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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礼貌, 孔云只是极快的扫了一眼隔间,便收回了目光。他的目光略过坐在零食边上, 专心致志啃食的两个男生,最后落到了独自坐在一角的男生身上。
“对不起——我想知道,你们是否看见了一只蟾蜍?”
这是个相貌颇为英俊的少年——至少在孔云的审美中是如此。但比他的外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股矛盾的气质, 明明看上去更像是娇生惯养, 不知人间艰辛的富家少爷, 可他给人的感觉, 却是一种类似成年人的疲惫与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他推门进来的同一瞬间, 孔云精准的从这位陌生的少年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惊愕。
孔云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毕竟,从当时少年戒备的眼神来说, 对方显然并非对被探查这件事毫无知觉。他能感受到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的目光,坐在边上吃着零食的两个男孩也停止了手上了动作, 目光好奇的向他望了过来, 其中一个见他的同伴迟迟不开口,索性插嘴道:
“你不会是指——那种身上都是疙瘩的家伙吧?”他说着, 面上显露出厌恶与不屑的神情来:“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脏兮兮的玩意?”
话音刚落, 仿佛就是为了反驳他一般, 一只介于黑灰之间的蟾蜍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 一下子跳到了孔云的身后。
男孩的脸立刻变红了, 看上去有些羞恼成怒的架势,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得不说,虽然他看起来偏矮,但那个大块头的身材还是能给人不少压力的——在他决定做什么来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之前,角落里的少年开口了:
“克拉布,闭嘴。”
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说是命令,其实更像是一句不带丝毫情绪的陈述,然而大块头的男孩却仿佛触电般立刻坐了回去,表情讪讪的,不再说话了。
“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孔云说的。
对于常人来说,就这么被下驱逐令其实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但孔云显然是个例外。他伸手将躲在他腿后的蟾蜍捧在掌心,唇角弯起一抹微笑:“无论如何,感谢你的帮助,尊贵的先生。”
对方没有说话。
孔云也不指望对方做出什么反应——因为没人会在乎这个。他放轻力道的拉开了隔间的大门,捧着失而复得的蟾蜍走了出来,身后隔间的大门再次无声的合上,将里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分隔开来。
即使不用低头,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只被带出来的蟾蜍,此时正窝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抖着。
它在害怕。
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动物的直觉,往往比人类要敏锐得多。
他微微扬起头,回想起刚才隔间里对上的少年。
危险说不上,至少两人在隔间里对视的时候,他并没有从对方的眼神里察觉到任何恶意,更多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一种心境上的阴郁。对人类来说,这只是一种情绪和态度上的反应,但对动物来说,这种状态中的人类,无疑都是危险的。
“知道害怕也是一件好事,以后别再到处乱跑了,你的主人很担心你。”孔云说着,似乎根本不在乎蟾蜍听不听的懂。他偏过头,有意无意的瞥一眼趴在自己右肩上,随时准备给蟾蜍一爪子的小奶猫:“霍格沃兹不比家里,随便闯祸的话,可没人能够给你收拾烂摊子。”
明显听懂了的小奶猫耷拉下脑袋,无精打采的喵了一声。
将蟾蜍还给哭哭啼啼的纳威-隆巴顿——这是男孩在拼命感谢他后自我介绍的名字,孔云微微叹口气,从衣袋里取出一张浅蓝色的手帕,递到了对方的面前。不得不说,他对这种喜欢哭哭啼啼的男生就和面对女孩子时一样没辙。
“新学期的第一天,我想,你也不想以这种状态面对教授和其他同学吧?”
……
寻找蟾蜍的事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告别了隆巴顿,孔云带着贾斯廷想要的巧克力蛙,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隔间。这时候,距离霍格沃兹特快到站,也只剩下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了。
窗外,两边的田野向后飞逝而去。孔云在即将到站的时候遵从指示换上了黑色的长袍,很快,列车的速度渐渐变慢,最后在一个站台前停下,伴随着一声“叮”的声响,车厢的大门也同步被打开。
到站了。
……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那么一切会怎么样?
