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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依斐忽地闭目, 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记忆都压了回去,再度睁眼时,眸底已看不出波澜。
云依斐笑笑, 对云从愿道:“娘怀着我的时候, 就跟着你到了朔州。我也是出生在朔州,从来也没离开过。我和世子, 是指腹为婚的婚约,那不过是因着你和王爷关系好,咱们这么些年没回去过,长安又从不缺出挑的世家女子,以世子的身份,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
云从愿闻言皱眉,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想着云依斐抛出来的问题。
云依斐见父沉默, 伸手按住云从愿的小臂, 接着道:“爹,你当年险些也被祖父祖母,逼着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若是世子早已心有所属,咱们去也是白白讨人嫌, 我一旦被世子回绝, 那得被人怎么笑话。”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 听她说完了这一席话,云依斐说得对,假如襄王世子,已有中意之人,确实对女儿不好,他也不愿自己嫁给不疼惜她的人。
念及此,云从愿端过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具体如何,等咱们到了才能知道,且此事,还得看王爷的意思,毕竟婚姻是父母之命。若世子已有中意的人选,爹回去跟王爷讲,但若是没有,皆大欢喜。好了,具体的事,等回了长安再说,先不提。”
“嗯。”云依斐笑着应下,段承宇心里的人是钟情,既然爹已答应,待日后回长安,解除婚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段承宇没有什么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曾经尚在王府时,明知段承宇喜欢钟情,是她自己没有及时放下。
那时纯熙就对她说过:“世子瞧着对钟小姐很是痴情,怕是很难瞧见别人,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这般付出,不值得。”
纯熙这般劝过后,她还万般乐观的跟纯熙讲:“痴情好,我还怕他随便就放弃钟小姐呢。这么多年了,他对钟小姐感情不改,足可见是个重情的人,他怎么对别人,日后就会怎么对我。假如他三两月就转性子开始喜欢我,那日后也会三两月便转性子去喜欢旁人。”
她当时哪儿知道感情不可强求的道理,只以为一切都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左右段承宇和钟情因家世很难在一起,自己也不算从中破坏。
蹉跎了十年,她才明白,在男女之情上,不是一味的付出、一味的给出真心就可以换来感情的。
就好比,假如当初也有一个男人为她默默付出十年,但是心里只有段承宇的她,无论那个男人付出多少,她还是不会答应他。同样的道理,她又怎么能强求段承宇一定得喜欢她?用她那十年的付出去绑架他?
这个道理,她用了十年时间才弄明白,云依斐自嘲地笑笑,不再去想关于段承宇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跟爹一起去雁鸣关。
想着,云依斐接着道:“爹,昨日你接到圣旨后,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有条毒蛇咬了你。今早醒来,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梦预示着什么,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道这儿,云依斐眸色中漫上一层悲光,她手下捏紧云从愿的小臂,推心置腹地恳求道:“爹,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事,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云从愿看了云依斐一眼,从她手中抽出手臂,云依斐只觉手心一空,心也跟着一空,她手放在原处,不由微微蜷起。
云从愿道:“斐儿,你娘的死,爹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当年,她也是如今日的你一样,要陪着我上战场。我至今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允了她?若是那日我没有答应,今日就该是你们娘俩一起在府里给我践行。”
云从愿话到此处,喉中一哽止了语,他手捏着双膝,垂下头去。云依斐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可见爹上下浮动的喉结。
半晌后,云从愿抬起头来,说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在府里等我便是。”
说罢,云从愿对守在门口的小厮道:“传饭吧。”
云依斐心知,同行一事怕是行不通。
当年,爹和娘因武相识,但是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成亲。甚至那时,祖父给爹另外安排了婚事,好在他们彼此坚持,最终得以成眷属。
但是没想到,在她六岁那年,娘陪爹出征,受了刀伤,又被敌军围困,导致娘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而殒命。
娘亲芳魂归天后,外祖一家将娘亲的死,都归结在爹身上,跟他断绝了关系。初时,外祖父外祖母还会来朔州看她,可后因朝堂变故,外祖一家迁出了长安,再无音讯。
爹这么些年都没有再娶,焉知不是对娘愧悔深重,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跟着爹走,那她就只好偷着跟出去,左右雁鸣关,她是去定了。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云从愿也让纯熙在桌边坐下,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云从愿回了房间休息,以保路上精神充足,云依斐便带着纯熙先行回了自己院里。
刚从云从愿的院里出来,纯熙便拽拽云依斐的衣袖,说道:“小姐,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提要跟将军一起去?将军明显不愿意,日后莫要再提了,我不想看你们闹不愉快。”
云依斐扭头看着纯熙笑笑,伸手拍了拍纯熙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背,而后道:“纯熙,回屋收拾东西,爹一走,咱们就跟上。”
“什么?”纯熙闻言瞪大了眼睛,不由惊呼出声。
云依斐四处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方才蹙眉对纯熙道:“小点儿声,回房里再说。”
回到自己院里,云依斐前脚刚踏进门栏,后脚纯熙就转过身子挡在她面前,急急问道:“小姐,咱们当真要偷偷跟着将军去?要是出事怎么办?”
