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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从甜点店里出来, 外面正常的空气重新朝他们涌过来,贺九重呼吸了一会儿, 直到将胸腔里那股甜腻的蛋糕香气全部替换干净后, 这才感觉整个人稍微自在了一些。
叶长生就站在旁边, 偏偏头看着贺九重的这个样子,唇角掩饰不住地往上扬但是声音却还强行装作了一本正经地控诉道:“甜点多好吃啊,啧啧啧,你的反应居然这么过分。还好罗老板没有瞧见你这么嫌弃她家甜点的样子, 不然她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贺九重听着那头的指责, 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地,他用眼尾微微地压着瞥了一眼叶长生,须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眼底浮现出的神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连带着他的嗓音都带上了另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嗯, 难得别人还想着要在我们婚礼上替我们两个做一个绝世无双、能够破吉尼斯世界记录的结婚蛋糕,有些事情就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好了。”他笑了一下,又开口对着那头从容自若地承诺道,“长生你放心,虽然我不嗜甜, 但是如果到时候罗老板真的将我们两个的结婚蛋糕做出来了, 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慢慢吃完的。”
叶长生听着那头说话, 眼皮子微微地就抖了抖。脸上之前看戏似的幸灾乐祸敛了一点, 随即清了清嗓子强笑着道:“强扭的瓜不甜, 本来你就不喜欢甜食,逼着你吃也没什么意思啊哈哈。”
贺九重沉吟了一声,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是不一会儿,他就笑了,唇角往下陷落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神情异常慷慨地:“没关系,左右你是喜欢吃的,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吃的时候你可以再多吃一点。”
说完,朝他的耳侧方向突然低了低头,将脸伏过去,声音低缓而沙哑,说起话来的时候有气流吹拂,叶长生听着感觉像是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耳蜗直直地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他浑身不自觉地就细微地打了一个小小的颤。
“长生,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叶长生先是愣了愣,随即僵硬着身子微微侧头往贺九重那头看了一眼。
温热的鼻息落在他的颈侧,带着一点潮湿而灼热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痒又有些燥得慌。忍住想要捂着仿佛被贺九重的声音电到了的耳朵往旁边挪一挪的冲动,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道:“那、那个,俗话说的好,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贺九重就微微眯着眼瞧他,一双眼恢复了原本的猩红色,神色淡淡地,在光线下闪烁着一种叫人不自觉就感觉到了点压迫的色泽。
叶长生眼睛眨了一下,立即老老实实地改口:“但是没有我觉得那都是胡扯!一切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全部都是耍流氓!”
贺九重看着叶长生,继续追问着:“所以?”
叶长生的视线掠过对面那个男人的眉眼,见他眉眼半垂地望着自己的模样,知道那头这会儿竟然是真的认了真,心底那些玩笑和闪避的态度也渐渐地收了起来。
他沉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侧头仔仔细细地将身边的这个男人又打量了一遍。
虽然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某一天他会想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但是那个人是贺九重的话,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抬头望了望天道:“真的结婚的话,至少也得等到我们两个将身上的契约解除,能够正常地为爱鼓掌之后吧?”
贺九重微微眯了一下眼,眸底有一丝略显得几分深沉的猩红色的异芒闪烁着。
叶长生自然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满,赶紧侧过头看着他安抚道:“婚礼本来就是一个仪式而已,有和没有其实也不是很重要。”诚恳地望着他,“你看看我们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连吃饭睡觉都是在一起的,几乎都快成了连体婴。有这样的亲密度在,有没有那个仪式我觉得也就不是很重要了对不对?”
贺九重深深地瞧他一眼,没作声,但是从他的脸上一眼就能瞧出明显的反对感来。
叶长生伸手抓了抓头发,无奈地割地赔款:“我一定尽快去寻找接触契约的办法。”
贺九重看着这头认真严肃、信誓旦旦地样子,眼底终于是浮现出了一点满意来。轻轻地在他耳垂上捏了捏:“其实也不用彻底将契约解除。毕竟是因为这个契约的存在所以我才能感知你的情况,也能更快地移动到你身边。有它的存在我会比较安心。”
叶长生仰头看着他:“……所以?”
那头扬了扬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声道:“所以我们只需要找一个方法,将契约里关于反噬的那部分修改掉就可以了,不是吗?”
