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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需要几种新零件, 齐铁庚和他认识的一个老板联系了, 确认有, 随时可以提货。
“这回采购科抢人抢对了。”采购科长于伟乐得合不拢嘴。
齐铁庚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厂里的难题,是个人才啊。
于科长太高兴了, 提了两瓶好酒到齐家, 打算和齐铁庚好好的喝回酒。到了齐家,他皱起眉头, “铁庚, 你家咋这么小?这都转不过身儿了。你进厂那一年厂里分房子,你分的就是这个?”
齐郁杨抢着答道:“我爸原来分过两间房, 后来工作让给余乐山, 房子也让给余乐山了。”
于科长感慨,“铁庚啊,你心太善了, 对余乐山这个内侄, 你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啊。”
齐铁庚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无私。那时候我闺女的姥姥到家属院闹, 我也是被闹得受不了了。”
齐铁庚又不是受虐狂, 怎么会愿意在余小妮已经把老师工作让给余信的情况下,他再把工作让给余乐山?但余老太十八般武艺使出来,余小妮方寸大乱,他这做女婿的也招架不住。
于科长很生气, “哪有这样做老人的?孙子是她的亲人, 女儿女婿外孙女就不是了?”
“唉, 我妈就是重男轻女。”余小妮红着脸为余老太说话,“农村的老太太都这样。”
于科长不同意,“我老家也是农村的,我父母也重男轻女。可我老爹老娘一直说女儿是客人,要当亲戚来走,对女儿女婿都客气的很!小妮啊,我是个直性子,实话实说,你可别恼,你妈但凡能替你着想一分半分,她就不能这么做。她大孙子要工作要挣钱,你和铁庚就不要了吗?你俩也是拖家带口的,还得养孩子。”
余小妮抹起眼泪。
齐铁庚心疼妻子,悄悄告诉齐郁杨,“去哄哄你妈。”
齐郁杨攀起余小妮的肩膀,“妈你哭啥,以后咱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呗。你和爸都这么能干,爸又回厂里了,在采购科这么风光的科室工作,我以后就等着享你俩的福了,好不好?”
于科长哈哈大笑,“这孩子会说话,不像爹妈那么老实。铁庚,小妮,有这么机灵聪明的闺女,以后就好好培养她吧,别拼命贴补侄子。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孩子啊,还是自己亲生的好。”
“那当然了,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好。我就杨杨一个闺女,她就是我的命根子。”齐铁庚慈爱的道。
余小妮擦去泪水,“我当然是疼爱杨杨的。”
齐郁杨亲呢的问她,“妈,我重要还是余乐山重要?女儿重要还是侄子重要?”
余小妮呆了呆,“你重要,女儿重要。”
齐郁杨咧嘴笑了。
很好,经常性的给余小妮洗脑、讲道理,余小妮会发生变化的。今天是想了想说“女儿重要”,将来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女儿重要”,而且真的做到女儿比侄子重要,那么这个家庭就正常了。
余小妮也是可怜人。余家那样的家庭环境,她从小就得不到重视和关爱,在父母哥哥的漠视中长大,她太渴望父母的承认、家庭的承认了,所以拼命向余家奉献,以求得到余老头余老太施舍的一点点温情。
不过,余小妮虽然愚孝,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如果她心地不善良,当年也就不会冒着危险救了顾老爷子,结下这一段善缘了。
像余小妮这样的妈妈,需要齐郁杨这样的女儿来改造。
“这才对嘛,亲生的不疼,疼侄子,傻子才做的事。”于科长爽朗大笑。
余小妮下厨炸了个花生米,炒了个鸡蛋,剥了几个皮蛋,拍了根黄瓜,四个菜端上来,让齐铁庚陪于科长喝酒。
齐郁杨笑道:“连个硬菜都没有,多不好意思。爸,你先陪于科长喝几杯,我去去就来。”去国营饭店买了个肘子和半只烧鸡回来,“这是我零用钱攒下来的,给你们添菜。”
于科长本来眼睛就不大,一乐呵,眼睛更是咪成了一条线,“这孩子真懂事。”
齐郁杨谦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于科长乐的不行,“铁庚啊,你看看你,一家三口,住这屁大点儿的屋子,像杨杨这么聪明的孩子,她就不应该窝在这小房子里。你是咱采购科的功臣,放心吧,我明天就替你要房子去!”