云依斐抬眼看向纯熙,神色里满是坚定:“我更怕爹出事。纯熙,爹待你那么好,跟亲闺女没有区别,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不想跟着保护他?难不成,你怕爹责罚?”
“我……”纯熙欲言又止,她自是愿意保护将军。以往将军出征那么多次,从没见小姐如这次一般担心,许是做的那个梦真的不吉利,哪怕只是万一,她也跟小姐一样,定要去保护将军。
念及此,纯熙道:“小姐,你和将军待我如亲人。我怎会怕将军责罚?别说责罚,我这条命给将军我都心甘情愿!小姐,我跟你去!”
果然,纯熙和她无论何时都是一条心。云依斐抿唇一笑,伸手扣住纯熙的手腕,拉了她进屋收拾东西。
到了申时,云从愿的副将来府里跟他汇合,云依斐和纯熙亲送了云从愿上马离去。
云从愿走后,云依斐算着时辰,估摸爹已经出了朔州,而后便和纯熙一同换上戎装,带好可解百毒的解药,在屋中桌上给管家留下一封书信,便从府中后门一同骑马离去,朝着雁鸣关追去。
天色已渐渐接近傍晚,但日头尚在毒辣的时候,长安城襄王府内的旋渊阁里,小厮和婢女正如此时的天气一般,深感焦虑不安。
他们围在段承宇的床榻边,面色不解地看着榻上的段承宇。
但见榻上的段承宇,浑身是汗,衣衫湿得就好像在水里过了一边似的,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将床单揉地一团皱,眉心也是紧紧的蹙着,仿佛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
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四个字:“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其中一个小厮说道:“世子这是梦魇了吗?好端端地睡下,怎么就喊不醒来?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另一个嬷嬷不耐烦道:“别嚷嚷了,我先去请王爷和王妃,你们再喊喊看。实在不行,找个道士来瞧瞧,别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说着,嬷嬷走出了段承宇卧房,小厮正欲再喊段承宇,谁知手尚未来及搭上去,却见段承宇猛然睁眼。他的双眸里布满血丝,神色厉得吓人,小厮伸出去的手,忽地停在半空中,身子不由一颤。
段承宇骤然惊醒,脑中依旧一片嗡鸣,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在何处,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什么地方。
他没死吗?段承宇坐起身,只觉自己怀中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云依斐呢?啊?云依斐呢?莫不是燕朝的人,又将她的尸身劫了回去?
段承宇一声痛苦的嘶吼,宛如一只被夺食的猛兽,他一脚将身旁的小厮踹出去八尺远。
刹那间,他那刚回来一些的神智,再度崩塌。
天上的云就像在墨水里头染了几遍的棉花,密不透光地团在头顶上头,总觉会有场昏天暗地的大雪,但几日了,也不见下。
周朝仪制的送亲队伍,此刻正停在贺兰山关,随队伍送亲的宫婢、太监各个手持礼器,顶着凛冽的寒风,规规矩矩地站着。这浩浩荡荡排了两里地的送亲队,倒是给这灰蒙蒙的天地,添了一份明艳的色彩。
坐着新娘子的婚车车帘被掀起,纯熙伸手将坐在里面的云依斐扶了下来,正红色婚服的曳地裙尾长长托在她的身后。
云依斐扶着纯熙的手,在马车下站定,高挑纤瘦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的面容藏在凤冠前落下的一排金帘子后,除了那双涂着大红胭脂的唇瞧得清晰外,其余皆是一片朦胧。
这时,带队伍的林侍卫拉转马头,朝着云依斐走来,来到云依斐面前,林侍卫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说道:“公主,再往前,就是燕朝的势力范围,公主需换乘他们的迎亲马车……”
说到这儿,林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悲光,顿一顿,而后道:“微臣……只能送您到这儿。”
云依斐点点头,目光越过林侍卫的肩头,朝他身后望去。
但见他的背后,燕朝的迎亲队伍已经守在了那里,带头的,正是燕朝大将——唐义璋。
而唐义璋身后的迎亲队伍,基本不见礼器仪仗,清一色的骑兵,纯熙见此情形,在云依斐身侧略带嘲讽地呢喃道:“这是迎亲,还是押送?”