叶长生从那头的眼神中轻而易举地读出了一种仿佛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的沸腾的情绪,脑子里微微地打了个突,下意识地就嗅出了些许危险的气息来。
打着哈哈赶紧点头,将这件事暂且翻了篇。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准备和贺九重一道回家,刚刚坐进车子里,却见那头站在车外偏着头又朝之前的甜点店望了一眼。
叶长生抬头看看他,好奇道:“怎么了?”
贺九重矮身进了车,又把视线落到了他身上去:“你之前为什么要送罗小曼那只纸鹤?”
叶长生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道:“回礼啊。我不是说过了吗?”又补充似的道,“好歹是收了她的蛋糕的,送一只纸鹤给她不过分吧?亲爱的,我们屋子里可还有整整一摞在拐角堆着呢!”
贺九重继续看着他:“除此之外,没别的理由了?”
叶长生的视线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你吃醋了?”
贺九重微微压了一下眼皮。
那头笑嘻嘻地:“哎呀,不过就是一只纸鹤,还不是我亲手折的,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要是喜欢早说呀,屋子里剩下的九百九十八只都送给你行不行。”
贺九重瞧着那头眉飞色舞地插科打诨,也就静静地一言不发,仍由那头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了,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长生。”
叶长生将手中的慕斯蛋糕搁在了自己的腿上,伸手在蛋糕盒子上长长的飘带上绕了绕,妥协似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贺九重微微弯着唇笑道:“好歹受了别人的好意,总得想点法子回报她一下吧。”又冲着他眨了下眼,笑眯眯地道:“再者说来,我可还等着以后的婚礼上那个举世无双的蛋糕呢。”
贺九重听着他这么说,脸上也不由得划过一丝笑。把头回正过去,好一会儿又斜着睨他一眼,声音里便带了一点淡淡的打趣:“你倒也真的就是天生劳碌命。”
叶长生听着他这么说,眉眼里浮现了一点忧愁。用左手的手肘抵着车窗轻轻地托着半边脸,偏头看着外面在疾驰的车速下不断地往后挪着的行道树,凄凄惨惨戚戚:“哎,谁说不是呢?”
与此同时,再说回罗小曼那头,本来店里生意红火,一天之内鲜少有闲暇时间,这会儿到了下午茶时间,上门的客户更是络绎不绝。
罗小曼像是个陀螺似的连轴转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了五六点,约莫晚饭的时间了,店里才稍稍地清闲了些许。
略有几分疲惫地半趴在前台喘了一口气,身上带了点懒洋洋的味道:“啊,难得的美妙的休息时光。”
与她一起在前台工作的女仆装小姐姐听着她的哀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一下:“趁着能休息的时候你就赶紧休息吧,等过了几天,你再接受了那个有名的杂志的专访,我估计着店里的生意还要再忙上好几倍呢。”
罗小曼脑袋转动一下,侧着头望着她,像是才想起了这一茬似的,眉眼里闪现出一丝痛苦,哀切地长叹了一口气,愁苦地道:“啊,我当初是怎么想的?都已经这么忙了,为什么我还会接受那个杂志的邀约?”
女仆装小姐姐思考了一下,然后对着罗小曼认真地道:“大概是因为老板你爱慕虚荣吧?”
罗小曼想了一下,觉得没有办法辩驳,只能轻轻咳了一声严肃地望着她:“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又叹一口气,“我现在已经穿越回半个月前,直接一巴掌打醒那个被登上杂志的虚荣感冲昏了头脑的自己。”
另一个小姐姐端着餐盘经过前台,听着这头说话,也扬着笑脸就回道:“老板你就算了吧,半个月后的你依旧还是爱慕虚荣的,要不然你怎么不现在去跟杂志社打电话将专访推掉呢?”
罗小曼甩了甩自己的马尾,鼓着气向上吹了吹自己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真的是十分没有威严。
“我觉得等这次杂志刊登出来,或许我就可以再开一家分店了。”罗小曼低声感叹一句,伸手拿起被自己放在前台电脑上的那只千纸鹤,伸手捏着它尾巴的位置上下摇了摇,然后就看着那双小翅膀随着自己的动作上下扑腾起来,“诶,咱们店里有那种绳子吗,我要红色的那种。”
身旁的那个女仆装小姐姐看着罗小曼的动作,略微有些诧异地笑道:“老板,你难道还真的打算把这个纸鹤用绳子串了戴在身上啊?”
