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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陆小凤先跳了河。运河水深, 瞬间不见人踪, 赌场的一帮打手纷纷在堤岸边跺脚, 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跟着一起跳, 而是转身去找陆小凤的同伙。
好歹朱停还吃过用过陆小凤赚来的赌资,楼京墨与司空摘星那叫一个倒霉,没占着好却也只能跟着跳了河。
呆在原地不跳,试图与赌场的人叫道理?这种选择只有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会做, 赌场只认两个道理——谁的银子多与谁的拳头大, 两者皆无那就先挨揍再聊其他。
于是, 下一刻刷刷刷三个人接连跳下了水去。
“老大,我们还要追吗?雇一艘船追的话,那船租都比小老千赢得赌费多。”
“雇、雇、雇你个头。老子已经亏了一笔, 难道还要亏第二笔。”
带头大哥气得连敲了小弟头顶三个毛栗子,“走!回去把小老千的画像给画出来,这广平府一带都给帖上,让他一家赌场都去不成!和其他赌场通通气, 那些家伙别的事情不来劲, 一起抓老千的事情最起劲了!”
被帖画像的陆小凤在成为淹死鸡之前摸上了客船,四人还算顺利地让船家同意卖他们四张船票。
这班船直抵姑苏城外寒山寺,除了必要的物资补给, 一路上不做多余靠停靠。
随后两个多月的客船生活就过得十分平顺, 没有水下忽然冒出杀手刺杀, 没有半道被河中奇异大鱼攻击, 江上日出、惬意船钓、夜枕听涛等等, 一切都是现世安稳的模样。
楼京墨毫不谦虚地领了七分功劳,一船人能过两个多月的安稳日子,必须着重表扬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安分地呆在船舱里练功顺带司空摘星练出气感,还有一个仍旧是她——确保了陆小凤天天挨上一顿金针,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蹦跶。
从尼姑庵顺出来的东西之中,此套金针最合楼京墨的意,它成了能包治百病的好物,特别是治一治麻烦制造源。
有人敢连累她一起跳河逃难,这笔债不必等十年八年再讨。趁着某人一登船就成了蔫小鸡,必须赶紧地趁机吓得他多掉一些鸡毛。
陆小凤听到楼京墨的敲门声就背脊一凉,紧盯着推门而入之人手中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问,“明天就要下船了,我们不能偷懒一下吗?我觉得神清气爽,而变得骨骼清奇,不用再继续扎针了。”
说多了都是泪。陆小凤承认是扎针帮助他跳河而染的伤风好得快,也承认是扎针帮助了他客克服晕船这个老大难问题。可是,他现在的问题正从晕船变成即将晕针,只因楼京墨每次下针都让陆小凤有一股说不出的刺痛感。
那感觉并不是锥心刺骨,却如蚂蚁成群结队爬过皮肤,又似被毒蚊子接连叮了好几个大包又痒又痛。偏偏,此感不仅在皮肤表面,更是在经络之中涌动,是抓也抓不到挠也挠不着。
“有始有终是一个好习惯,你就不能多养成几个好习惯?还有,听你的语气是嫌弃上了?信不信再过几年,想找我扎针的人从大运河的那一头排到这一头。
到时有人出价一针千金,我都不一定愿意下针。现在给你免费治疗的好日子,你居然还不珍惜。陆小鸡,摸一摸你的良心,问问它痛不痛?”
楼京墨在说话间已经将陆小凤的头变成了四分之一的刺猬脑袋,如此宛如残影闪动的阵法举世少见。
若非她故意治一治爱惹麻烦的陆小凤,外加在陆小凤身上验证一套新的金针刺穴提升内功潜力法,那是真的没必要隔三差五定期来扎针。毕竟扎针耗费的是施针人的精力。
陆小凤头顶有针,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可不敢回答良心痛不痛,痛有痛的针法,不痛又有不痛的针法。
总之,他收回之前因为美食就考虑以身相许的天真想法。美人擅烹饪美食固然美好,但如果美人擅长整人就不太好了。
他更想回到两个月前暴打自己一顿,为什么会一想不开嘴快答应了做试验体。尽管奇经八脉被打通的感觉很好,但这个过程一点都不像茶馆说书人讲的——某日小鸡遇大侠,在顷刻间小鸡被大侠以浑厚内功打通任督二脉,此后小鸡变凤凰一飞冲天。
“民间俗话说得好,药到病除是毒//药。虽然事无绝对也有神药的存在,但循序渐进更不易出错。”
楼京墨看着陆小凤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腹诽什么,而扎完了剩余的针就先退出船舱,让陆小凤顶着一头针保持不动一炷香。
这就到了陆小凤最难熬的被围观时间,为围观他的人正是见面则斗的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笑嘻嘻地为楼京墨让开了路,他的师父果然爱护照顾徒弟。虽说不让暴露两人的师徒关系,但还是想徒弟所想,折腾着徒弟想折腾的人。
甲板上,楼京墨感受江风阵阵,没打算戳破司空摘星的美好幻觉。她教了便宜徒弟轻功又教了其易容术,但为什么不暴露两人的师徒关系?
