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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前世与李现不熟, 不知道他人品如何。她实在不敢太相信男人,况且还是那么偏的郊区,万一有个什么情况,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苏秦和李现约了明天早上六点在汽车总站见面。她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让她明天在淘宝店挂出休假一天的消息,让母亲陪着自己一起去。
对方下线后,苏秦看见QQ群在闪烁。
这个叫“小猪一窝”的QQ群, 是言一晓建立的国庆出游群。国庆七天假, 言一晓组织了一个去海港迪士尼的出游活动。
这次出行由言一晓父亲带队, 除了孟思思和于雯外,还有云非宿舍的几个男生。
云非犹豫要不要去, 便在群里问苏秦, “苏苏,你去吗?”
【一颗苏】:我就不去了, 大家去玩儿吧。我要帮妈妈做事情,还要去补习,没时间去玩呢,而且去海港要花一笔钱,我家里条件不好,就不去了,你们玩儿的开心。
【言心天使】:苏秦, 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思思】:苏秦姐, 那你这几天也别太累, 注意休息哦。
【于雯】:云非呢?不去吗?
云非没再说话,私戳苏秦:“苏苏,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这是一个和同学联谊的好机会,苏秦劝他:“非非,这是一个见识大世界的好机会,海港迪士尼听说很好玩,你没坐过飞机吧?可以去尝试下。非非,以前你在村子里,虽然装傻,但也没排斥和其它小朋友说话啊,为什么你来城里,反而排斥和大家一起玩呢?”
云非在电脑那端沉默了良久。
他刚回家那会,对什么都好奇,城市里的建筑、电脑、手机……父亲带他去见朋友,带他去结交其它小朋友,为了补偿他,给他买很多没玩过的玩具。
云非觉得不用再装傻,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其它孩子一起玩。他主动跟人示好,主动在聚会上带些小朋友一起玩游戏。
他很努力地与孩子们交好,可与他同龄的,不愿和他一起玩。
可后来发现,他与社会脱节得厉害,什么也不懂,连小孩玩儿的游戏机也不会摆.弄。他被一群小孩指着嘲笑,被口无遮拦的小朋友辱骂傻.瓜。
他想要朋友。可他越努力,就越被人嫌弃。
他拿着父亲给他买的玩具,去找那些比他小的孩子玩儿,想与他们分享,觉得与小孩交好更容易。可是,他拿着东西去找他们时,却听见了那些讽刺的话。
那些讥讽的话,犹然在耳。
“他好傻啊,这都不知道?从农村里出来的乡巴佬吗?”
“是啊,我不要跟他玩,我才不要和没见识的乡巴佬玩。”
“听说了吗?其实云非是被他爸爸捡回来的,他就是农村里的乡巴佬。”
“不仅是乡巴佬,还是傻.子呢。我才不要和他玩儿,我是假装和他玩的,他总是能带给我们好多新玩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真心拿那些孩子当朋友,可为什么,他们对他只是利用?
傻.子、乡巴佬。这些讥讽的话宛如芒刺在背,令他难受。渐渐地,他开始排斥社交,排斥那些小孩,对身边任何陌生人都怀有敌意。
再遇苏秦,他才又找回了那种有朋友的感觉。
女孩不嫌弃他,拿手抚摸.他的头。
苏苏对他的好,他感受得真切。与苏秦相处,他不用刻意讨好,就连跟她撒娇,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很享受待在苏秦身边,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对他是真的好。
苏秦从云非断断续续的文字里,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些埋在心里的话,男孩说不出来,却能用文字表述。
她安慰说:“非非,有些圈子你融不进去,那是因为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只是一群白眼狼,不配和你做朋友。可是你想想你的舍友,你对他们好,他们是不是也对你好呢?这种就是朋友啊。思思、言一晓、于雯,他们也都很想跟你做朋友,只是,你把自己困了起来,才导致别人无法进入你的世界。”
“非非,这趟旅行你和他们一起去吧。你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男生,你要充当起大哥哥的角色,主动保护、照顾他们,就像当初在山村里,照顾我那样,知道吗?”