齐郁杨颇感意外。
她热情招待于科长,一方面是尽主人的本份,另一方面是想和于科长搞好关系,这样齐铁庚以后在采购科也有人照应,却没想到这效果立竿见影,于科长这就要给齐铁庚要房子了……
第二天,于科长找到后勤科长,提出把余乐山交回到厂里的两间房子直接分给齐铁庚,“这房子本来就是齐铁庚的,工作还了,房子也应该还。”
后勤科长姓石,外号石太极,这个外号当然并不是说他太极拳打的好,而是说他遇事爱推来推去的,不明确表态。这回石科长也不例外,笑着陪于科长坐了半天,就是没一句实在话。
这后勤也不好管,厂里这两年结婚的年轻人多,多少人伸长脖子等分房子呢,余乐山的房子不交回厂里直接给齐铁庚,石科长当然不干。
石科长的意思是要拖,谁知于科长不按常理出牌,热情的握住石科长的手,“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今天下午我就带几个人,帮铁庚搬家去!”大手猛拍石科长的肩,笑声震得石科长耳朵嗡嗡响。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石科长急了,说话终于不那么虚了,实在了。
于科长态度更热情了,更加大力拍石科长的肩,拍得石科长呲牙咧嘴弯下腰喊疼,“咱们自己人,你就别客气了,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铁庚今天就搬家,哈哈哈。”
于科长不等石科长反对,满面春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石科长追了几步没追上,委屈的差点哭鼻子。
谁跟你客气了?拒绝的话听不懂啊,唉,跟这种大老粗简直没法打交道!
于科长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带了采购科几个男同志去帮齐铁庚搬家。
搬家嘛,当然是先把新家腾好收拾好,所以于科长他们先到那两间平房去了。
余乐山和徐娟子还没搬走,夫妻俩正坐在屋里对着哭,听到外面有喊声,余乐山没脸出来见人,让徐娟子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徐娟子擦擦眼泪出来,见到这些陌生人,就愣住了。
于科长大大咧咧的,“这房子分给我们采购科的同志了。你们已经不是厂里的人了,赶紧搬走,给我们的同志腾地方。”
徐娟子偷眼瞅瞅,见来的人全是男的,知道男人见了女人流泪就心软,眼泪哗哗的流,“同志,不能这样啊。我孩子爸端的是铁饭碗,是国家的人,咋能说开除就开除呢?不,我们不走,打死也不走。”
徐娟子这话还真不是吓唬人的,她是打定主意了,死也不走。
全村人、全镇的人都知道她徐娟子跟着余乐山进城享福了,她现在再跟着余乐山回余家村,怎么见人?往后那不是谁见了都要笑话她吗,她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了。
“拿死来吓唬谁呢?余乐山已经被厂里开除了,他都不是厂里的职工了,你家还想住厂家属院的房子?别废话了,赶紧搬家。”于科长带来的小程、小王、老高等人一个比一个嗓门高。
左邻右舍没上班留在家的女人孩子闻声都围过来看热闹。
“赶紧搬。不搬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老高放下狠话。
余乐山掀门帘出来,面带怒气,“我犯啥事了厂里就开除我?我要上告!我要到市里告状,告厂领导滥用职权!”
“废话少说,赶紧搬家,你爱上哪告就上哪告。”小程、小王等人不耐烦。
还告状呢,你一个在家属院入室抢劫的人还有脸告状,这脸皮得多厚啊,比城墙还厚吧。
小程借了辆平板车拦过来,“赶紧的,车都给你借来了,快搬东西。”
小王挽袖子,“你要是不搬,我们替你搬。可先说好了啊,我们没搬惯家,下手没轻重,你要是有好家具好东西,让我们给搬坏了,可不管赔。”
“凭啥不管赔。”徐娟子尖叫起来。
她真是快要疯了。这屋里的每一样家具,大到床、沙发、桌椅,小到茶壶、玻璃杯,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要是被这些人搬坏了,她不得心疼死。
“你凭啥不搬家?”于科长怒,“都被开除了,还有脸赖在家属院不走?”
