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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漆黑一片, 只剩一人一影在对峙。
被攥在掌心, 周高远完全被他的气势吓住了, 整个蜷成一团, 瑟瑟缩缩的看着男人。宿炎飞却还觉得不够解气,没有松手, 而是像拎小鸡一样, 把影子提到自己身前。
“还有……”他嗓音低下来, 满满都是杀气:“为什么找上老头?”
因为他欲对王不轨——周高远如是想, 但他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你, 你还好意思问……”影子牙齿颤颤:“把王推向那种地方!还不许我报仇了不成!”
宿炎飞明白过来。原来这只蠢影子觉得骆泗会掉下去是因为人类。
愚蠢!民事局连他们的老巢都没找到, 又哪来的精力刺杀青年?
他勾起半边唇角,霎时杀气满满:“回去仔细问你们的王。如果再有这种举动,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以前, 宿炎飞从未觉得自己与教皇有多亲近。按理说,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就是养条鱼都该有感情了。
但两个月前的宿炎飞就是觉得,和这个人之间隔着深深的沟壑。他对自己的确很好,但却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却是莫名其妙和教皇融洽了不少。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宿炎飞还记得两个月前, 自己胸中那些烦闷、郁结,就像刚从炸.药桶里掏出来似的, 却全不知道原因。
也许是民事局的氛围, 老人的关心, 又或者是与那人的相遇, 将这一切都治愈了。
在他凶狠的目光下,周高远忙不迭点头。云絮在弦月边飘过,遮住清冷的月光。
地上的王嘉骏轻吟一声,似乎即将醒来。走廊隐隐传来脚步声,该是换班的时间了。
周高远还被男人掐着脖子,整条影子都差点哭出来:“大哥大哥,你能让我走了吗……”
不知为何,一碰上这个陌生的人类男子,他就想俯首称臣,比碰上王的时候还要夸张。
宿炎飞眯起眼,终于在门被敲响的时候,大发慈悲松开了手:“滚吧。”
影子化为一缕黑烟,忙不迭从窗口逃开。月光一暗,宿炎飞没有犹豫,点亮了墙上的符文。
霎时间,整个房间雷光大盛!
敲门那人注意到雷光,瞬间推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宿炎飞背对着房门,没有回头。王嘉骏倒在他脚边,不省人事。
“有影子来救他了。”宿炎飞淡淡道:“我察觉到,但还是没有拦住他们。”
青年深深皱起眉,赶紧把王嘉骏扶起来。他知道宿炎飞就住在民事局旁边,所以此刻看见他,也没有起疑心。
影子被劫走的事很快就惊动了教皇。第二天一大早,黄局长就赶到了空荡荡的房间。
他皱起眉,在宿炎飞的陪伴下,检查墙壁上的符文。
“没有入侵的痕迹……”老人沉吟。
宿炎飞点头:“的确是个高手。”
黄局长打死都想不到身旁人就是那个内应。他只是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叹一口气:“跑了就算了吧。”
宿炎飞全没想到此事就这样顺利揭过。他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不查了吗?”
“不查了。”黄局长背着手转过身。王嘉骏还在门边揉着脖子,昨晚那一下实在是把他打得有点疼。
“B市那边有好消息。”黄局长说:“他们发现了影子曾待过的巢穴。”
宿炎飞心头一跳。不过老人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遗憾的是,那群影子已经收拾好跑路了。”
宿炎飞点头:“果然很胆小。”
二人交谈间,已是渐渐远离了杂物室。狭长的走廊间,老人似是不经意提起一句话。
“对了,你知道吗?B市那群影子的聚集地……”他没有回头,只留给身后人一个背影:“是骆总旗下的房产。”
宿炎飞脚步一顿。心脏猛的跳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他们企业还搞房地产?”