云依斐恍若未闻,松开了纯熙的小臂,两手叠放在前,绕过林侍卫身侧,目视前方,迎着寒风,不慌不忙地朝山口走去。
唐义璋一席玄色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英武非凡,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皮包着骨头显得棱角分明,眼如鹰一般锐利,本也是个英俊的人,奈何脸上突兀的多了一道疤,从额角斜到鼻翼,狰狞可怕。
自云依斐下马车,唐义璋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直盯着她,神色复杂,似有欣赏,又有恨意。
不多时,云依斐在贺兰山口站定,直到这一刻,她方才回头望了一眼。
山很高,这样的天气里,她只能看见不远处几个村庄的房舍,远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周朝的亭台楼阁藏匿在苍霜的天地中,不见踪迹。
云依斐就这样站着,眺望许久,手不由摸了摸一直放在袖中的镶宝石弯刀。
这刀从未开刃,是当年段承宇送给她的。在她随他逃亡之后,那日他把刀给她时,曾说:“今时我方明你心意,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能应你,日后前途凶险,此刀给你防身。”
就是这句话,叫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的关心,误让她以为,会有等到他回应自己的时候,此后十年如一日,用心扶持与他,女儿做着男儿事,在乱世里为他争一席之地。
待惊觉之时,十年已过,他最终还是无视了他们十年的努力,同意钟丞相的提议去承袭皇位,回到了那个抛弃他的朝廷,立钟丞相之女为后。
许是觉得对不起她,段承宇立后之后,对她说,立后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笼络钟丞相,他会封她做唯一的贵妃,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话放在十年前,云依斐信,可是现在,十年已过,她想骗自己相信都做不到,她不得不承认,段承宇根本不在乎她。
十年的乱世沉浮,叫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在段承宇彻底震碎她的心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这一路走来,虽然初衷是为了扶持段承宇,但她也在这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给了怀才不遇的人机会,给了受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安定,心中亦有了天下复归大同的梦想……
原来,人生并非只有段承宇,她的存在,在段承宇生命中没有重量,却在别人眼中不可忽视。
就在她整理行装,准备拒绝段承宇的封她为贵妃的提议,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时,段承宇却忽然封她做公主,下旨让她去燕朝联姻。
所以,封贵妃也不过是一席空话,她没有去质问他,即便去,不过也是得到一句:为了周朝,为了天下大业,希望她能忍一忍,待他灭了燕,就迎她回来。
不必见面,她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燕朝一直是她的劲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去燕朝猪狗不如的生活,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
云依斐收回目光,取出袖中的弯刀,将其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弯刀掉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冰冷的刀静静躺在那里,竟叫人瞧出一丝被遗弃的悲凉来。
云依斐再未多看一眼,抬脚走过了贺兰山关,踏上了这片——曾经属于周朝,现在却被燕割据侵占的土地。
见她离开,周朝的送亲队掉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渐渐化作远处的一道黑影。
云依斐来到唐义璋面前,待她站定,唐义璋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而后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依斐站在原地未动,开口说道:“从江都至此,我已颠簸三月有余,旅途劳顿,烦请将军在此扎营,容我休息两日。”
唐义璋闻言,落下手,假笑道:“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公主却非旁人可比,留在周朝边境两日,以公主的能耐,本将军唯恐节外生枝,恕难从命。”
云依斐笑道:“忽然想起,将军脸上这道疤,当初还是我留下的,将军莫不是忌惮我,所以才连休息两日都不敢答应?看来当初那一剑,给将军你留下的阴影当真不小。”
唐义璋闻言,嘴角抽搐两下,按下心头毁容的恨意,在云依斐脸上逡巡片刻,而后,他手握着悬挂在腰间的剑柄,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夜幕渐临,便大手一挥,命士兵们就地扎营,士兵领命,各自下马忙碌起来。
唐义璋伸手招来两名婢女,指着这两位对云依斐说道:“公主旅途劳顿,皇上特赐两名婢女,服侍公主更衣起居。”
云依斐扫了那两名婢女一眼,她们虽身穿婢女服侍,但那看似消瘦的身形却分明有着强劲的骨骼,一看便知腿脚功夫不凡。
云依斐收回目光,对唐义璋道:“我身上并无利器,唯一的弯刀已经扔了,放心,我不屑于暗杀,你无须如此防备。”
话已被云依斐挑破,不必再虚与委蛇,唐义璋假笑两下,对云依斐道:“这四周都是我燕朝将士,本将军倒不怕公主明着怎么样,就怕公主来暗的,令本将军防不胜防,这两位婢女,也是大王的好意,还请公主笑纳。”
云依斐扫了一眼周围,但见士兵们,都各忙各的,有的扎帐篷,有的手里拿着碗去找火头军要热水喝,一派安逸松懈之态。
云依斐顺着他的手望去,便见到了燕朝前来迎亲的马车,她看着唐义璋,唇边露出自离开江都三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宛如风雪里盛开的玉蕊红梅,是洗尽铅华后极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