余乐山、徐娟子脸上火辣辣的。
于科长这话跟打他俩的脸没啥两样。
“走,我走。”余乐山啰啰嗦嗦。
徐娟子神情绝望,“我不走,我死也不走,谁都知道我进城了,我还咋回农村?”
家属院几个孩子飞快的去给齐郁杨报了信。
齐郁杨找个借口出来,先到平房这看了会儿热闹,然后和于科长小声说了两句话。于科长赞赏的点头,“杨杨,你心眼儿可真多。”叫了老高过来,让他到幸福小学去一趟,找一个名叫余信的老师。
幸福小学离这儿不远,过了二十多分钟,余信一脸惊慌的随着老高过来了。
齐郁杨亲切友好的冲他笑了笑。
余信打了个寒噤。
小妮家这个闺女不会是成精了吧,笑得跟狐狸似的……
余乐山梗着脖子在和小程小王吵,“我就是不搬!死也不搬!有本事你们把我打死,把我的尸体拖走!”
徐娟子一脸绝望,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你们这是逼死人啊,你们这是把我们一家往死里逼啊。”
老高努努嘴,“你都看见了吧。余乐山和他老婆要是再接着闹,我们就到幸福小学去反映情况,到陈主任家里反映情况。”
余信恼火,“余乐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硬要拉扯上我。”
齐郁杨笑咪咪的道:“余乐山这是指望着你来救他呢,要不然他一个被开除的工人,敢跟厂里这么猖狂。”
余信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个普通老师,他有什么本事救余乐山?他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呢,余家连着出事,他在他老丈人面前都快要瞒不住了。
“五叔,五叔你要给我做主啊。”余乐山看见余信,喜出望外。
“五叔你可来了,你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徐哏子两眼含着两包泪水,像看到了亲人一样。
余信头皮发麻。
这两口子果然没安好心,这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要把他余信也拉下水啊。
余信眼中闪过丝狠厉。
他余信容易吗,在农村过了二十多年才有机会进城当老师,他说啥也不能让余乐山这样的人给连累了!
余信往掌心吐了口唾沫,“高师傅,像余乐山这样的人,别跟他废话,扭住绑好,塞到车上,连东西带人一起送回余家村最好。”
“可是这连人带东西一起绑了,我们采购科没这权力啊。”老高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余信眼神凶狠,“怕什么,有我在。我是余乐山的亲叔叔,我大义灭亲,亲自来绑他。他如果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好哩。”老高愉快的答应了。
余信抢先冲过去,“余乐山你个混蛋,都被开除了还赖在家属院干啥?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余信身体很弱,凭他想抓余乐山当然是很费功的,不过有老高等人在,四五个人对付一个人,那还有什么不行的。
余乐山被扭住双手,急得干瞪眼。
徐娟子本来是要闹到底的,可被这架势吓住了,呆呆的张大嘴,不敢作声。
余信扭着余乐山,于科长指挥着老高等人把屋里的家具搬出来,扔到了平板车上。
徐娟子快心疼死了,“这沙发是好的,可贵了,不能这么扔啊。”
老高等人哪有空理她,把家具等东西收拾了,一起扔上车。
余乐山的儿子兵兵躲在墙角,吓得小脸煞白,哭都不会哭了,小程抱起兵兵塞给徐娟子,“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管,就顾着东西,你是不是亲妈。”
这几个收拾东西可不仔细,经常有东西破碎落地,徐娟子的心也跟着碎了。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当啊。
余信一直扭着余乐山不放,老高和小程小王拉着平板车,徐娟子抱着兵兵,哭哭啼啼的出了家属院。
在家属院门口遇上了齐铁庚,徐娟子哭着求情,“小姑父,你不能把我们一家人往绝路上逼啊,你得帮帮我们啊。”
齐铁庚问她,“乐山媳妇,这几年了,这是你头回叫我小姑父,头回好声好气跟我说话。我工作让给余乐山了,房子让给余乐山了,这些年你夫妻俩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你还有脸再让我帮你们?”
徐娟子被问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些年来,她和余乐山是怎么对齐铁庚的,哪还有脸再开口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