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红珠

漫步长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八一中文网 www.81zw.so,最快更新侯爷的原配最新章节!

    郁全胜被吴仲林拉着, 脚步虚浮地回到将军府。

    府里气氛低迷,两人才进了垂花门,便见精心装扮过的郁霜清一脸喜气地过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一见两人的模样, 面色瞬间大变, 阴沉下来。

    “胜哥儿, 我听你院子里的人说,你一宿未归, 这又是去了哪里?”

    郁全胜身上沾着的脂粉味混着酒气冲进她的鼻子, 她眉头紧皱,不善地看着吴仲林。这个破落户, 成天不务正业,常在她面前出现, 令人烦不胜为烦。

    吴仲林微弓着身体,露出讨好的笑容, “郁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郁霜清正眼不瞧他, 一想到将来要嫁给他就满心的恼怒。他偏生还不自觉,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 把胜哥儿哄得团团转, 由着他天天往将军府里跑。

    “我要去何处,吴公子也要管吗?”

    “小生不敢。”吴仲林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瞧她一眼。

    她冷哼着, 算他识相。脚步不停, 从他们身边经过。随着香风拂过, 吴仲林深深地吸了一口。大家闺秀身上的香气就是比勾栏那些女子的好闻,清雅淡然。

    就不知将来上手,是不是也比那些风尘女子多些雅趣。

    这娘们现在无论多横,最后还不得乖乖进他吴家的门。他就不信,以后成了他的人,她还敢朝自己甩脸子!

    郁霜清寒着一张脸,带着丫头出了门,乘轿一路前往京中最热闹的街市。前两日,她就与方恬雪约好,要去珍珑阁挑选首饰。

    方恬雪比她早一步到达,神色淡淡的。

    若不是碍着表姐妹的关系,她是真不愿意赴郁霜清的约。头两次对方相邀,她都找借口推拒。凡事不能再三,郁霜清第三次相请,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推。

    母亲说过,小姑心术不正,这位表姐最肖小姑,看着教养不错,实则与小姑一样,满肚子的歪心思。

    加上将军府前段时间闹出的事情,虽然被压下去,可表姐胸前有红痣的事情,一直在腌臜之人的口中流传着。

    每每听到,她都面红耳赤,恨不得撇清关系。

    郁霜清熟门熟路地进门,径直上了二楼。

    方恬雪收起思绪,迎上前去。

    珍珑阁是京中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爱结伴来阁中挑选中意的首饰。

    郁霜清和方恬雪姐妹是阁中的常客,一个将军府嫡女,一个侯府嫡女,论身份皆算得上贵女。

    然而最近一段时日,郁霜清较少出门,已有许久没有来逛。阁中的掌柜见她进门,眼神闪了一下。

    连带着二楼另一边的两位夫人也跟着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恬雪表妹。”

    郁霜清走近方恬雪,亲热地挽起对方的胳膊。方才出门时遇到吴仲林而产生的恼怒渐渐压下去。

    方恬雪不着痕迹地抽开手臂,指了一指不远处的柜阁。“表姐,听掌柜说最近新制了一批首饰,我们过去看看吧。”

    郁霜清立马被柜阁中的光芒吸引过去,错过对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珍珑阁里的首饰一向精美,将军府与广昌侯府都不算底蕴深厚的人家。表姐妹二人常来阁中逛,却时常是看得多,买的少。

    此次亦不例外。

    郁霜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雕花锦盒,盒内的黑绒缎布上,摆放着一套红宝石头面。造型精致,镂金流光溢彩,宝石宝润透亮。

    她有些意动,若是那死丫头没有把嫁妆要走,或许她还能咬牙让掌柜给自己包起来。

    如今,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越是想着,心中越是不忿。凭什么,天下的好事都让死丫头一人占去?