云非:“怕。”
苏秦说:“合则来,不合则散,做不了朋友就做路人,人生这么长,一个人也未尝不可,对身边每个人都有怀有善心就够了。”
云非沉思片刻,回了她一个“嗯”字。
“第一次出游,好好享受。时间会给你想要的,不要因为受过伤,就封闭自己。也不要惧怕孤单,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性格都不同,总会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云非再次回了一个“嗯”字。
*
第二天清晨六点钟,苏秦和母亲准时抵达汽车总站。
李现单间挎着一个电脑包,穿着衬衣长西裤,站在车站门口的路灯下对母女俩挥手。
王琳与女儿并排走,小声问她:“苏苏,这男人不会有问题吧?去那么偏的地方。”
“不怕,他一个人,我们两个人,而且咱们身上不是带了防身物品吗?不怕,妈,你是个大人,气场拿出来。”
王琳点头,立刻拿出气势,走在女儿前面。
今天她穿了一套女士西装,踩着一双矮跟鞋,头发高挽,步伐迈得很有气势。苏秦给她化了浓妆,涂了红色口红,王琳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女老板气势。
走到李现跟前,王琳按照女儿的嘱咐,冲着年轻男人微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姓王,王琳。”
李现刚毕业也没多久,平日接触的都是设计师,还是头一次接触这种有气势的女老板,顿时有点“吓尿”,跟女老板握手时,两条胳膊都在颤,“你……你好。”
王琳看见这小伙子害怕的样子,乐了,眉眼弯弯:“别害怕小伙子,我不吃人。”
女人笑得和蔼,可在浓妆的衬托下,这笑容,更像绵里藏刀。
……
大巴车驱出城,上了泥巴路,一路摇晃。
途中,苏秦晕车,吐了几次,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桑枣镇的印刷工厂。
工厂不大,且简陋,四面用红砖围起来,大门正对面是一排工作间,因为工人搬运各类印刷品,里面灰尘弥漫。
机器机械式的操作着,工人们负责分装和搬运。他们三人被老板带进工作间旁的简陋办公室,灰尘才小了一些。
这间办公室的办公桌上厚厚一层灰,椅子上也是灰,让人不敢坐。
印刷厂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踩着一双拖鞋、穿着发黑的白T,说话时露出一口黑牙,一笑满脸褶子,为人还挺随和。
老板已经把包装盒,以及两种材质的纸袋样品都做了出来。两厢摆在工作台上一对比,纸袋的逼格的确比无纺布更高一些。
无纺布显得彩色图案黯淡,劣质山寨感很强。
老板说:“你们的这款无纺布手提袋,样式太新奇,不是常规款,所价格上比普通的无纺布手提袋,要高五毛钱。还有,你们的纸袋用的不是细绳手提,而是绸带,绸带价格当然比传统细绳要高啦,贵三毛钱左右。”
苏秦拿起样品打量,纸袋效果确实很高档,加上采用了绸带手提,这款式,丝毫不比礼品店里卖的那些礼品袋差。
“小苏,纸袋的效果确实好,看起来比迪奥、香奈儿的手提袋还要高档。不如我们就定这个?”
绸带手提是苏秦建议的,李现得承认,这姑娘的审美想法和他一样前卫。
苏秦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回头问自己的母亲:“妈,站在你的立场,如果这两款手提袋让你购买,你会选哪个?”
从头至尾没说话的王琳听见女儿的提问,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回答说:“如果是我呢,我会选择无纺布这款。虽然不如纸袋好看,但胜在结实。如果女人平时要上班,可以拿这款袋子装菜、装饭桶,以及其它杂物。可,这个纸袋,毕竟装不了重物,可能有点……不中用?”
“王女士,我打断一下,”李现站在另一个立场打断她,说:“咱们这款纸袋看起来很高端,你们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这么高端的纸袋提出去,多有面子?对不对?所以我更赞同用纸袋。”
李现意识到貌似说错话,立刻闭了嘴,看向苏秦。
苏秦抬眼问老板:“老板,这种无纺布可以覆膜吗?如果覆膜,看起来会不会高档点?”