罗小曼点了点头,将纸鹤又托在手里,一张脸上咧着大大的笑:“这可是开过光的呢,没听刚才那个人说吗,避祸消灾,最关键的是还能招桃花啊,你们听到没有?跟我一起读,能、招、桃、花、啊!”
小姐姐乐不可支,从柜子里摸出一条红色的细绳递了过去,声音里带着点打趣:“就怕你天天戴着将这个纸鹤弄坏了,别到时候事情走了偏,带来一身烂桃花就行。”
罗小曼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看了一眼瞧着竟经不起什么折腾的小东西,将绳子又还了回去,还是选择仔细地将那它压好了塞进了自己包包的夹层之中。
短暂的休息之后,随着客流的增多,店里的一众人不由得又开始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之中。等到将厨房所有的材料用完,不得不打烊关店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后了。
和店里忙碌了一天的甜点师还有服务生小姐姐们告了别,再开车赶回家,时间正正好卡在了九点半,一开门,屋子里头正在客厅看着电视的罗父和罗母就朝着她看了过来。
“爸,妈,我回来了。”换了双鞋走进屋,笑着同那头打了个招呼,几步走过来,往屋子里看了一圈,随口问道,“小柔呢?”
李美玲走过来替她将手中的包接过来放到一旁挂好了,温声对着她道:“你妹妹在房间呢。这两天一吃过饭就上了楼,成天屋子里缩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问道,“晚上吃过了吗?”
罗小曼就笑嘻嘻地走过去抱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撒着娇:“没吃呢,一下班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就是等着吃妈你做的饭呢。外面那些外卖哪有你做的菜好吃?”
李美玲伸了手指头戳一戳她的眉心,被那头几句话哄得心花怒放,笑着骂道:“就你这个小机灵鬼嘴甜,上下嘴皮子一碰,尽会捡些好听的话来糊弄人。去吧,你的饭我已经给你留了在厨房,热一热就能吃了。”又低头扫一眼罗小曼提在手里的蛋糕盒子,“这是给你妹妹带的?”
罗小曼“诶”地应了一声,笑着解释道:“也不是特意带的,只是今天店里刚好还剩了点材料。我想着昨天她不是提了一句想要吃吗,顺带着就带回来了。”
沙发上的罗源听着这头母女两个人在一起说着话,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也跟着笑着,再看了一眼罗小曼,眉眼里透露着着慈爱:“哎,你妹妹她就随口一说,难得你在外面忙了一天还记得。”
罗小曼就嘿嘿地笑了一声,晃了晃脑袋,绑在后脑勺上的高马尾跟着一甩一甩的:“不是顺便吗。”又伸手轻轻地提了提手中的蛋糕,对着李美玲道,“妈你帮我把饭热一下吧,我先去屋子把东西给小柔送进去,马上就出来吃饭。”
李美玲点头应了一声,又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笑着朝她道了一声:“去吧。”
罗小曼“嗯”了一声,转过身趿拉着拖鞋连蹦带跳地提着蛋糕顺着楼梯往二楼爬了上去。
罗小柔的房间在二楼的拐角,正与罗小曼一左一右地对应着。小曼提着蛋糕站在了她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笑嘻嘻地就扬了声朝门里头喊着:“小柔,开个门,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里面却没有立即回话,安安静静地,只有一点细细的摩挲声从屋子里头传了出来。
罗小曼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又扬着声喊了两句,见那头不答,觉得有些奇怪,伸手就往门把手上转了转。
然而她这一转却奇怪地没有转开,像是门锁被人从里面锁了起来。罗小曼有些不解地皱了下眉头,又继续伸手拍了拍门:“小柔,小柔你在里面吗?”
这样连续拍了好一会儿,屋子里头终于传来了一点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
再紧接着,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后,面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细缝儿,一双暗沉沉的眼从门后面看过来,视线落在外面的罗小曼身上,微微停了一会儿,然后才又垂眼慢吞吞地拖着嗓子喊了一声。
“姐,你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