    “掌柜的,把这套头面给我包起来!”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只见掌柜忙笑吟呤地行礼,命伙计把那套红宝石头面收起。

    郁霜清回过头,就看到红衣张扬的程绮罗。

    程绮罗一手还拿着马鞭,大红的衣裙,高筒的骑马长靴。意气风发且神态傲然,她眼角微挑着,像是在街边随意买一个小玩艺儿。

    如此大手笔让郁霜清红了眼,心里越发的怨恨。

    方恬雪见过礼,笑道:“今日倒是赶巧,不想在此地碰到程八小姐。”

    “确实是巧。”

    程八昂着头,似乎并不愿意与她们套近乎。

    京中人都知道,不光是方成两家不对付,其实方程两家也是不对付的。程八性子直,不懂掩饰,见到她们自是不会亲热。

    方恬雪并没有生气,程八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早就见惯不惯。

    郁霜清就不一样了,以前他们将军府还太平时,因着父亲与程家的交情,程八对她还算有些好脸色。

    莫非程八是因为那些事情…所以才看轻自己?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程八小姐,您喜着红色,这套红宝石头面与您再是相配不过。”

    程八听到她的话,轻哼一声,“那是自然,我不比郁姑娘你自带红珠…”

    郁霜清轰然色变,她没有想到程八会说这样的话。什么红珠,不就是暗指她身上的红痣。怎么会?程八怎么会如此羞辱自己,半点面子不给。

    以前,程八虽然不喜她,好歹还有给几分面子。京中从不缺好事之人,尤其是程八对锦安侯的心思。

    早有人把她一直肖想锦安侯,不惜陷害自己亲妹妹的事情告诉了程八。

    对于任何肖想锦安侯的女子,程八都不可能有好脸色,尤其还是郁霜清这样的令人不齿的行为。

    “程八小姐,霜清一直敬重你,你为何……”

    “我为何这样?本小姐性子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最是看不惯别人耍手段,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我若是郁姑娘,早就臊得闭门不出,哪里还敢招摇过市,不知廉耻地出门晃荡。”

    此时小二已将头面包好,双手呈上来。

    程八一把接过,丢下一句记在司马府账上的话,人已潇洒出门。

    留下羞愤的郁霜清与一脸尴尬的方恬雪,原本就看热闹的两位夫人开始窃窃私语,朝她们指指点点。

    方恬雪拉着郁霜清,小声道:“表姐,我们回去吧。”

    郁霜清一把甩开她,“怎么?你也嫌我丢了你的脸?”

    “没有的事,那件事情错不在你,都是钟山伯府的五公子酒后失言。好在你将来要嫁给他,倒也不用太过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郁霜清吼道,瞥见铺子里掌柜伙计,生生把那满腔的怨言咽下去。

    她掩着面,狂奔出去。

    一坐进轿子中,急命轿夫赶紧回府。

    不想在门口,正碰到走出来的吴仲林。所有的怨恨全部都涌上心头,她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大声怒斥。

    “你怎么如此不知趣?你以为天天死乞白赖地巴着我们郁家,我就能嫁给你吗?你也不好好思量思量,你们吴家是什么身份,我们郁家是什么身份,你居然痴心妄想,想让我嫁进伯府,简直是做梦!”

    吴仲林眼底划过狠色,脸上却是羞愧难当。

    “郁大小姐,小生知道您委屈。您放心,小生既然毁了你的清白,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除了小生,放眼京中,可还有人愿意娶您为妻?”

    他姿态放得低,郁霜清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讽。

    “你满口胡言!就算是订过亲,我也不会嫁给你!”

    她怒不可遏,愤然进府。

    不想,他突然伸出一脚,她来不及收回腿,一下子跌在地上。

    “郁大小姐,你可有伤着?”

    吴仲林急忙扶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真当自己是天仙圣女,满京的乞丐都知道你胸上长着红痣。若不是我可怜你,只怕你就要与那些下贱人天天滚草垛子。到时候,你这一身皮肉,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她面色煞白,看到他嘴角毫不掩饰的残忍,打了一个寒颤。

    而他,在扶她起来后,脸已变化,全是心疼。

    “你可有磕到哪里?”

    “没…有”郁霜清努力挣开他,慌不择路地跑进府里。

    心“咚咚”地跳着,又惊又怒。

    那样的男人,她不能嫁!

