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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是坑, 有时却不得不跳,只为将来不至于摔个粉骨碎身。
因此,楼京墨会去练习四照神功,也会去伸手一探武大财的头颅。她将手指探入了尸体的耳中,隔着一层天蚕丝手套还能摸清蛊虫啃食之洞的边缘痕迹, 而掂一掂人头是毫无分量, 可想而知天灵虫吃得多饱。
王怜花在一旁已经说起了天灵蛊的渊源。江湖里后浪推前浪,正如这两年红到发紫的男薛女水。
薛衣人凭着一把剑用对手的血染满了自己的衣衫, 被封为天下第一剑;水母阴姬的一身武功如水般诡辩莫测,而随着她的神水宫在湘水一带坐大, 人们忘了她的本名,却牢记绝不能在神水宫方圆百里之地动武。
“不论是用剑的还是用掌的, 江湖上很多年不曾听闻出过哪一位用蛊高手。听说蛊术练到高深处,蛊虫与蛊主心脉相连,往往蛊主只要一个念头就能驱动它,而它又能驱动无数虫物。
然而,如同天灵蛊这样的奇物往往一虫难成,要让它不断晋级就要用尽各种离奇的办法。梅花大盗必须提炼自身的血入毒, 再毒物喂给武大财这些人, 制造出一个环境条件合适的地方将其埋好等待蛊虫进化。
这样一步步走,想要走到蛊术大成的那一天还很远,最怕就是半路蛊虫被杀了, 那么蛊主也会重伤反噬。但练刀练剑的风险就小了很多, 刀或剑意外断了并不会给刀客剑客直接伤害, 所以蛊术慢慢没落。”
由此来看养蛊一道极为不易大成,更不提在喂养过程中蛊主的本领不足会被反噬。再说柴玉关将一摞的秘籍卷走,更是断了许多江湖秘法的传承,也难怪江湖中不复蛊毒高手。
楼京墨觉得养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非蛊主真爱虫虫,就是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蛊术作为攻击方式。当前不知梅花大盗处于何种原因学了蛊术,她更疑惑地是王怜花竟是取出一只挖耳勺朝着尸体鼻孔冲伸进去。“大花花,你还正常吧?”
夜黑风高,鬼月挖坟有够古怪了,谁想到王怜花的举动越发诡异。
“我好得很,是你傻了。鼻子通大脑,天灵虫啃食了大脑却未从鼻孔出,也多亏得武大财死得时间没超过三个月,他鼻根深处就还能刮下一些残余毒液结块。”
王怜花自认没有用匕首直接割开武大财的鼻子,这已经算得上对亡者的尊重了。他还真取出了些许黑红结块封入小瓷瓶,“好了,这就把棺材恢复原状,明天我们去武大财之前被梅花大盗所埋的地方挖土,另外两个死者的被埋第也要走一趟。”
这是要尽力采集残留的余毒与埋入奇异棺椁的尸地之土。楼京墨不由猜测王怜花是想用特别的手段复制出天灵蛊,“大花花,你也想弄一条天灵蛊吗?”