那是以人观人,看出了司空摘星与陆小凤是一丘之貉,将来说不清有多少人想给他们套麻袋。往后,她只想享受徒弟孝敬的好处,总不能一直傻傻地忙处理麻烦。
同在甲板吹风的朱停向楼京墨竖起一个大拇指,一切佩服尽在不言中,强烈赞成陆小凤被治一治。把这只麻烦制造鸡被制服了,几人才能在江南过些安生日子。
此次跳河跑路事件里受影响最大的人正是朱停,他原计划从北到内南一路寻机关令,谁想直接就坐船到了姑苏。短期内不敢重返北方,必须等赌场的那波人揭过此事。
“好在金陵也是目标地。”朱停话不多就提了这一句,北边的王都挖不了,他还能在金陵四周群山里继续寻下去。也有了一些计划上的变动,不能再靠陆小凤的赌资过日子,既然因缘际会到了江南富庶之地,可以开一家木工铺子先接些简单的活。
朱停为了拜入鲁班门,早就做起准备而自学木工有成。谁让人不仅有理想与远方,还有温饱与当下。
楼京墨也在考虑当下,以此身目前的年龄不急于出诊,治愈疑难杂症更与医者的内力密不可分,且说开医馆等事都需要本钱,而没摸清江南世情前不宜冒然下手。不妨先采摘培植一些稀有药植,或以贩卖三两食谱配方,让她先过上几年简单安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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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五六年匆匆而逝。
两年前司空摘星出师离去,最近江湖上隐有新一代妙手空空出世的传闻。陆小凤早也耐不住固守一地,他感悟了灵犀一指此种武功绝学后,也去江湖里找其他乐子了。
然而,最早离开的人却是开了一家木工铺子的朱停。他遍寻古墓不得什么机关令,却因卖出一件机关轮椅,巧合之下被鲁班神斧门的掌门看中。朱停被收入鲁班神斧门门下而接受封闭式教学,四年过去他尚未出关。
人来人去皆是缘,遇见分别、相识重逢都不必强求它必须快快到来。
楼京墨不紧不慢地在江南生活着,等武功大成之后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就在夏至未至前在姑苏开了小楼春的第一家医馆药铺。
也没打算凡事亲力亲为,她已经瞄准了一个大掌柜的人选,正是江南众青楼新一届的花魁欧阳情。欧阳情二八年华却已经看得通透,能直白地示人她是爱钞不爱俏,此般不做作的性情却也不常见。
要说两人如何相识,那则是大夫与病人的相遇。
烟花之地多见妇女病,哪怕是未接客的处子亦有癸水不调等问题,不过是个人不同或轻或重。
江南繁华,从姑苏向北遇秦淮,向南遇西湖,那是从来都不少病人,只缺医术高明又愿意问诊的大夫。
自从两年前楼京墨开始出诊,不知怎么在口耳相传之间,小楼先生成了一众美人的梦中情人。那人是皎如玉树、温柔贴心、既精通厨艺又精通医理,还能陪你下棋为你弹琴为生活增添乐趣,即便理智冷静如欧阳情对其赞赏有佳。
楼京墨也不知怎么她就得了如此风评,不过既然欧阳情能入股怡情院,还敢以身参选做花魁打响怡情院的名头,她也敢不拘一格用人才地将其挖来做掌柜。
“论赚钱,医馆药铺不一定就输给青楼,药物诊金上是给一个公道价,但像是香料香丸、胭脂水粉等衍生产品都大有利润可言。阿情不妨好好考虑一番。”
欧阳情点了点头而微微移开视线,当下最好别与楼京墨对视,不然难说会否色迷心窍而轻易答应了她。“给我一些时间,我好好想一下。如果真要答应你,那也必须要好好规划一番。”
两人正在屋内说着话,外头则传来了侍女的敲门声。“小姐,半个月前玩牌的那位公子又来了,说想在怡情院暂租一个月。要答应他吗?”
“院里有空房间,来人又有钱,为什么不让他租。”
欧阳情想到那日的四条眉毛,两人玩了两个时辰的牌,四条眉毛一个铜板都没赢,还屡败屡战,那份运气也是背到家了。当夜她没有开口问客人的名字,却不知那人是否正是近来在江湖中名声渐起的陆小凤。
没给欧阳情出言询问的机会,她送楼京墨离开怡情院时,就看到了一夜间十赌十输的四条眉毛。
如果说陆小凤见到欧阳情时是眼睛一亮,瞥见楼京墨提着药箱时下意识地退后三步,生怕里面飞出几根金针。
“哈哈哈,小楼,好巧,居然在这里重遇了。我还想请你吃晚饭的,这是省了时间不用再上门去请了。”
“呵呵。”楼京墨给了陆小凤一个自行领会的笑声,以为她傻到看不出陆小凤来此的目标是欧阳情。人回到江南不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就先来青楼泡妹子,这种操作是典型的重色轻友。
别呵呵,求你别拿着装有金针的药箱呵呵。
陆小凤迅速想到了另一桩事情转移楼京墨的注意力。“其实,我一个月前就回了江南,正在忙一件事情——帮朋友搬家,是新认识一位好友,说来他与小楼听上去就很有缘。”
楼京墨就静静等着陆小凤往下说,看他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位新朋友名叫花满楼,鲜花满楼,可不正与小楼有缘。”
陆小凤说着也认真起来,想到花满楼自七岁起瞎了的一双眼睛,这些年来鲜少有人知道富甲一方的江南花家实则不只六位花公子,花如令还有一位不对外人多言的小儿子。
“小楼,问你一件正经事。”陆小凤难得收起了嬉笑的神色,是认真无比地问,“如果有人的眼睛被毒剑刺瞎了,十年过去,它还能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