    她一路跑进方氏的院子,方氏正在教训郁全胜。言辞激烈,怒其不争。

    郁全胜酒气未醒,姿势不雅地半躺在椅子上,毫无仪态地打着酒嗝。涣散的眼半睁着,不复往日的清明。

    方氏两穴“突突”地跳着,胜哥儿这副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最近没少流连烟花之地。

    为了让儿子能有出息,她不愿意胜哥儿跟着将军舞棒弄剑,一心期盼胜哥儿能走科举入仕。谁知道不过是短短一段日子疏忽,他就沾上不好的习气。

    “母亲,您说够了没,说够了儿子要回去歇着…嗝…”

    方氏被郁全胜如今的模样气得倒仰,偏生眼下他人未清醒,再是如何喝斥他都听不进去。只把她一颗心像放在火中烤着一般,气到生疼。

    “娘…”

    郁霜清进来,未语先流泪。

    方氏抚额,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温婉大气的女儿,哪回出门别人不是交口称赞。她一心想把女儿嫁进高门,谁知千般算计,最后竟是要嫁进钟山伯府那个破落户。

    还有她的儿子,她不愿意儿子与将军一样做个武夫,执意让他读书。胜哥儿还算争气,在学堂中颇有些才名。

    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学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还逛窑子。

    儿女们不得心,将军也与她离了心。她都不记得将军有多少天没有踏进她的屋子,那几个狐媚子,以前看着还算安份。最近不知怎么的,居然敢和她明着做对,留将军过夜。

    郁霜清不知道方氏腹中官司,只觉得自己今日受到莫大的羞辱,满心的怨恨急需得到安抚。

    “您答应女儿的事情何时能成?女儿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别人的白眼,听到别人的明讥暗讽…”

    “你可是又听到什么了?”

    方氏脸色变了几变,语气不自觉地尖锐起来。再看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郁全胜,歪着身子一动不动。细一看去,不想竟然睡觉,还犹自打着鼾声。

    如此粗俗的举止,与之前判若两人。

    “娘…都怪胜哥儿。您看看他,好的不学,偏要成天与吴仲林那厮混在一起…娘,吴家就是狼窝虎穴,女儿万万不能嫁!”

    方氏眉心都是疼的,她何尝不知道吴家破落。

    哪里知道那吴五公子看着老实,却原来是带坏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都怪她最近一心扑在将军的身上,天天盯着那几个姨娘,这才忽略了儿子的教养。

    “你们几个把少爷扶回去。”

    她召来婆子丫头,沉痛地看着满身酒气睡去的儿子。

    婆子丫头们一齐使力,把郁全胜扶起来。郁全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扶他的丫头,不满地咕哝,“叫你们妈妈过来…怎么给爷弄…这些个丑玩意儿…”

    方氏的脸阴沉得吓人。

    下人们不敢耽搁,忙把郁全胜扶出屋。

    也难怪郁全胜不满,方氏一直防人防得紧。挑的丫头婆子都是长得极为普通的,就是怕万一有人心存妄想,仗着有姿色爬了郁亮的床。

    “娘,您不是说有法子吗?女儿不能再等了,再等只能嫁进吴家。您不知道,那死丫头半点事都没有,听说在侯府里当家做主,连侯爷都对她言听计从。娘…我不甘心,凭什么她能过那样的好日子,而女儿只能躲着不敢出门?”

    郁霜清说着,流出痛恨的泪水。

    方氏的心也不好受,她被成氏压了那么些年。自打扶正后,她的心里就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她的女儿,一定要踩着成氏的女儿上位。

    但凡是那死丫头的东西,以后都是清姐儿的。

    就算现在计划出了变故,清姐儿不能取而代之,她也不能容忍那死鬼的女儿过好日子。

    恰在此时,有个婆子跑进来,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色大变,厉声问道:“当真,没有听错?”

    “千真万确,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好,真好!将军可真对得起我!”她喃喃着,眼神慢慢变得阴狠,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缓缓地坐在凳子上。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婆子离开后,郁霜清忙问道。

    什么事?

    方氏面露嘲讽,将军近日夜夜快活,现在居然敢在白天就歇在楚姨娘的屋子里。还趁着酒兴说什么只要楚姨娘能生下庶子,就抬为平妻的话。

    郁亮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还想有孩子,他这辈子都别想!