“你们这个色彩和款式设计,覆膜的话,确实要好很多。但以你们1000的量,版费和机费加起来都要上一千了,很不划算。”老板停了一下,指着手提纸袋说:“我个人建议你们还是用纸袋。”
苏秦当机立断:“可以做一个覆膜的无纺布纸袋给我们看看吗?”
老板点头:“没问题,可是,做出来大概就下午了,你们回去恐怕就没车了,真的要做?”
“嗯,做吧,你们这里可以住宿吗?住宿费和伙食费,我们可以自付。”苏秦问。
老板:“有是有,就是条件不咋地好,这个季节蚊子又多,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没关系,麻烦老板。”
下午五点钟,老板把覆膜的样品送进了他们的休息室。
纸质、无纺布未覆膜、无纺布覆膜,三种摆在一起,做了个对比。
覆膜之后,无纺布的颜色不再那么黯淡,质感也上去很多。如果是普通设计,即便做这种无纺布覆膜,恐怕也不会有大牌质感,可李现的这款设计,厉害之处就在于颜色处理,能瞬间抓到女人的好感度。
可是,做了覆膜的无纺布袋,成本又比她预估的多了将近一块钱。
苏秦再三犹豫,锤掌拍板:“先做一千个无纺布手提袋,五百个纸质手提袋。”
*
下午五点半之后,桑枣镇便没了回云阳市区的车。
这里虽然是一个镇,可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交通方便的农村。工厂后面的民居,还都是瓦房,零星几栋自建楼。
老板是个厚道人,晚餐招待他们吃后山打来的野兔。吃饱喝足,又带着三人去后山散步,摘点应季水果,让他们明天带回城里。
瓦房民居房外,种植了很多枣树,树枝上满满坠着嫣红的大枣,个头都拇指那么大,看着喜人。
李现喜滋滋地爬上树,从皮带里扯出衬衣,撩起衣服露出肚皮,用衬衣兜住大枣。
王琳看得直乐:“这小子,看着文文静静,上树就跟猴子似的。”
苏秦看着树上的人也很无语。
没想到李大设计师,这么不注重仪表?
李现在树上摘枣,老板也爬上去,也拿衣服兜着大枣,两个大男人摘果子摘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旁边瓦房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身后追着一条大狼狗。
母亲王琳吓坏了,抱住女儿往一旁躲。
那个女孩看见苏秦一行人,宛如看见希望,朝她们冲过来,抓.住苏秦,往她身后躲,“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那条大狼狗朝苏秦他们扑过来,苏秦几乎下意识得推开抱住自己的母亲和抓.住自己小女孩,迅速从兜里取出自制辣椒水,朝大狼狗喷过去。
大狼狗眼睛、鼻子进了辣椒水,狂躁得夹着尾巴在原地转圈,“嗷呜嗷呜”叫唤。
在树上摘果子的李现被吓得“哇哇”大叫,一向怕狗的他,差点吓得一脚踩滑,摔下去。
苏秦捡了根木棍,朝大狼狗头部击过去,狠劲儿砸,眼底都是狠戾的气息。
直到大狼狗不再动弹,苏秦才停下来。
由于太用力,她的户口被震得发麻。
李现从树上跳下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抓着老板的胳膊,直哆嗦:“老……老板,你们这里的人,都不栓狗啊?”
那小女孩“噗通”跪在苏秦跟前,扯着她衣服,哭着说:“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被骗来的,被骗来的。”
老板最先察觉到蹊跷,往那户人家看了一眼,对苏秦等人一招手:“走,赶紧回去。”
苏秦也察觉到什么,拉起姑娘往回走。
李现不知道什么情况,看了眼恶犬的尸体,也加快脚步跟着他们离开这里。
王琳直愣愣地跟在女儿身后,盯着苏秦的后脑勺,愈发觉得,这个女儿陌生。
*
回到工厂,老板迅速拴上厂里铁门,带着他们回了休息室。
老板拉过矮凳坐下,喘了口气,打量着屋内人,“你们没事吧?”
苏秦摇头,又扭过头问母亲:“妈,你有事吗?”
