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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到宣城, 说远不远, 却也得十来日,骑马前往会快一些, 但宝珠这丫头是吃不消, 二十出发,到了三十这天才到宣城外。
安芝没有进城, 而是在外绕过, 前往宜山。
三日之后, 安芝到了宜山下的村子。
快临近腊八,村子内很热闹, 上山路上还有人摆着香烛摊, 安芝带着宝珠进村去, 熟门熟路的到了一间草屋前, 掀开布帘子朝里边喊:“王掌柜,来三坛小娘子, 要去年陈的。”
过了会里面传来赶人的声音:“去去去,这里没什么小娘子。”等看清楚了门口的人后, 王掌柜嘿了声, “原来是你这丫头, 你讨债来的啊!两年不见一进来就要酒!”
“算一算,两年没来您这儿买酒,三坛也不多, 王掌柜, 我可知道你把酒藏哪儿了的。”安芝笑眯眯看着他, 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再来一坛酿蜜。”
王掌柜吹胡子瞪眼:“你倒好,开口就这些,你当我这儿是善堂啊,你要就给。”
“我给钱的。”安芝努了努嘴,“反正您不卖给我,我半夜自个儿来拿,再给您将银子留下。”
王掌柜哼了声,嘴里骂着她没良心,还是去了后边给她拿来了三坛酒,没好气往桌上一放:“两坛小娘子,你要赶来偷,看我不上山去告诉净慈大师。”
安芝咧嘴笑着:“王掌柜,我就知道您最好了,您家的酒也是最好的,顶多我让师叔少下山来嘛。”
王掌柜将银子一收:“道观里的师傅很久没有下山来了。”
安芝一愣:“每隔几日不是有人下山来买菜的。”
“就只有买菜的人了,听说是大祭将至,我们也准备过几日上山去。”王掌柜不肯让她多呆,等会儿又生出心思来拿走她的酒,便借口天快黑了叫她赶快上山去。
安芝拎了酒坛子离开村子,往上的山路,到前段时还有百姓,再往上走人渐渐少了,宜山附近的村民都喜欢赶清晨去道观烧香,下午的时辰山上基本不会留人,也是道观里一天当中最空的时候。
到了山门前,安芝绕了后门,将酒递给宝珠后翻墙进去,再给她和小梳子开门,接了酒朝空落落的后院屋舍走去,到了其中一间,悄悄推开门。
躲了没多久,屋外就有了动静,只听到有人说大祭的东西都备齐了,门被推开,躲在屏风后的安芝侧耳听,跨进来的脚步微顿了下。
紧接着,听到了疑惑的嗯声:“哪里来的酒香?”
宝珠低头看封住的酒坛,这都能闻到?
安芝对她摇了摇头,透过屏风缝隙,看到进屋的人在桌旁坐下,抬手拿了杯子倒茶:“乏味啊,茶味甚至寡淡。”
话音刚落,安芝忽然将宝珠往旁边拉,随即是一道长鞭从那人手中甩过来,屏风倒在了宝珠脚下,吓得她险些将酒坛摔地上。
看清屏风后的人,卿竹哟了声,将鞭子收回来,轻轻在手中捏了捏,在宝珠松一口气时,啪一下,那鞭子朝小姐这儿打过来。
安芝利落一躲,直接往卿竹冲过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匕首,卿竹笑了,坐着椅子往后退去,安芝垫了下一旁的墩子,在那鞭子抽过来时忽然转了方向,朝那角落的柜子跑去。
“狡猾。”身后传来笑声,鞭子忽的缠住了她的脚踝,安芝翻了个身拉住柜子,哗啦一下扯出,露出了里面一堆的小酒瓶,而她的身体被半吊在空中,脚被鞭子扯着,前半身靠柜子支撑,安芝装着害怕,“师叔,您要再不松手,我可不敢保证你这一柜子的宝贝。”
僵持了须臾,脚上的鞭子松开来,等安芝回头,宝珠手中的酒坛子已经到了卿竹手中,她掀开盖子闻了闻,仰头倒了满口:“你倒是孝顺。”
安芝嘿嘿笑着,宝珠急忙跑到安芝身旁:“小姐。”这样的打招呼方式也忒吓人了。
“哎,那坛是留给师公酿蜜。”安芝见她还要开,忙赶上去将酒坛抢过来,“喏,两坛是给你的,王掌柜那儿好不容易抢来的,这坛留给师公,等会儿我就去拜访他老人家。”
卿竹微眯着眼看她,轻呵了声:“你师公怕是喝不上了。”
安芝抱着酒坛坐到她对面:“怎么会,师公最爱喝这个了。”
“知知啊,你有事找你师公。”卿竹一下看出了她的目的,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还是为别人来求的。”
安芝也没否认:“我一个朋友,腿疾多年,一直没有好,我想来向师公讨教一下,看看是否有办法让他能够好一些。”
“师傅他闭关了。”卿竹看了她一会儿问,“朋友是男是女。”
“男的,是金陵城里的沈家大少爷,那我先去拜见师傅。”安芝起身抱着酒坛,叫了声宝珠后往外跑。
“男的?男的!”卿竹抬起头,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她哎了声,“把酒留下啊。”随后拿起酒坛又给自己灌了好一口,轻叹,“转眼十载……”
……
回到了宜山馆内,对安芝而言就和回到家没什么分别,离开时馆内遭了大火,两年后新修起来,当初的痕迹是半点瞧不出了,安芝在福客堂内找到了师傅,她正替一位福客刚刚纾解完心事,送了人出去,就看到一路跳过来的徒弟,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随后神情就严肃了下来,呵斥:“站住!”