    “母亲无事,你放心,就算你嫁不成景侯爷,那死丫头也别想安安稳稳地当什么侯夫人。”

    她的话,暂时安抚了郁霜清。

    郁霜清走后,她目光盯着桌上的茶壶杯子,沉思良久。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她才慢慢起身,坐在妆台镜前,仔细地装扮一番,然后出了门。

    夜里亥时一刻,正与妾室快活的郁亮猛然一瘫,倒在楚姨娘的身上口吐白沫。等到大夫赶到时,人虽然救下,却是口鼻歪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此症状,极似马上风。

    方氏大怒,命人把楚姨娘当场乱棍打死。

    送走大夫后,她独自守着郁亮。郁亮眼睁着,嘴里嘟哝,半个字也咬不真切。但他的眼神中有恐惧,有怒火,还有怀疑。

    “将军,都是妾身不好,让您遭到楚氏的算计。妾身实在是想不到,她为了争宠,居然给您下虎狼之药。您放心,妾身已将她乱棍打死,您就安心养病吧。”

    “呜…呜…”

    郁亮心里很急,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可脑子还是清明的。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夜里临去楚姨娘的屋子之前,方氏曾送来参汤。他当时以为方氏刻意讨好,自是把汤喝得一干二净。

    方氏还大度地劝他保重身子,莫要操劳。

    他心中得意,看她伏低做小,越发觉得女人不能惯着。

    今夜不知是他心情好的缘故,还是参汤确实大补,总之他与楚姨娘在床第之间很是尽兴。直到他越战越勇,根本停不下来,他才觉得有些不妙。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般,一直疯狂地索取。

    他心知有异,脑子血气一冲就晕死过去。

    醒来后,他就变成现在的模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看着坐在床边的方氏,没由来的觉得心惊肉跳。

    他是愚笨不聪明,但不是傻子。除了那碗参汤,他找不到第二个可疑的地方。

    “呜…呜…”

    “将军,妾身知道您难受。可是再难受,您也得忍着。您不能死,您要是一死,清姐儿就要守孝三年。三年花信之期一过,她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还有胜哥儿,明年就要下场,被你一耽搁,必会生生错过年少成名的机会。所以,将军您真的不能死啊!”

    郁亮越发的心惊,方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毫无悲痛。

    这个妇人…居然如此心毒…

    “将军,妾身自愿委身为妾。多年来,一直视将军您为天。为了将军,妾身忍受着成姐姐的磋磨,不知偷偷流过多少泪水。妾身想着,只要将军您怜惜妾身,妾身纵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心值得的。”

    方氏看也没看他,像是陷入往事之中,眼神空洞。

    “妾身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将军您对妾身的宠爱一辈子都不会变心。为了您,那些欺辱折磨算什么。为什么?您为何要听信别人的话怀疑妾身的清白,除了您,妾身心里装不下任何人。您可知道,这些日子,您天天宿在姨娘们的屋子里,妾身是怎么熬过来的?妾身的心在滴血,心像被绫迟一般,鲜血淋淋…”

    “呜…呜…”

    方氏见他头摇着,急得满头大汗,温柔一笑。轻轻地抽出帕子,细细地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您看您,急什么?妾身以后天天陪着您,哪儿也不去。”

    郁亮使劲地抬起腿,无奈不由人,根本起不了身。

    他用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她则笑得温婉。

    “将军,您是不是饿了,妾身这就亲自去给您准备吃的。”

    说完,她优雅地出门,临走前还朝他微微一笑。出门后,她的脸色立马变得哀痛,吩咐下人们好生侍候将军。

    “娘,爹怎么样了?”守在门外的郁霜清急急上前相问。

    “你爹没事,只是以后都不能再出门…”

    不能再出门,那就是站不起来了…

    郁霜清想着,略微有些遗憾。若是父亲死了,那她就能以守孝之名,三年不再谈婚论嫁。说不定钟山伯府不想等,会主动退亲。

    方氏垂着眼眸,嗓子低哑,“你父亲病倒了,身为出嫁女,理应回来侍疾。”

    郁霜清眼睛一亮,心下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