刚才女儿拿木棍打狗的那副模样,吓到王琳。她此刻盯着女儿,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她摇头:“没有。”
那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一直拉着苏秦,不肯松开。
苏秦带着姑娘坐到凳子上,低声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狗追你?”
姑娘看了眼苏秦,又去看其它人,眼眶里蓄了一包眼泪,抿唇摇头说:“我……”
桑枣镇交通方便,工厂很多,建设落后,外来打工的人也很多,鱼龙混杂。
刚才苏秦他们一行人摘枣的那处瓦房宅院里,是一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今天,那里面的人贩子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开会”。
这个叫波波的姑娘,因为养过狗,所以暂时取得了狗的信任,可当她逃出来的时候,那条训练有素的德牧也追了出来。
之后,便是苏秦他们看到的这一幕了。
老板一锤掌,骂了一声:“他娘的,我早就觉得咱们厂里后面那群人不正常,没想到真的有问题。我先前也只是听说,那个窝点里有人卖.淫,但没想到是人贩子!”
老板自己也有两个可爱的闺女,一听姑娘遭遇,代入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看来以后不能让我两个闺女来这边了,太他娘的危险了。”
老板也经常带着两个闺女去那里摘枣,有时候,甚至放心两个姑娘自个儿去摘。一想到厂子后面那个民居是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脊骨都发凉。
苏秦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李现阻止她:“小苏,你干嘛?”
“报警。”
“你现在报警,万一他们来报复怎么办?太危险了,咱们把这个姑娘带走就行了,别去惹那群人。”
苏秦几乎吼出来:“你没听波波说吗?那里面还有其它姑娘!如果不报警,她们就会被运去其它地方!”
女孩眼眶发红,宛如恶兽嘶鸣。
李现被她吓了一跳,然后宽慰说:“我……我想的是……”
好吧,他就是怂,害怕得罪犯罪团伙。
“咱们多耽搁一刻,可能就会有一个姑娘被送走。”苏秦平静下来,说:“我先去打个电话,你们等我一下。”
老板也赞同先报警,他说:“他娘的,想到后面有个马蜂窝,我心里就不踏实。幸好我两个女儿机灵,没让他们得逞!”
苏秦手里握着电话,双手合十跟老板道谢:“谢谢你,老板。”
突如其来的感谢倒让老板觉得莫名其妙,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说:“跟我说啥谢,被拐卖的又不是你。快去打电话吧。”
“嗯。”
王琳知道女儿的遭遇,目送女儿走出房间,又看着坐在小矮凳上的小姑娘波波,心里一阵撕裂地疼。
当时女儿被拐卖,是不是,也是这样狼狈?想到此,王琳双眼蓄满了泪水,往外滚落。
李现坐立不安,吓得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想到那些是犯罪团伙,手都止不住发抖。
她大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
苏秦走出房间,数字键盘摁下“11”两个数字,又删除,翻出章程的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章程的电话打不通,苏秦急得原地踱步。
打110报警不是太好的选择,她不太敢相信桑枣镇这里的警察。
桑枣镇就这么大,没道理这里有个这么大的贩卖人口中转站,却无人知晓,那么她有理由怀疑这片区的警察里,有黑警。
这种小地方派出所,有许多并不是从正规警校出来的,有些是退伍兵,有些是当地有势力的混混。
想到此,苏秦更加不敢打110,为了稳妥,她想先打电话给章程,听听他的意见。
可章程电话打不通,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恰好这时候黎川打电话过来。
她深吸几口气,接通,“喂”了一声。
苏秦想到屋内那姑娘,想到厂子后面那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便回忆起前世种种。找不到稳妥的人救那些姑娘,她更是焦灼不已。
黎川听出她声音有些不正常,皱眉问:“怎么了?”
“黎川。”
姑娘的声音颤得更厉害。
她平日里都是“黎老师、黎老师”地称呼他,他印象中很少听她喊自己名字。黎川察觉到她情绪起伏厉害,声音凝重:“苏秦,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我在桑枣镇。”苏秦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全鑫印刷厂。”
电话另端,黎川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手抄兜,一手握着电话。
他望着城市夜景,没有说话,没有打断她电话里的女孩,静静地听她说,静静地听着女孩的呼吸起伏。
“厂后,有一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现在有一个女孩在我这里。我不敢相信这里的警察,我给章程打电话,没打通。”
黎川眼底蓄起一抹阴鸷气息,“你现在是否安全?”
