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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杨太傅的独女, 杨江蓠即将成亲的消息也免不得在京中引出了一番骚动。只是自那日杨太傅寿辰,杨江蓠受惊吓之后,她身子就败坏了下来,再不像往日那样健康活泼,反倒是成了药篓子, 因此, 除却那些家世不显或者想要凭借杨太傅上位的人,杨江蓠几乎是无人问津, 生生的耽搁了。
除顾鸿影外,顾家上下谁不知郑轶秉性, 皆是嗤之以鼻, 只是顾老爷和杨太傅多年好友, 实在不忍心让他被郑轶所骗,正想去苦劝莫断送了女儿的幸福, 倒是顾柔嘉冷笑道:“爹爹何苦去自找苦吃?杨太傅是什么人?皇帝的老师, 在朝中混迹多年。爹爹被郑轶所蒙蔽, 源于他是故人之子,爹爹对他存着怜爱的心思, 但杨太傅可不会。他未必不知郑轶秉性, 何况杨江蓠对郑轶情根深种, 杨太傅爱女心切,自然扶持。”她坦然的望着父亲, “嘉嘉甚至怀疑, 想要哥哥丧生于小枣红蹄下, 这计策本就是杨太傅所出。”
如今想来,前世郑轶翻脸,和杨江蓠一起对顾家落井下石,彼时杨太傅未必不知情,那么什么样缘故让他对昔日好友这样狠绝?
只怕,他早就存了要置顾家于死地的心思,不过一直掩藏着很好,好到了让谁都想不到,这位太傅大人,竟然是这样人面兽心的人。
顾老爷的瞳孔微微颤抖着,这样多年的交好,他一直将杨太傅视为挚友,但现下,这位挚友和好友遗孤竟然联手,要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让顾老爷顿觉幻灭。天人交战了良久,他才轻轻的说:“或许吧。”
心知父亲虽和杨太傅情非泛泛,但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哪怕如今他想不明白,但定然会释怀的,因而顾柔嘉不必着急,假以时日,顾老爷定然会想明白的。
这日里顾柔嘉才起身,端上来的虾肉馄饨只吃了半碗就直说吃不下,沈澈只坐在跟前喂她。顾柔嘉满脑子盘算着怎么逃了这喂食,就见旺儿进来,笑着对两人行了一礼,随后笑道:“殿下,王妃,前些日子的令人打探是否有人与宸妃娘娘相似的事,已然有些眉目了。”
一听这话,两人皆是正襟危坐,深知两人对于宸妃之事极为关心,旺儿并不卖关子,忙低声道:“自那日荣安郡主前来告知可寻相似之人找到共同点来为宸妃娘娘洗刷冤屈,奴才已令人去寻,一月中几乎遍查大燕,实则在半月之前,就有人回禀,在冀州附近的小山村中,有人如宸妃娘娘一般,生下了怪异的孩子。”
沈澈英气的眉头顿时蹙起,冷笑道:“你很能耐,这样大的事,既不回禀本王,也不回禀王妃。”
眼见他动怒,旺儿心中一寒,赶紧向他行了一礼:“殿下容禀,奴才虽得知此事,但并不敢即刻上报。虽寻到一例,却也看不出什么共同点,只知这孩子生得极为怪异,才生出来,就给孩子父亲溺死了,再一深问,更没有人知道了。”
明白沈澈关心则乱,顾柔嘉忙将那碗虾肉馄饨端给明月,令她拿下去,自己则拉了拉沈澈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动怒。后者脸色稍霁,静默的不再说话。顾柔嘉问:“你自幼伺候沈澈,知道他的性子,作甚不报?”
“殿下、王妃容禀。”旺儿忙不迭打了个千,笑道,“此事虽是千真万确,但那婴儿父母不愿提及,邻人知晓再多,却也不过尔尔,奴才等这才想用类比的法子,找到更多的人证明这点,这才按下不表,请殿下与王妃恕罪。”
沈澈沉默了半晌,勉强接受这话,冷声道:“而后呢?一无所获?”
“并非。”旺儿笑道,颇有些惬意,“自此事之后,散出去的人陆续传回消息,经多方查证,足足找到了一十五户人家曾有怪异婴儿出生,而奴才令人将这十五户人家对比,竟有十二户人家有一个共同点。”他顿了顿,迎上沈澈深沉如海的眸子,轻声说,“这十二户人家,大多住在离矿脉极近的地方。”
矿脉?!
顾柔嘉和沈澈面面相觑,低声道:“什么矿脉?”
“这些矿脉,大多是辰砂,或是铅石。”旺儿声音愈发轻了,尖利的嗓子听来有些怪异。顾柔嘉大惊失色,失声叫道:“铅石?铅石可就是那炼出铅粉的石头?”
“是。”旺儿颔首,叫顾柔嘉惊起一层冷汗,铅粉在女子的妆奁之中并不少见,多少女子盛装之时用来敷面,以此让肤色白皙。只是顾柔嘉大多时候不施粉黛,加之听闻铅粉极伤根本,更是弃之不用。倘若这铅石真能让女子生下怪异婴儿……她一时冷汗涔涔,白着脸的样子更是楚楚可怜:“那……辰砂又是什么?”