楼京墨毫不掩饰如果王怜花点头说是,她就要考虑一下先抛弃师父三天的表情。
王怜花抬手就想给楼京墨一个毛栗子,但好歹还顾忌到他的这只手不干净,手掌是生生停在了半空。“敢嫌弃我?快,给为师谄媚地笑一个,不然现在就让你和天灵蛊的残留物亲密接触。”
楼京墨都不带眨眼的已经立即切换了表情,笑得三分谄媚七分恭维,“我知道您一定自有主张,不可能自降身份和梅花大盗一般。哪怕是练蛊,也是为了不费摧毁之力地一举拿下梅花大盗。”
“算你猜对了,这就是用来攻击梅花大盗的天灵蛊。”
王怜花满意于楼京墨的识趣,示意她取出背包里的自制净手皂再打开水囊倒水,必须让他先把手洗干净了。他也一边简单说起对付梅花大盗的想法,不管对方本身武功怎么样,只要杀了那只天灵蛊就能伤其八成。
“我用半个月的时间,能把这些东西催养出一只半熟的鸠蛊,具体做法等你看了便知。鸠蛊是一只距离天灵蛊十丈距离便能闻出它味道的小鸟,那只小鸟能煽动翅膀扑过去,然后啊呜一口就把肥虫子吃掉。”
王怜花说得简单,实则多年前他经过了多番实验才寻得这一快速杀蛊之法,而他为了操控鸠蛊也必须加入自己的血液。这些细节可以在动手炼制时再详说。
“当下,更重要的一点是怎么找到梅花大盗的踪迹,鸠蛊鸟没有相隔百里闻出蛊虫所在的本领。以我所知,天灵蛊对食物没有特别偏好,不论是男女老少肥瘦高矮,只要是蛊主喂了毒的大脑就行。”
不论梅花大盗杀人的手段有多诡异凶残,总能从他所犯之案中摸出一条线,或是找出他的真实身份,或是找出他的杀人目的与偏好。
楼京墨想着还在停灵景德镇的秦知县,唯有江西的四位死者不是江湖人,甚至他们都不曾主动与武林中人往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梅花大盗不是通过天灵蛊的目标食物选择被害者,那么突破口肯定在四位被害的普通人身上。
“大花花,梅花大盗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才会从北到南改变了下杀手的选择偏好,既然喂养蛊虫是顺手而为,秦知县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王怜花终于洗干净了双手,他还是揉了揉楼京墨的头发,换得她一个无奈之极的表情。
“小墨墨和我是心有灵犀想了。依照梅花大盗之前谋财害命杀人夺宝的行为来看,他应该对秘籍、宝物之类的东西有浓厚的兴趣。我们去查一查武大财和其他两位死者与秦知县的关系,更要查一查这四人有没有沾过不该沾的东西。”
这一查实的工作就落到了楼京墨头上,没让她夜探县衙去偷听什么秘密,而是从王森记不日之后送到景德镇的大量情报中理出一条线索。
王怜花当然把主要精力集中在速成炼制鸠蛊鸟之上,还很一本正经地告之楼京墨需要牢记她的另一层身份。徒弟跟着师父出来是学知识长见识,而伙计跟着东家出来需要处理各种杂物,那就包括了翻阅杂七杂八的情报。
世间事极少有偶然,更多则是掩藏在看似无关紧要之事下的必然因果。
原来,秦知县与武大财三人曾在七年前有过一次交集。
简而言之,武大财击败了他的两位表兄继承了叔父的良田,其中有秦知县的鼎力支持。秦知县也没闲到做白工,他收取了武大财孝敬的三箱子财。另外两人正是暗中为武大财送礼的搬运工。
这件事做得避人耳目,如非秦知县的小妾张氏卖了一件古董,几经流转后被王森记的管事记下。而楼京墨在又在对照王森记北方的另一家其他分店名录时,发现此物正在多年前被武家人买去,如此串联才顺藤摸瓜查出了四人的交易往来。
楼京墨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通过这一途径查到,梅花大盗就能通过其他途径查到这几箱财物,而梅花大盗八成就是冲着那几箱子去的。
偏偏,线索到此就模糊了起来。秦知县死后,他收过的东西也被扒了出来,因为没有账册也无法确定是从何处收的,但王森记的人暗查了那几口箱子。根据张氏交代里面就是满满的金银珠宝,除了用掉的银锭,其他都还收着,确定是一件都不少。王怜花抽空半夜爬墙一查全部是大路货,里面压根不存在奇珍异宝。
不管是不是梅花大盗找错了人,他确实对某一件东西有兴趣。只有能确定那件东西是什么,才可以实现最后一环的鸟吃虫。
几日后,楼京墨等来了官府调查秦知县命案的内部消息,排除了那些无用的回话,其中有一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线索。
有下人隐约听到秦知县书房里传出过‘家,我没有家’这一句话,而那正发生在秦知县被梅花大盗所害的前夜,这就成了秦知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秦知县是杭州人,他年近五十双亲早就离世,而膝下没能留住一儿半女。正妻在五年前受不了打击亡故了,只因当年她与秦知县唯一的儿子十岁病逝。秦知县没有再娶妻子,是纳了几房小妾,其中最为偏爱年轻貌美的张氏。
倘若他因此感叹人到中年而没有一个完整的家,道理上不是说不过去,但那又与他平时的生活处事作风不同。
家?秦知县没有的是家吗?