“厂里有几十人,暂时安全。”
黎川声音冷而稳重:“待在那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和章程过来。”
听见男人稳重的声音,苏秦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
挂断电话,苏秦在外面站了一会,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又原地蹦了几蹦,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她恢复镇定以后,才推门进去,一脸轻松对各位说:“已经报警了,很快会有人过来。”
老板一拍膝盖,想起什么,叫了一声“糟糕”。
李现被他吓了一跳,吞了口唾沫,紧张道:“怎么了?”
老板说:“咱们这里的警察,大多都是当地的混混,托关系进去的,收保护费啥的都是他们常干的事。我怀疑,那窝人贩子跟这里的警察有交情,这样一来,咱们这个警报得毫无价值啊。”
苏秦早就想到这一层,说:“放心吧,我朋友在市里警局,我会让他带人过来。有市里的警察协助,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给那窝犯罪分子放水。”
外面,天已黑透,有悉悉索索的虫鸣蛙叫。
李现是个怕狗的,想起那条被苏秦打趴下的恶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说:“人贩子回来,发现有姑娘跑丢,会不会派狗来追踪?狗子的鼻子最灵敏,如果……”
他吞了口唾沫,话刚说完,听见外面传来狗吠声,有人将厂里的大铁门砸得“砰砰”响。
“有人吗?”
屋子里的人都吓得一颤。
苏秦知道那群人贩子都是魔鬼,穷凶极恶之徒。
她镇定下来,迅速想出对策,开口问老板:“老板,你去拿几套工作服,还有,你帮忙去问厂里的女同胞借一套衣服,给这姑娘换上。”
“好。”
老板迅速去隔壁休息间跟工人要了一件女人衣服,并嘱咐工人,待会不要出来。
苏秦几人迅速换上工作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去了工作间假装搬运东西。
老板则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去开铁门,“来了来了!敲敲敲,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有没有毛病?让不让人睡觉啦?”
拉开铁栓,外面的人牵着几条德牧冲进来。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他们道:“你……你们干什么?你们别乱来啊!”
一共冲进来十个男人,人手牵着一条大狼狗。
为首的男人牵着一条怒目威严的德牧,环视一圈四周后,说:“老板,我们来找个姑娘。我妹妹,年龄小不懂事,叛逆,是不是跑来你们这里了?”
“哦……你说那个头发蓬乱的小姑娘啊?天没黑那会来过我们厂里,跟我的工人说了一堆神叨叨的话,就被我们赶走了。”老板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你家妹子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这里,好像不太好使。不过,桑枣镇就这么大,她一个姑娘应该跑不远,你再带着狗去找找。”
男人看着老板,将信将疑。他手上的狗冲着操作间叫,他说:“老板,不介意我们参观一下吧?”
老板一愣,看了眼那十几条恶犬,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衬衣,强作镇定点头:“里面都是印刷成品,你这一群狗进去,给我搞脏印刷品怎么办?。”
男人笑眯眯:“我就一个人进去。”
老板不敢阻拦他,便放他进去。
工作间里有三个女人,一个瘦弱的男人。四人穿着工作服,带着白手套、白口罩和帽子,只能看出大概身形,看不清样貌。
男人皱着眉打量他们,手里牵着的狗仔细嗅了嗅,对准了其中一个女孩吠。
男人和狗冲过去,一把抓.住女孩的肩,将她瘦小的身子摁在墙上。女孩一脸惶恐,瞪大眼,挣扎大叫:“你……你干什么!老公!老公救我!”
