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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不知当年的事, 但顾柔嘉知道,在沈澈心中,宸妃这个母妃何等之重,若非如此,当日叶知秋辱骂宸妃之后, 沈澈也不会将她做成人彘。现下沈澈脸色铁青, 素来淡漠的脸上杀意浮动,周身萦绕着令人胆寒的凛冽气势, 他大手紧握,手背上连青筋都鼓了起来, 几乎要怒吼出来。
屋中良久无话, 顾柔嘉忙拉住沈澈, 低声道:“别恼,都是些无稽之谈, 你若为此动怒, 气坏了身子, 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沈澈静默颔首, 勉强止住心中狂暴的怒意:“我知道, 让嘉嘉担心了。”
顾柔嘉摇头, 握紧他的手:“你我夫妻至亲,说这些做什么?”她一面说, 脑中一面想着许多。宸妃获罪之事, 知情人至今都是讳莫如深, 可见其中定有隐情。但这样讳莫如深之事,竟会以流言的方式传到街头巷尾,定有人推波助澜,且这人必然是知情人,否则,又怎会冲着沈澈和宸妃母子来?且对方搬出沈奕卧床、顾鸿影堕马之事,岂非就是要让沈澈处在风口浪尖。
能买通钦天监监正,能让流言迅速传开,且能对沈澈的死穴掌握得一清二楚,除了皇后、杨太傅之流,还能有谁!
当下恨不能咬死皇后与杨太傅才好,顾柔嘉阴沉着脸,半晌不语。安定长主转头看了一眼飒敏,后者会意,当即往外面去了,约摸一个时辰后才折了回来:“老主子,这京中正是沸反盈天呢。说是九王殿下与王妃成亲才多久,大舅子就在殿试放榜那日堕马,险些死在马蹄之下,累得顾夫人也因而卧床不起。而传胪大典那日,九王也与太子在一起,太子回去就不大好了,太医院十五位太医都还在东宫,说是个个都看不出病因,只知道是昏迷不醒,骨头都像是化了。东宫里都说、都说……”她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说太子是中了邪。再有就是咱们家将军,武艺何等高强,接风那日与九王比剑,怎的就束手束脚,让九王殿下刺伤了?”
“但凡有半点不妥,都是给小九克的,是不是?”安定长主冷笑连连,“既是如此,怎的老婆子不曾有半点动静?”她说着,劈头道,“还说了什么,一一说来听。”
飒敏颔首道:“那话很是不入流,京中好些人在非议,说当年宸妃娘娘就是吃人的妖怪,那日骤然发狂,将自己的贴身侍女吃得七零八落,更是、更是生了妖孽,这才给先帝陛下赐死的。”
随着她的话,沈澈眉头越来越紧,好像已经打成死结的绳扣,因为怒意,他白得病态的脸上浮出诡异的红晕来。此生他看得最重的就是嘉嘉与母妃,现下母妃给人这样诽谤非议,连死后也不得安生,沈澈怎有不气的?
“不可能!分明是中伤之言,母妃已然是作古的人了,还如此中伤,对死者不敬,这是安的什么心思?”顾柔嘉当即叫了出来,纵然不曾见过婆母,但她知道,宸妃绝非如传言中这般不堪,何况连安定长主都曾称赞过宸妃,这样好的女子又怎会是吃人的怪物?
她气得小脸都红了,小手被冰凉的大手包覆住,沈澈似是轻叹,低沉的嗓音中含了无限感慨:“嘉嘉,多谢你。”
哪怕世人都觉得他是怪物也不打紧,只要回头之时,能见顾柔嘉始终站在身后,坚定不移的陪着他,已然让他足够欣慰,至于别人如何,沈澈并不在意。
顾柔嘉笑得那样娇美:“我是你的妻子,母妃也是我的母妃。”
东花厅中一时无话,沈清和陆剑锋相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但谁也没有说出来,只令人出去继续打探,想法子压下这流言来。安定长主面色凝重,眉宇间萦绕着说不出的深沉,苍老的眸子仿佛浩瀚无边的大海,每看进一分,就多出一分彻骨寒意。
老太太早年里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什么事情不曾见过,是以大多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含着绝对的自信与威慑,轻易就能攻破对方的全部防线。但她现在,竟然露出几分惊诧,更像是失神一样,良久无话,让人不解之余,心中更涌出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宸妃当真是妖邪一样。
多年来与祖母相依为命,陆剑锋何等了解安定长主,徐徐看过老太太后,他低头笑道:“才从校场回来,难免汗味不雅,清儿陪为夫去更衣吧。”
沈清不解的抬头看他,见他眼中笑意盈盈,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忙应了一声,又对沈澈并顾柔嘉歉意一笑,这才和陆剑锋相携而去。及至到了外面,她才转头看着陆剑锋:“怎么忽的就让出来了?”