楼京墨散步在景德镇街头想要缓缓思绪,随意旁听了起茶肆里一群人聊的八卦。
秦知县与梅花大盗是近期热聊排行榜的首位,茶馆里人难免把话题转移到了两人身上。
“你们听说了吧?最近铁铺的生意暴涨,那些有钱人都去定制护身具,希望能防住梅花大盗。”
“这都是那波江湖人搞出来的事情,北方一带在传要找金丝甲。梅花大盗可不是一般人,普通的铁甲怎么能防得住,必须是刀枪不入的金丝甲才行。”
“谁了解内情的?真有金丝甲那种东西吗?”
‘我没有家’。家?甲?
楼京墨想到此处立即向王家别院跑去,秦知县说是的他没有甲!
武大财送了一箱子金银珠宝给秦知县,里面有不少金银首饰,那可不只是头上戴的、脖子上挂的,还有用金线编成的衣物。梅花大盗多半是查错了方向,以为金丝甲就在秦知县手中,却是不想根本没有能找到它的踪迹。
“大花花,我觉得梅花大盗脑子有问题。别人不知道他用的是蛊术,但他自己应该清楚金丝甲又护不住脑袋。即便是有人穿了金丝甲,他照样可以用毒下蛊杀人,为什么又要特意来南边寻一件金丝甲?”
楼京墨是真觉得那位大盗脑子有坑,可能是养蛊的后遗症。
“小墨墨,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思考梅花大盗,他之前杀了那些人,不是寻仇,也不是单纯求财,也不是仅仅为了养大天灵蛊。你研究他的手法就会发现,他是从别人面临死亡的绝望里找到了乐趣。
如今人人自危,以讹传讹之间,认为金丝甲能庇护他们避过死劫。如果梅花大盗弄到金丝甲把它毁了,不正是毁去了人们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望,那样他会得到更多的快乐与满足。”
王怜花说完看向笼中炼制功成的鸠蛊鸟,他念着金丝甲三个字又笑了起来。“原来梅花大盗是在找金丝甲,看来我们想的引蛇出洞一事可以着手布置了。”
“你不会告诉我,金丝甲就在你手里吧?”
楼京墨几乎能确定会听到肯定回答,而她已经无力吐槽梅花大盗的变态脑回路,只因很难界定王怜花与之相比谁更胜一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见过梅花大盗炼蛊的秘籍,也就能有他想找的金丝甲,但那东西还要翻一翻,应该是在某个角落里积灰。”
王怜花都没在意过他家曾有过多少财富,有人赚钱是为了过得好日子,有人赚钱是为了构建大势力报仇。前者或者有心感叹又得了哞哞珍宝,后者只会关心何时能够报仇成功。
“你不该为我有金丝甲激动,而该为将亲身体验一把躺入棺材而激动。可惜父子同棺于风水不利,不然为师还能在你害怕时安慰你一番。不过即便我们隔了一口棺材,为师也会保证你不成为梅花大盗的花肥。”
终于来了!