男人扯下苏秦的口罩,愣了一下,旋即松开她,低头对着狗骂了一声“蠢货”。
狗子仿佛听懂似的,垂下头,“嗷呜”了一声,很委屈。
苏秦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在里面穿了波波的衣服。
站在不远处的波波,身体一动,带动一阵风,她的味道传进狗鼻子里。狗子闻见这味道,猛地转过身,冲着波波一阵猛吠。
就在男人准备带着狗子过去时,李现抓起一个纸袋,朝着男人冲过去,砸在男人脑门上。
他一边砸,嘴里还一边骂:“妈了个巴子的,敢欺负老子媳妇儿!老子打死你!有条狗了不起是吧!老子打不死你个坟蛋!给老子滚!”
护主的狗一口咬住他。
李现疼得“哇哇”惨叫,一边叫,一边吼:“敢放狗咬老子,老子把你送去警察局!让警察一枪崩了你的狗!妈的,咬吧咬吧,咬得越狠你给老子赔钱越多!”
一个大男人疯了似的吼,疯了似的哭,面颊被眼泪打湿。
人贩子明显不想惹事,喝了一声“黑熊松口”,训练有素的狗子立刻松口。
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人贩子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钞,扔给李现:“兄弟,对不住了,我找妹子,这狗护主,咬了你,实在对不住。这些钱你拿去,打个针。”
说完,便牵着狗,带着其它人离开。
等人贩子一群人离开,老板赶紧拴上门,回到操作间和苏秦一起将李现架回屋内。
李现躺在床.上“哇哇”哭,抓着老板的手问:“老板,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会不会得狂犬病?……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成为大设计师,我还没赚到钱,还没娶到媳妇儿,不想就这么死了。”
苏秦替他撩起裤腿,犬的齿印很深。她扭过头问老板:“老板,你们这里有碘伏或者酒精吗?”
老板点头:“有有有,我这就去取。”
苏秦又吩咐母亲:“妈,你去端盆水,再找块肥皂。”
“嗯。”
王琳去厨房打了盆水,又去隔壁休息间,找工人要了一个块肥皂。
苏秦先用肥皂水替李现清理伤口,又利用碘伏替他伤口消了毒。但被狗咬伤不能大意,苏秦问老板:“老板,桑枣镇有没有打狂犬疫苗的地方?”
老板回答:“镇上卫生院已经下班了,只有等明天早上。”
王琳将毛巾打湿,拧干了递给苏秦:“苏苏,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以后也别来了。”
老板一听他们以后不会再来,察觉到自己将会失去一笔大生意,忙说:“你们放心,你们来我这里,安全一定能给你们保证。明天我就招几个保安,也养几条狗,我还就不信,那群兔崽子敢拿我怎么样。”
“老板,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与你合作的。你放心,以后我们需要印刷品,一定都到您这里来。”苏秦将擦手,一边说。
苏秦虽然看起来年龄最小,可老板与他们三人相处了一下午,大抵也知道这姑娘是主事儿的。
她今天打扮也颇成熟,加上说话、思维都成熟,给人感觉像20出头。
李现显然已经被吓坏,躺在床.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厂外,有汽车碾压泥泞土路的声音,紧接着,汽车喇叭打响。
苏秦兜里的小灵通响起来,来电人是黎川,她接通电话,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开门。”
苏秦一愣,赶忙“哦”了一声,去给黎川开门。
大铁门一开,外面汽车的强光打在苏秦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男人立在门外,上身穿迷彩短袖,下.身穿迷彩长裤,裤脚扎进靴子里。男人腰间别着一只放利刃的皮囊,里面应该装军用匕首之内的东西。
黎川平时也很少穿短T,更多的是长袖运动服或者长袖衬衣。此刻他上身的迷彩短T紧贴着他的身躯,显得男人胸膛很结实。
他一双臂膀也结实,比苏秦的胳膊粗了大概两个度,腱子肉崩得扎扎实实,显得十分有力。
平时他穿着长袖,压根看不出他的身材原来比旁人看见的更结实。
男人眸子里晕染着浓浓的阴霾,由于双拳紧攥,臂膀肌肉崩得紧致,小臂依稀可见青筋。
他看见苏秦,眸子瞬间温柔下来,一个箭步冲过去,箍.住女孩一双单薄的肩,就要有拥她入怀的动作时,又克制住。