“辰砂乃是朱砂,皇帝批阅折子时,以朱砂研墨,因此称朱批奏折。”沈澈乌泱泱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变化来,只是那逼人的气度几乎将人给吞没。将顾柔嘉拉到身边,沈澈取了薄巾给她擦去额上冷汗,问:“你的意思,她们可能是因辰砂和铅石之故才会生下怪异婴儿?”
“可能么?”顾柔嘉摇头问道,“皇帝每日以朱砂批阅奏折,若朱砂能影响到这个地步,怎能让皇帝接触?况且但凡富贵家女子,皆用铅粉敷面,这样的事却不多见,可会、可会有些牵强?”
旺儿苦笑:“王妃这话难倒了奴才,奴才着实不知,只是辰砂乃是一味药材,若有如此功效,怎会让陛下使用?至于铅粉,大燕贵族女子以铅粉盛装并非今日开始,这些事,实在是……”
顾柔嘉自知为难了旺儿,抿唇坐在沈澈身边,见他蹙着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也是低声道:“你我皆是外行,总要找个内行人才能明白其中因果。太医院太医医术精湛,只是皇后贵为小君,只怕太医对她俯首帖耳,绝不是咱们能轻易说动的,一旦给皇后得了此事,到时候,咱们必将被动。”
沈澈静默的应了一声,脑中又浮出宸妃被白绫绞死时的样子来,不觉心中大恸。倘若当真是辰砂与铅石之故,那母妃当日之事,就不是妖邪作祟,而是外力所致。
想到被活活勒死的母妃,还有出生就被认定是妖孽的手足,沈澈紧紧握拳,白得病态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浮起诡异的红晕来,顾柔嘉忙去抱住他,示意旺儿先行下去,这才倚在他怀里:“沈澈,答应我,一定要冷静,现下咱们不能乱。皇后还盯着咱们,一旦咱们乱了,给她得了把柄,就再也没有人能替母妃和弟弟伸冤了。”
“嘉嘉,倘若此事是真,那母妃就是给人害死的!我母妃、我母妃她……”愤怒和恨意蒸腾,他眼里血丝浮动,手臂骤然缩紧,好似要将顾柔嘉骨头给挤碎了。她本就娇小柔弱,给沈澈这样抱在怀里更是难受,哀哀的叫了一声,听着他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心中骤然疼了起来。
谁生下来不是一张白纸,倘若不是宸妃横死,沈澈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会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宸妃会被立为皇后,他会成为先帝的嫡长子,甚至会成为如今的皇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流言困住这样久。
静静地被他压在怀里,顾柔嘉疼得脸上酡红一片,还是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伸手环住他的肩:“沈澈,你还有我,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她轻柔的话语如同春风,将几近癫狂的沈澈安抚了下来。惊觉自己用力过猛,沈澈忙放开她,轻声道:“嘉嘉……”
“你我是夫妻,有什么一起扛。”顾柔嘉微笑,握住他的手,“沈澈,我一直在你身边。”
她艳丽的小脸上全是坚决,沈澈顿觉窝心,将她拥入怀中:“嘉嘉,答应我,永远陪着我。”
顾柔嘉微微一笑,旋即朝他怀里钻了钻:“我会陪着你,永远。”
得知了辰砂和铅石的事后,沈澈愈发坐实了母妃怕是为人陷害的事,心中怒意滔天,只想将此事公之于众。但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且心机深重,哪怕现下为了照料沈奕而分不开身,只要一发现沈澈动了,她立马会开始下一步的动作,到时候,沈澈必然被动。
因而,当务之急,是弄清辰砂和铅石到底充当着什么作用。
随着日子的推进,很快到了八月,黄花满地,沈清那日特特邀了沈澈与顾柔嘉到京郊赏菊。犹豫再三,沈澈到底还是去了,直至在京郊,见只有陆剑锋与沈清,他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松惬,脸上反倒是看不出半点不妥来,只向陆剑锋一揖。陆剑锋还施一礼:“表弟身子康健就好。”
他二人在前,顾柔嘉与沈清在后,如今天也凉了,两人走得很慢,顾柔嘉只问道:“不知姑祖母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着呢。”沈清笑道,“老太太年岁大了,也爱玩儿。只是到底怕九哥恼着她呢。”
听得这话,顾柔嘉脑中又浮现出那日的情景来,只觉得肝肠寸断,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姑祖母若是放得下,那日就不会请郡主转述了。”
“嫂子是聪明人,还需我说什么?”沈清低声说,“祖母这些日子虽是不说,但总旁敲侧击问着九哥的情形,将九哥放在心尖尖上的。若有什么需要,总要知会一声儿,我们也能出些力气。”
沉吟了片刻,顾柔嘉低声道:“可否……请郡主替我找来信得过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