘉才好。不待她发作,已有酸话出来:“顾姑娘回来了?到底是贵妃娘娘的妹子,和咱们不一样的,仗着容色过人,刻意在陛下跟前显摆,陛下可赐了连珠帐,保不齐心里中意顾姑娘呢,来日顾家一门二妃,何等风光。”

    这话酸到了极点,温含芷神情顿时变了,她一向柔弱,听了这话,也几乎掌不住,转头骂道:“你说什么疯话?”

    对方却冷笑道:“连你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何苦管我说什么?一个姓温的人日日赖在顾家不走,连自己根本尚且忘了,今日反倒是想出头不成?”

    温含芷本就敏感多思,脸儿立时苍白,险些站不住。顾柔嘉忙上前扶住她,对说话的的贵女粲然一笑,转头看着红鸾:“红鸾姐姐,当众非议天家秘事,是什么罪名?”

    红鸾何等上道:“轻则重打三十大板,重则下狱待审。”

    “既然如此,诸位都做个见证,在陛下寿宴上大放厥词,如此德行,烦请红鸾姐姐秉明陛下,求陛下定夺。”顾柔嘉微笑道,见说酸话的贵女脸色立即白了,笑得更乖,“怎么?不是你说我仗着颜色好要如何吗?拐着弯儿骂陛下好色,你倒也是能耐。”

    “你血口喷人!”那贵女当即骂了一句,顾柔嘉含笑道:“在场都是见证,陛下追究起来,一问就知。”她说着,给红鸾使了眼色,后者转头就要走,唬得那贵女脸儿苍白如纸:“你、你给我回来!”

    “你方才的能耐哪去了?”顾柔嘉冷笑道,“我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攀龙附凤吗?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有什么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的?”她说到这里,冷冷的望向了她,“温家乃我顾家姻亲,含芷是我顾家正经八百的表姑娘,敢问你是什么人,我们两家的事也有你置喙的权力?”

    对方脸儿红一阵白一阵,齐雅静给杨江蓠使了个眼色,后者怔了怔,见在场贵女都看着顾柔嘉,更是起了好胜的心,要将自己乖巧的一面展现给众人,这样想罢,她当即上前:“顾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顾柔嘉转头一笑:“好。”又淡淡道,“你是个乖巧人,这脏水不曾泼到你身上,我和含芷的名声都可以不要。”

    一番话让杨江蓠脸上再次挂不住,一时不知说甚才好,那贵女踌躇半晌,被齐雅静一劝,硬着头皮道:“是我口无遮拦,两位宽恕些”

    “不必,姑娘若真有道歉的意思,说话倒是多余了。”顾柔嘉摇头,领了温含芷坐在另一边。她自己也就罢了,总归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但温含芷自幼心思敏感,听了这话保不齐是要胡思乱想的。前世温含芷被人磋磨至死,让顾柔嘉至今想来都觉得发怵,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招惹温含芷的人。

    原本一片热闹,现下殿中难免不妥。在场贵女都是尊重的人,哪有会任由别人泼脏水不说话的?是以齐雅静虽然出面打圆场,但心中对于挑事那贵女也十分不齿,并不认为顾柔嘉有错。

    两人坐在一旁,温含芷被一番取笑,难免心中不豫,顾柔嘉劝了她几句,后者又叹道:“我本是寄居在你家,依着道理,老太太合眼的时候,我就该走了,只是我却舍不得你和鸿哥哥,也舍不得老爷太太。”

    “为了不相干的人想这些,岂不是埋汰了自己?”顾柔嘉反问道,“家里从未有人将你当做过外人,你又何苦妄自菲薄?”

    “可是我到底姓温不姓顾,虽然顾家的确待我很好,但我到底不是顾家人。”温含芷满脸悲苦,语气愈发的酸涩,“我早就没有家了。”

    见她如此,顾柔嘉少不得再劝她,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自有宫人来请姑娘们往设宴的宣室殿去。顾柔嘉和温含芷少不得落在了最后,外面阳光虽好,但到底冷了些,两人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才入了宣室殿宫苑,顾柔嘉惊觉自己的手炉落在了清凉殿,也就转身要回去拿。

    从宣室殿到清凉殿,途经一片梅林,顾柔嘉急着往回走,倒也不曾注意到,一直都近了,她才发现层层梅树之后站了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看来有些瘦削,一身算不得华贵的衣裳难掩其气度清华。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拨开梅树树枝,梅花受了力气,翩然落下,更让场面多了几分画卷才有的美感,他拂开梅枝,乌黑的眸子好像夜色一样深沉,脸上还是惯有的淡漠神色,四目相对之时,顾柔嘉还是经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抿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九殿下怎的不去宣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