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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知道重光是怎么死的, 凌夜想了想道:“他以为最根本的原因在你身上,这才想要杀你?”
重天阙默了一默,道:“算是吧。”
凌夜道:“怎么说?”
重天阙:“他只记得要杀我, 和我喊他兄长,别的他都不记得了。”
凌夜恍然。
难怪那个时候,他看着重光,眼神会那么悲哀。
不惜造成杀戮万千, 费尽心思也要复活的人, 成了僵尸便罢, 过往的一切全不记得,还一门心思地想要杀自己……
如何能不悲哀?
重天阙这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是因为青天泪吗?”
无法容忍自己被忽视的江晚楼高声应是, 凌夜也闻言回神, 说了句是。
岂料重天阙还是没理江晚楼, 只问凌夜:“你是替郁九歌要的?”
女儿吟这种毒, 起初是江晚楼怂恿他下给郁九歌的。
他和郁九歌是势不两立, 每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错,当时同意下女儿吟, 也是为了能让郁九歌被毒性控制,从而丧失战斗力, 好让他和江晚楼更容易对付。
但自从在金玉宫碰到凌夜后, 他就没再起要杀郁九歌的心思。甚至还想着, 郁九歌倘若来找他要青天泪, 他能给就给, 最好是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继续斗下去了——
至尊本就不好杀,更何况还有个实力不在他之下的人做帮手,那别说想杀了,就是再想找机会下女儿吟,都是难如登天。
他和江晚楼之所以会联手对付郁九歌,说到底,也不过是怕他更进一层楼,夺了他们二人原有的利益。
平心而论,郁九歌只要不死,早晚会突破至尊,也早晚会把利益重新洗牌。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郁九歌身边多了个凌夜,以他和凌夜的关系,不管他突破与否,他都是要把他的东西让给凌夜一些。指不定等凌夜正式封尊了,连道场都要帮忙建。
如此,按照江晚楼的话来说就是,与其眼睁睁看郁九歌把利益夺走,不如他们主动点,送给凌夜。反正人姑娘家瞧着也不是白眼狼铁公鸡,人情在手,天下我有,他们总不会太过亏本。
江晚楼的歪理总是这么有理有据,是以重天阙十分轻易地就被说服了。
也所以,尽管问出那么一句话来,但其实重天阙已经预想到凌夜的回答,她肯定是替郁九歌要,好给郁九歌解毒。
果然,凌夜说道:“是替他要的。”
重天阙便道:“白云酒和仙台泽你都拿过了?”
凌夜点头。
重天阙道:“青天泪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凌夜问:“什么事?”
“不准杀重光。”未等凌夜回话,他又道,“此次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他醒来,才让他酿成大祸。以后我会时时看着他,再不让他一个人躺棺材里了。”
凌夜还没说话,江晚楼已经大呼小叫道:“什么?不让他一个人躺棺材里?你是打算和他一起躺棺材里吗?”
重天阙道:“不行吗?”
江晚楼道:“……你可真是个变态。”
重天阙终于舍得看他一眼,回道:“彼此彼此。”
老实说,以重光现如今的躯体,即使造成更大规模的杀生,吸收更多的阴气,实力最多也只能与帝君之境的修者相仿,再高点的准至尊则是完全没可能的事。
且重天阙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才让重光勉强复活,外人若真要让重光重新回归死亡,他怕是能直接疯掉。
最重要的是,僵尸又不是异兽,后者无法封印,必须斩杀,前者却是能很轻松地进行封印镇压。重天阙如能在日后真的看住重光,不让重光到处乱跑,这等你杀我我杀你的家务事,凌夜自然是不愿去插手的。
况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杀重光。
当下再度点头,道:“没问题。”转而道,“说来我还有一事不解,希望你能回答我。”
重天阙道:“什么事?”
凌夜道:“你是怎么做到让重光长大的?据我和江晚楼推测,重光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你是怎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从未听过有什么秘法能让死人长大。”
重天阙摇头:“不是长大。”
“那是什么?”
“是给他换了身体。”
“……换了身体?”