苏秦抬眼看着男人,忐忑的心立刻安定下来,她弱弱地叫了一声“黎老师”。
男人将她肩膀抓得很紧,半晌后才开口:“我来了。”
苏秦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又朝他身后停的两辆警车看了眼:“谢谢你。”
黎川喉咙一滚,轻拍女孩的肩,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老板也从厂内出来,跟警察交代了一下厂后那个“贩卖人口中转站”的事。
章程带来了五名警察,由于跨区作战,跟着他们的还有当地派出所三名警察。
等警察们都离开,后面那辆SUV上跳下一个胖子。
胖子身上别了几把军刀,手里抓着一把匕首,走到苏秦跟前。见小姑娘没事,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苏秦妹子,你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们了。”
桑枣镇的路线黎川不熟,便拉了熊猫来当司机。这家伙一听有危险,把自己平时收藏的那些刀具全挂在了身上。刚才他也一直躲在车里,平日里枪战片看得太多,担心外面发生枪战。
熊猫满额大汗,大呼了一口气说:“这地方可太偏了,苏秦妹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赶紧走吧,这里交给警察。”
这地方苏秦也不敢多呆,怕被人贩子打击报复。
她回屋叫了母亲和那个叫波波的小姑娘,又和黎川一起将李现扶上了车。
一辆车坐六个人,略拥挤。熊猫开车,李现腿上有伤,则坐副驾驶。
黎川、苏秦、王琳还有那个叫波波的姑娘,坐后面。
汽车开上路,泥路坎坷,非常颠簸。
苏秦挨着黎川,察觉到自己坐到了男人的腿,下意识抓着前座,借力让身体腾空,呈以半蹲的姿势。
黎川察觉到小姑娘的小动作,抓.住她的肩,将她身体往下压了压。被这一压,苏秦的臀.部,一半坐在了男人的腿上,一半则坐着仅剩不多的坐垫。
王琳察觉到女儿的别扭,拉她一把:“苏苏,坐妈妈腿上吧。”
“嗯。”
苏秦坐去了母亲腿上,脸却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的很厉害。
在她打开大铁门见到黎川的那一刻,有一种异样的依赖感缠绕心头,甚至想扑进他的怀里。
*
黎川搁在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摸出电话,接通,冷沉地“喂”了一声。
男人眉头越皱越狠。
挂断电话后,苏秦问他:“是章程的电话吗?”
“嗯。”黎川深吸一口气,说:“人贩子好像收到了消息,全跑了。好消息是,他们逃跑时没能带走关在那里的姑娘,一共有十一名姑娘被救。”
“十一名?”苏秦捂着狂跳的心脏,听着这不可思议的数字,仍觉头皮发麻。
她正要感慨“还好报警及时”的时候,只听黎川又说:“既然是贩卖人口的中转站,里面必然涉及到一个大的人口贩卖集团。”
黎川不敢深想,只是听见“十一”这个数字,便让他不寒而栗。
他的手又搭在女孩肩上,握了握她单薄的肩:“以后放学不要乱跑,周六我来接你,再遇到这类情况,也要保持冷静,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苏秦双耳有些发懵,她抓着驾驶位靠垫,越抓越紧。
“十一”这个数字,让她细思极恐。
从头至尾沉默的波波,小声说:“我们都是一群未成年的孤儿,走丢也不会有人关注。那些人,想把我们卖去国外。”
苏秦脑子里“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前世被拐卖,被救之后一直很关注“拐卖妇女儿童”相关报道。她记得,前世有几个退役特种兵组建起的民间组织,专门负责解救这些被贩卖到国外的妇女儿童。
因为涉及跨国,警方不好操作,很多父母都愿意拿钱给他们去救自己的姑娘。
国内媒体报道过几次,苏秦知道有些姑娘的父母拿不出那么多钱,便主动联系了这个组织,给他们打钱,让他们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苏秦的财力毕竟有限,她裁缝铺的收入也有限,救的姑娘寥寥无几。但那个民间组织,却经常给她反馈消息。
跨国贩卖人口的犯罪集团,远比她想象得要可怕。
被卖到大山里给人生孩子的女孩还算“幸运”,更惨地是被那些卖到泰国红灯区做童妓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