“清儿还不了解祖母,她老人家一会子必然是有话与九王说。”陆剑锋摇头,将她搂在怀里,“只怕是与宸妃有关,于九王而言是心中的疤,知道的人越多就越疼,咱们何苦要留下,在他伤口上撒盐呢?”
沈清“嗯”了一声,只絮絮说:“我并不知当年始末,但谁又愿意被人提到母亲死因?何况现下流言四起,对九哥而言,必然是锥心之痛。”她说着,想到沈澈阴晴不定的脸色,也是叹了一声,尚未说话,陆剑锋已将她抱起,沈清惊叫一声:“谁再跟我说,陆将军是正人君子,我可就再不相信了。”
“清儿不信也无碍,总归已是我的妻子,信或不信,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陆剑锋只是笑,抱了沈清要回去,气得她敲了他脑袋,哼哼着不发一语。
东花厅中只剩了沈澈夫妻二人与安定长主主仆,良久的沉默之后,安定长主才如同回神一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冷笑道:“这流言好生厉害,甫一出现就能这般沸反盈天,几日之后,只怕就是众口铄金,想争辩也辩不清楚了。”
顾柔嘉气苦道:“人云亦云,难道他们连一点儿分辨之力也没有?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既是如此,要脑袋做什么,不如只当应声虫就行了。”
安定长主摇头道:“话虽不错,但三人成虎,何况接连暴雨冰雹,重伤京城民生,哪怕小九以九王府之资力挽狂澜,解了燃眉之急,但这些百姓心中仍对此事心有余悸。这流言若是越演越烈,现下是来叩谢小九活命之恩,过几日,那可就是讨伐了。”她冷笑道:“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从不想许多,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信谁、感激谁。俗语道升米恩斗米仇,不管如今小九做得多好,要是流言成真,他们就会全然忘了是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只会认定祸事因你而起,你来收尾也是天经地义的。底层百姓因见识、学识之故,对于流言毫无辨识之力,人云亦云,何况已经涉及到了自身利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唯独深谙制衡之理,方是为君之道。”
沈澈静默的听着,似是对此有所触动,颔首称是。顾柔嘉一直沉默着,沉思良久,才端详着安定长主:“姑祖母,嘉嘉有个不情之请。当年母妃之事,到底是怎么了,才会让所有知情人如此讳莫如深?”
她甫一说出这话,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她不能笃定老太太是否当真会将事实告知,但她知道,若是当年的真相不能大白,下一次或许还会搬出这样的流言来中伤沈澈,与母亲阴阳相隔已然是沈澈心中的一根刺,每一次关于母亲的流言就是将这根刺往他心中扎得更深。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这根刺拔出来,长痛不如短痛,哪怕得知了真相之后痛彻心扉,也好过如今这样。
她甚是坚定,迎上安定长主渐渐阴沉的脸色,又一次重复道:“请姑祖母告知。”
死寂在东花厅中蔓延,飒敏只抚了抚老太太的心口,低笑道:“方才我令人做了冰糖燕窝,现下去端,带来正好能吃了。”她笑着出去,将门带上了,厅中只剩了三人,沈澈薄唇抿得生紧,望着安定长主,深吸了口气,唇齿间呼出的气息凉凉的:“小九也很想知道,当年先帝与母妃恩爱无双,何以先帝骤然翻脸赐死母妃。”他说着,嗓音中漫上了几分战栗,脸色绷得愈发紧了,“好歹,我总要知道母妃是为何而死。”
“老婆子早知道,你定然会问出来的。”安定长主望着他,神情肃穆,如秋风萧瑟,透着说不出的沧桑,“老婆子早看出你对宸妃之死耿耿于怀,现下连父皇也不肯再叫,可见的确是无法释怀。”
“小九很想不恨,也尽力去做到不恨他。”沈澈语调如常,只是周身清冷肃杀之意越发重了,“我记得他最疼我,他会给我讲故事,会牵着我在御花园散步,可我也不会忘记,母妃是在我眼前被人勒死的。”他忽的一笑,似嘲非嘲,“往日还说给我添个弟弟,转眼,他就令人绞死了还有身孕的母妃。”
知道他心中难受,顾柔嘉只抱着他,想要分担他的苦。沈澈脸色如常,乌泱泱的眸子里一片冷冽,看着老太太,拳头握得好紧。
抬眼,坦然的对上他的眸子,安定长主一派淡然,直直的看着沈澈,似是惋惜:“小九,你记错了,你母妃当年,并不是怀着身孕被赐死的。”随着她的话,她徐徐起身,本就不高的身子因为上了年岁,变得愈发小巧,饶是这样,她却比普通高大的男子更为逼人,让人不敢逼视,她一步步走向沈澈,一直站在了沈澈跟前,她抬头,看着沈澈:“小九,你母妃当时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有了赐死之事。”
“为什么!”沈澈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抖动着,他猛的吼了出来,好似受伤的小兽哀嚎,“多年陪伴,即便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何况为他生儿育女,更深受他宠爱,他怎能翻脸就将母妃给赐死了!”