凌夜想到什么,指尖不自觉地一颤。
重天阙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只继续道:“当初重光被推下去后,我有些走火入魔,并不太记得做了什么。清醒之后,我发现重光的魂体在我手里拘着,没让鬼差带走,我就想复活他,但失败了。”
复活并不是简单地把魂体塞入肉身,就能让人死而复生。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生灵在真正的死亡,即魂体离开躯壳后,还能再躺回去,重新活过来。
重光的复活理所当然的失败,重天阙却没有气馁,他循着重光魂体对阴气的需求与渴望,来到朝尊崖,凭着此地和大小重山之间的特殊气场建起招阴之地,把重光的魂体养在里面。后又寻来一具男尸,同样养在里面,只等时间足够,他就能把重光的魂体换到尸体里,以招阴之术将其唤醒。
他成功了。
虽然重光醒后,并不记得生前发生过的种种,还成了不同于活人也不同于死人的僵尸,但到底是成功唤醒,重光的魂体与这具躯壳融合得极为完美,连重天阙都常常会以为重光是刚死不久,而非死了好几十年。
因此,他也曾想过,复活一道,多少前人走过,都没能摸索出什么来,反倒他一走就成功一半。大抵他在邪魔外道上是真的天赋异禀,否则光有机遇是根本行不通的。
重天阙想着,神色微黯。
终究意难平。
而听完他的讲述,凌夜握了握手指,强自镇定道:“我问你,凌怀古,你认识吗?”
重天阙想了想:“凌怀古?那是你父亲。”他显然还记得在金玉宫里的所见所闻,但最后还是摇头,“不认识。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夜没有回答,继续问:“你有把你给重光换身体的秘法说给其他人听吗?”
重天阙看她一眼,颔首道:“有。”
听到这里,饶是围观的江晚楼都听明白,凌怀古怕也是被换了魂体,否则凌夜绝无可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想通这个关键,早在云中岛时就盘亘在江晚楼心中的疑惑,也总算解开了。
怪不得凌夜不管到哪都要带着凌怀古,怪不得凌怀古都那样对她和她娘了,她也仍然没杀他,好好地养着,却原来,凌怀古根本不是她亲爹!
早知内情的郁欠欠则上前两步,想要握凌夜的手。
大概此时的凌夜急需支撑,郁欠欠才碰到她的手背,就被她一把搂进怀里。
因为身高的缘故,这样面对面的姿势能让郁欠欠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又快又重,仿若擂鼓。她身体也在细细地发着抖,即使抱着他,也仍抖得厉害,难以自抑。
他仰头看她,入目是不知何时起了血丝的双眼,漆黑的子时火原本静静蛰伏在底部,这会儿却时不时腾起一小簇火苗,是她快要控制不住了。她紧盯着重天阙,好似在强忍着让自己不要爆发,脖子上青筋凸显,整个人的气势都在瞬息间攀至巅峰。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忍到极点,声音变得嘶哑,听起来仿若刀割。
她问重天阙:“你给了谁?”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重天阙微微眯起眼,语速缓慢道,“我只记得是个男人,身材十分高大,肩宽背厚。没记错的话,应该姓金。”
姓金。
凌夜第一反应就是金族。
她还记得,在她离开金玉宫之时,金樽曾告诉她,盗走白头仙的是他们金族直系的某位长辈,是个身材高大、肩宽背厚的男人。
果然是同一个人吗?
想到这里,她低头问郁欠欠:“你还记得金樽说的话吗?”
郁欠欠说:“记得。”
“他说的居然是真的。”凌夜喃喃道,“我原以为他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用了缩骨功,原来根本没用吗……”
看她有些神思不属,郁欠欠道:“快给世殊传信,让他的人去金玉宫查。”
凌夜闻言回过神来,松开抱着他的一只手,立即给世殊传信。
然手抖得厉害,以法力写的字歪歪扭扭,完全不成样子。还是郁欠欠帮她写好传过去,她盯着虚空等,没多久等到世殊的回信,说这就加派人手去金玉宫,她酸涩的眼睛一眨,总算缓过来,气势都立即散了。
郁欠欠拍拍她的背,低声道:“没事,能查到的,不要急。”
只要能查到那个男人是谁,余下的一切就更好查明。
凌夜说:“嗯,不急。”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了一贯冷静,“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急于一时。”
郁欠欠没回话,只又拍拍她的背。
她重新抱紧他,小声道:“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郁欠欠说:“你在害怕吗?”
凌夜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金樽和重天阙看到的都是真人的话,那个人究竟是有多么自信,才会觉得他做的那些不会被人查到?”
郁欠欠:“可能因为有人在帮他吧。”
凌夜:“……你是指金玉露?”
郁欠欠“嗯”了声。
于是凌夜再度陷入沉思。
眼看自家大姑奶奶最忧心的事有了着落,江晚楼道了句恭喜,然后转头同重天阙道:“快把青天泪拿出来,我一滴,我大姑奶奶两滴。你之前送我的那滴坏掉了,我都不能当传家宝了。”
话音刚落,重天阙还没有所回应,但听“哗”的一下,一道影子从他先前被捆绑着的石壁前破水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离水潭最近的云缚袭去。
正是被藏起来的重光。
重光速度太快,江晚楼才循声看过去,他已经踏水到了云缚背后,尖锐的泛着黑光的指甲对准了云缚后心,下一瞬就能将其洞穿。
江晚楼面色大变:“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