安芝即刻停下来,乖乖走了正经:“师傅。”
“你回来做什么。”净慈带她进福客堂,“不是去了金陵。”
“想找师公,但师叔说他闭关了,师傅,师公何时出关?”安芝跟在她身后,随着她插香,又拜了拜天尊。
“你身体不舒服?”净慈扭头看她,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病了的,“若是替别人求的,就回绝了,你师公多年不曾替人看病,过往也是觉得与你有缘才将你收在这里。”
“师傅~”安芝又跟着她出了福客堂,“师公又没见过他,万一见过之后也觉得有缘呢。”
净慈带着她一通拜过来,没回答她的话:“你这回留几日?”
要是可以,自然是留到师公答应,可现在师公闭关,师傅又直接给拒绝了,她连面都没见着,没机会说沈帧的病情。
“既然来了,就去换上衣服,明日早课不要迟。”净慈说完就把她扔在了远处忙去了,安芝抬头看外边的大鼎,在这里,无处不透着令她安心的气息。
“小姐,您以前就是呆在这儿的啊?”
“是啊,小的时候第一天到观里,师傅就要求我早课不能迟到,你猜什么着,我接连迟到了半个多月。”
那时她年纪小,身体又弱,还娇气的很,迟了早课的理由各种各样,起不来,人不舒服,不想去,还哭闹过,但每次师傅都有办法把她带过去,就是哭闹,也是让她坐在蒲团上哭,哭的时候还不许别人理她。
没多久她就彻底老实了。
“……”宝珠还是第一次听到能把小姐治的这么彻底的人,不免对刚刚那位冷面的师傅产生了崇拜。
“小姐,咱们真的要在山上留住。”宝珠算了算来回的路,若真住上十天半月,怕是来不及回去过年。
“明天就走。”若是见不到师公,安芝也不在这儿叨唠她们,“走,我先带你逛逛这儿。”
安芝带了宝珠走了一圈后,天色暗下来,一个时辰后,屋外传来了声音,推开去,迎面就是个酒瓶子,卿竹站在那儿,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明天就走了罢?来陪师叔喝一会儿。”
熟门熟路上了塔顶,冷风吹着,本该叫人清醒,卿竹却显了一脸的醉意,安芝知道她怕是已经将两坛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别让师傅瞧见了。”
“她瞧见的次数还少啊。”卿竹躺在那儿,扭头看她,两年不见,一下便成了个大人,“知知啊,你为何要替那沈少爷求药?”
“他救过我啊。”安芝再一细想,所能罗列出来的好有很多,抹了又肯定的加了句,“他还给林家行了便利,不是您说的嘛,要知道感恩。”
卿竹轻啧了声:“这是我教你的没错。”知恩图报,可就是不知最后是用了什么去报答。
“师公这回在闭关,我下回来也行,就当来看看你们。”安芝觉得师叔今天的状态有些奇怪,像是喝醉了,要知道她是喝再多都没见醉过的人。
卿竹笑了:“傻丫头。”
安芝一愣,她哪里傻了。
“山下好不好玩。”卿竹忽然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有好久没有下山去了。”
安芝越发觉得她不对劲,这顾左右而言他的,师叔到底想说什么?
盯了一会儿后,卿竹忽然在她额头上用力拍了下:“明日回去了,别来找我道别。”卿竹那一下打的有些猛,她的袖口中忽然掉出来了个银色小镯子,像是小孩戴的玩样,上边还垂了两个小铃铛,看着像是旧物。
在安芝去捡之前,卿竹飞快的捡起来藏到怀里,催她:“快喝,这两年不见,武功也退步了,酒量也退了,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承认你了。”
安芝无辜的很,她哪里退步了,明明醉的是她。
这时山风一阵,刮的人脸都有些疼,塔下传来了净慈冷静又藏了怒意的声音:“卿竹,你想再罚半年禁闭是不是!”
卿竹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安芝怔怔看着她,禁闭半年?难怪王掌柜会说许久不曾看到师叔,可她犯了什么事,会被禁闭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