“对啊。”黄局长依旧神态轻松,看起来真是随口一提。想想也是,如果发生凶杀案的房子开发商也要负责,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宿炎飞松口气:“那我去提醒他一声,让他小心一点。”
“是得提醒。”黄局长颔首:“毕竟A市这边排查的影子聚集地,正在往骆总的住处靠近呢。”
宿炎飞脚步一顿。目光尽头,黄局长已经走到了办公室。
老人手搭在把手上,脸微微侧过,眸中划过一缕精光。
“宿炎飞,我养了你十几年。”黄局长咳嗽了两声:“别让我失望。”
身体中冒出一缕寒意。宿炎飞面无表情,目送着老人关上门:“放心。”
教皇起疑心了。
没有迟疑,男人迅速的回到自己办公室,背上单肩包。桌对面的小王还在揉脖子,见他此举,打了个招呼。
“宿哥,你又要出门了?”
自从那天宿炎飞抱了一堆小雏菊来办公室,工作期间就出去得越发频繁起来。王嘉骏嘿嘿一笑,几乎可以肯定宿哥是谈恋爱了。
就不知对象是谁,能让脾气暴躁的宿哥化为绕指柔,天天翘班去哄她。
宿炎飞的心情却远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平静。疾步来到骆泗的公司,不需要秘书报备,他已径直推开了房门:“骆——”
青年正在打电话,见状,手指搭在唇上,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宿炎飞安静下来,忍着暴躁,坐到青年对面。
“是这样没错。”骆泗的声音很平静:“必须训练他们控制食量。”
宿炎飞提起耳朵,这样的青年是他从没见过的。
骆泗在和管家说话。那头苍老的声音好像颇不理解:“您是要我们压抑本能吗?”
骆泗颔首。这群影子的习性就像动物一样,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也全不会掩盖内心的想法。
但若一直这样,和野兽有什么区别?骆泗一直觉得,本能是可以通过训练压抑的。
就像人体的欲.望会被名为社会的枷锁层层框住。如果想要与人类和平共处,影子们必须学会这一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是管家沉着的应答声。挂下电话,管家思考着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
王要求他们从罐装食物做起。在日常的进食中,压抑自己的本能,只汲取足够生存的用量。
如果可以在罐装食物这一层做到,等过一段时间,就从死刑犯一类入手,尝试着汲取他们的恶意,而不伤害到人的本体。
听起来很容易。但管家知道,要将这群野兽训练成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
然而这是王所布置下来的命令——他要求影子们为了生存,向人类退一步。管家转过身,从储存架上拿下两罐恶意,面无表情的出了门。
“开饭了。”
骆泗挂掉电话后,宿炎飞就凑了上去。男人有些压抑不住,即使心急如焚,还是先在对面人鼻子上掐了一把:“有事要告诉你,大事。”
骆泗避开那只不规矩的大手。自从男人上来了,办公室外就叽叽喳喳的,不知“路过”了多少人准备偷听八卦。
青年坐姿端正,一本正经,闹得宿炎飞更想去骚扰他。他不得不勉强压下心中的骚动,眸子像饿了十天的狼。
“你知不知道B市……”
“我知道。”骆泗打断了他的话:“影子们已经察觉到了,所以就先搬出来了。”
宿炎飞眯起眼。青年在给他解释,让他觉得很满意。
“但还不止这样。”男人喉结滚动一下:“他们已经查到A市来了。”
“最被关注的巡视地点,还包括了你的宅邸。”宿炎飞双手撑在桌子上,起身,俯视着青年:“你明白吗?”
骆泗倒真不知道这回事,一时有些怔愣。男人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黄局长已经在怀疑你了——因为那是你的房产。”
不知怎么的,听到那名老人在怀疑自己,骆泗心头一跳,霎时变得空落落的。他低下头,轻轻咬住下唇:“那我该如何……”
“你们的厨房呢?”倒是宿炎飞在给他出主意:“能不能在那里面呆着?”