这一趟江西行在经历了盗墓、摸尸、炼蛊之后,终于能够打道回府,但也轮到了一开始就定下的骚操作——装作尸体躺在棺材回杭州。
“还真谢谢啊。”楼京墨努力以激动的语气道谢,她只希望梅花大盗的消息灵通一些,越早劫道越好,不要白白浪费一场她的演出。
*
九月初,一支扶灵的队伍从景德镇出发进入了杭州城郊。
这半个月以来,江湖上关于金丝甲能保命的消息是越传越烈,而有关金丝甲在哪里的猜猜猜已经有了各式各样的版本,天南地北无处不有它出没的可疑踪迹。
景德镇秦知县的死反倒而隐没了下去,朝廷判定他是被梅花大盗所杀,而放出了缉捕梅花大盗的通缉令。让人哭笑不得是让通缉令上连个画像都没有,谁让根本没有人见过梅花大盗。
既然已经盖棺定论了秦知县的死因,七八月的天也该让人入土为安。此次,按照秦知县身前遗嘱,他死后与妻子同棺合葬入杭州城郊祖坟,同时也要把早夭的儿子也迁坟杭州,一家人总不能分隔两地。这就有了一支扶灵的队伍,将一大一小两口棺材送往杭州。
不过,这一路渐渐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秦知县其实深爱他的正妻与孩子,这棺椁里有不少他积攒下的陪葬品。特别是他对早亡的儿子是极尽宠爱,不惜重金为其打造了一身金甲入葬,以求死后幽冥世界小儿不被野鬼欺负。
楼京墨正有幸身着江湖众人梦寐以求的金丝甲,但她却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够好,因为日思夜盼的梅花大盗并没有在秦知县一家回杭州的路上出现。
引蛇出洞的计划预计目标地有两处。其一,梅花大盗听闻消息冲动之下半道劫棺材,他必然把注意力放在秦知县独子的那一口小棺材上。
当梅花大盗靠近扶灵队伍,鸠蛊鸟就会有反应冲向天灵蛊。与此同时,王怜花现身将其拿下。即便打斗过程中梅花大盗冲着棺材下手,一旦他劈开棺材,躺在其中的楼京墨就送他一份大大的开棺之喜,用王怜花备好的暗器之毒糊他一脸。
然而,计划一并没有生效,也许是因为梅花大盗的消息滞后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冲动,想要先确认了金丝甲真的在秦知县儿子身上再动手。
迁坟入葬前往往需要重新打开棺椁,确认运送途中其中尸骨无碍,随之请和尚或道士做一场法事以安稳被惊动的亡灵。秦家三口分成两具棺材被送入云溪寺,他们将在庙里听经七日再葬入秦家祖坟。
七日内,棺材上不合棺盖,而灵堂里布满寒冰降温以防尸变。如此正是启动了计划二,预计梅花大盗会趁着棺盖打开的七天里来看清金丝甲的真伪,他书不再傻傻地第二次找错地方。
于是,楼京墨只能继续扮演秦家小儿子,在云溪寺的偏殿灵堂里在呆上几天。
幸而,灵堂早就提前布置与这一具棺材也是特质的,寒冰弥散出的白雾让整间屋子都模糊不清,使得她能在棺材里进行补妆、吃饭以及打开机关溜下石室去解决五谷轮回等问题。
如此等待总能磨练人的意志。
楼京墨不得不说王怜花眼光甚好选定了她入棺演戏,不然哪个孩童能安安静静地出演近大半个月的尸体,更不提要极快地应变反应力。
这大半个月的清静刚好能让人一心专于领悟四照神功。楼京墨都已经摸出一些气感了,但梅花大盗还没有来,而让她不禁担忧能不能赶上重阳节杭州美食汇。
九月初八,月隐云重。
灵堂里只燃烧着幽幽两盏油灯,门口未曾留下一位守夜的僧人。
忽然,有一道黑衣身影快速窜进灵堂,让油灯的火苗都随之抖了抖。此人靠近屋内左侧的小棺材,他手里多了一道点亮的火折子,正要向棺内伸手照亮看个清楚。
下一刻,异变突生!
只见棺材之中早已烂脸的孩童猛地睁开眼睛,语气森森地对黑衣人到,“梅花大盗!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