他额上青筋都鼓了出来,那样的恼怒,脸上青红交加,好似下一刻,他就要控制不住怒意。顾柔嘉忙拉住他,唯恐他盛怒之下失控伤了老太太。狠狠地喘着气,沈澈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喉结滚动着,好容易才压住怒意。他素来是冷静到了极点,几时有这样失态的场面?顾柔嘉更觉心疼,只抱着他的手臂:“沈澈……”
“我没事。”沈澈语调艰涩,将她搂在怀里,“嘉嘉别担心,我很好。”
由着他抱在怀里,顾柔嘉不说话,只得以这样的方式安抚他。哪怕是前世,她也不曾经历过母亲死在眼前的痛,何况凶手是自己的父亲!
安定长主双目紧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沈澈抱着顾柔嘉,看向了老太太:“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九,你可知道,如今这流言,并非空口胡言。”安定长主低声说道,睁眼,目光已然是一派清明,全是不容抗拒的威压,“你母妃当年,生下的孩子,是个妖邪!”
“那孩子才出生,本该是个可爱的孩子,面容却如同老妪般苍老清癯,他口中长满了利齿,他的双腿紧紧的连在一起,如同鱼鳍,连男女都辨不出,只知道如同鬼魅一样。你可知道,你父皇欣喜若狂的抱着新出生的孩子,听得他的啼哭,映入眼帘的却是这样可怖的样子,若换了你,你会作何感想?!”
安定长主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心上,顾柔嘉紧紧偎在沈澈怀里,脸色如死人一般的青灰之色,只觉背后森冷一片,冷汗徐徐浸出,几乎要打湿贴身的小衣。
她设想过无数可能,甚至于想过是有人陷害,但从未想过,叶知秋和沈奕口中的“怪物”,竟然是确有其事!
生下了这样的孩子,宸妃怎么可能不被认为是怪物,而她所生下的沈澈,自然也是怪物。
沈澈战栗着:“所以……”
“是,就因为如此。”安定长主颔首,满是决绝,“彼时宫中流言四起,皆说宸妃是怪物,如此才会生下妖邪来。先帝当即赐死所有知情之人,想堵住这悠悠之口,再无人敢说什么,但不说,不表示不知道。本以为,只要待时间过去,自然没有人再提此事。可惜钦天监上报,称妖星光芒大盛,有凌三垣之相,如不尽早解决,别说天家要遭难,更势必危及整个天下。两相结合,这妖星所指,自然是宸妃。”说到这里,安定长主苍老的面容上复杂至极,决然、心痛、叹惋……那样多情绪交织,让人分辨不清,“小九,你为宸妃不平,对先帝满腔怨愤,可惜你怨错了人,你父皇当年犹豫不决,不肯赐死自己心爱的女子。是我,逼着你父皇痛下杀手,令督太监绞死了你母亲。”
如雷声炸开,沈澈耳中嗡嗡直响,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看着安定长主,后者决绝不已,如同长在绝顶的寒梅,凌霜怒放:“你恨我也是应当,是我逼着先帝赐死了宸妃,纵然你父皇百般不愿,却从来违抗不过我。赐死宸妃之后,先帝身子迅速败了下去,他也不敢见你,他怕你恨他,更自觉无颜面对你。”
“天家无情,我沈静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哥哥他再也不能保护我,那就换我来保护他的子孙、他的江山和黎民。若是危及到了大燕、威胁到了沈家子孙和天下黎庶,别说是逼死一个宸妃,就算是要我背得千古骂名,我也甘之如饴。”
如同当头棒喝,顾柔嘉紧紧捏紧了沈澈的衣襟,好像自己所有的神智都被安定长主的话给震散了,浑浑噩噩的不知如何。抬眼,老太太苍老的眸子里粼粼浮动着泪光。
她记得很清楚,安定长主曾经说过,那样多的小辈之中,她所最钟爱的就是宸妃。
她为了大燕,早就献出了所有,自己的夫君、儿子,甚至于最为钟爱的小辈。
顾柔嘉只觉得满心悲苦,紧紧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