骆泗摇摇头:“影子的生存环境都是经过改造的——除了我——连普通的人类住房都不能满足他们,更何况是那样黑糊糊的地方。里面不适宜生活,不能久留。”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对面青年垂下眼睛,虽然尽力压抑,周身却漂浮着显而易见的苦恼。
宿炎飞心头一紧。他捏住了对面人的手,把那只小小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掌中。
“肯定没问题的。”男人压低声音凑过去:“不如你来我这边住吧。”
骆泗瞬间抬起头,眉眼间尽是惊讶。宿炎飞喉结滚动一下:“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好联系你。”
“那群影子走不掉,就只能住在别墅里。你在我身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也能尽快通知他们。”
再说……宿炎飞摩挲一下掌中细腻的皮肤,压下那些心猿意马。
如果那个据点真被发现了——青年留在自己身边,也可以躲过这一劫。
骆泗抿唇,认真思考了良久。最终,他把手抽出来:“你先回去吧。”
宿炎飞双眸一沉。青年不紧不慢站起身,递了一支笔过来。
“回去前,先把住址告诉我。等我下了班收拾好,就过来找你。”
片刻的静默后,男人一把夺过纸笔,几乎是狠戾地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推门而出,与来时的气势汹汹全然不同,整个人都飘着幸福的味道。秘书抖了抖,挥散身后听墙角的众人——在这站了这么久,连点儿边角料都没听到,还不如直接去问总裁呢。
陈秘书撩起发丝,矜持的走进去:“骆总……”
“来得正好。”骆泗截断她想聊天的想法:“今天应该没其他工作了吧?”
陈秘书点头,便见青年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眼睁睁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走了,肩负着众人的期待,秘书只能呆愣的站在办公室。
情况不太妙。只是被个陌生男人找了一下,永远都兢兢业业的骆总竟然提前下班了?
骆泗倒不知她心里的惊涛骇浪,迅速的回到别墅。见他提前回来,管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王,您是要……”
骆泗沉吟片刻,先对他们叮嘱了许多。无外乎最近小心些,在别墅里待着时,随时听候他的指令。
最近不太平。听明白了骆泗的意思,管家深鞠一躬:“那您是要出去居住吗?”
骆泗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点了点头。这片维多利亚式的豪宅他已经住了几个月了,却怎么也没法习惯。
终于能从三层豪宅中搬出去,他没有丝毫不舍,而是充满了庆幸。
“请您小心。”管家帮他收拾行李:“若是要和人类一起居住,无论何时,请都不要放下您的戒备之心。”
和他待得久了,骆泗也明白管家严谨的个性。为了使他放心,当即点了点头。提着满满当当的行李,他坐上了周高远开的车,一路往目的地行去。
宿炎飞正在疯狂的打扫卫生。
他还记得这间房子两个月前的样子——二室一厅,总面积不过五六十平米。大片的暖黄色墙纸贴在墙壁上,周边卷着黄。
虽然房间窄小,房里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没有一点逼仄感。然而宿炎飞完全记不得自己以前是怎么收拾房间的了,他不过又睡了几天,整座房子瞬间变得一团乱。
若是一个人住也就罢了。但现在心心念念的人不知多久就要来,他除了硬逼着自己收拾,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摆满杂货的书架被他一点点归了位,CD架上的零食也塞进垃圾桶。窗帘大开,夕阳的余晖透进来,宿炎飞还满头大汗,半伏在地上擦拭不知何时撒上去的油。
时钟缓缓指向七点。伴随着叮咚一声,门口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仿若听到指令,宿炎飞霎时起身,随手就把帕子丢进了垃圾桶。他像一阵风般卷去厨房洗了个手,几乎把大半洗手液都挤干,一边还声音沉稳地答了句:“马上——”
敲门声停了,宿炎飞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乖乖等待的样子。飞速把手擦干净,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连蹦带跳到了门前,终于平静下来。
像什么也没发生,宿炎飞深吸一口气,拉开门。不过才分离三个小时,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的一瞬间,他还是呼吸一窒,大脑都被冲击得一阵晕眩。
青年在静静地朝他微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宿炎飞呼吸都有些不顺,他一把拉开房门,正要把人迎进来,手臂突然一顿,身子却霎时僵住了。
昨晚他梦见了这个人。赤身裸体。
——所以内裤还晾在阳台上,没有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