答案是,不怎么样。
对于生命中某些悔恨或失望的事情,很多人都认为,当重新开始的机会来临时,拥有先知记忆的自己必然会占据更多的便利,进而改变未来的走向与结局,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的。
重生或许能够改变人对某些人和事件的态度,却很难去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和性情,善良的人或许能够因为一次死亡看清世界的真实,但懦弱之人却未必能够因此而具备枭雄的实力和潜质。
时隔十年,再一次站在这座熟悉的站台前,德拉科惊讶的发现,对于这个某种程度上来说,见证了他人生最糟糕阶段的学校,他其实还是有几分怀念的。
只不过,在短暂的怀念过后,此刻涌上他心头的,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空虚。
是的,他知道在未来的七年里,霍格沃兹会发生什么事,也清楚的明白,任其自然发展下去的话,以马尔福家的暧昧立场,最终的结局不会和曾经有太大的出入,而倘若想要在这看不清的未来里,投入新的筹码和变动的话……
那么扪心自问,他真的……有对上那个人的实力和魄力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家庭教育的影响,纯血高贵的思想始终根植于他的心底,然而事实上,纯血真的就比混血高贵了吗?
“噢——!”
游离的思绪被突如其来嘹亮的惊叹声打断,德拉科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树林的尽头,学生们的惊叹正是因为夜色下的湖水和不远处的城堡而起。
德拉科忍了忍。
然后他说不清悲哀还是自嘲的发现,即使重来一次,他的耐性也没有丝毫变好的意味,甚至因为少年时期的黑历史而变得变本加厉的苛刻起来,他有些恼怒,但仍是压低了声音道:“克拉布,高尔,闭嘴!”
去他妈的纯血高贵论,瞧瞧!这两个傻大个看上去和没见过世面的麻瓜有什么区别?克拉布和高尔家的礼仪是被巨怪吃了吗?
两个大个子齐刷刷的闭上了嘴,这让德拉科赢得了暂时的安宁,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因为很快,当他们陆续坐上那小船,向着城堡所在的方向驶去时,他的两个跟班开始惊奇的东张西望,对着仿佛耸立在他们脑袋上的城堡指指点点。
德拉科由衷的对自己选择了和这两个傻大个同船感到后悔,这种后悔在他转头无意间瞥向周围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就在隔壁的船上,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十几分钟前他还在霍格沃兹特快上和这个明显来自东方的少年碰过面。
此刻他正低声和他的同伴说着些什么,看得出来他的同伴也很兴奋,但少年并没有刻意去制止这种兴奋的失礼,而是以一种平和,纵容的方式去引导他们自然的平静下来,德拉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以看出来的是,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愉快。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人的视线,少年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不等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起来,少年轻轻一颔首,冲他微笑了一下。
六分礼貌,四分疏远。
然后他自然的转回了头,不再向这边看一眼。
德拉科突然就想到了霍格沃兹特快上,少年临别前的那番话——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在说那番话时的真诚,但这种真诚却并不代表他称呼德拉科为“尊贵的先生”,是一种恭维或尊敬,就好比现在这个微笑,只是他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自然而恰倒好处的礼仪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然而此时此刻,德拉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挫败感。
什么是道缘?
简单来说,就是修道之人所遇到的,重要的机缘。
这种机缘可大可小,小的可有可无,大的则是从一个境界,到另一个境界的提升,一旦错过,可能就终身留在原本的境界,再无进步。
而一个能够让十二岁的少年,独自前往异国学习的机缘,显然不会是可有可无的小机缘。
孔云从未怀疑过父亲的话,孔家的关系网中,并不缺乏精通周易卜卦之术的世家,他困惑的是——孔家特殊的法术体系可谓与华夏息息相关,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机缘为什么会在与国学几乎毫无关联的英国呢?
“李师弟你呢?”孔云偏过头,目光转向立在大门另一侧的少年:“我记得,岛国似乎没有魔法学校?”
被提问的少年穿着一件深绿金边的素净道袍,褐色的短发上是一顶同色的帽子,身后则背着一把锋锐雪白的长剑。
这并不是孔云第一次见到香港李家的传(青)统(蛙)道(装)袍,只是每一次看到,都会忍不住因为它的颜色小小的嫌弃一会儿——
只能说,好看的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要不是他这位李师弟颜值够高,估计穿起来的效果只会更加触目惊心。
“是的。”没有留意到孔云目光中小小的嫌弃,李小狼认真点了点头,他想了想,然后才有些含糊不清的解释道:“其实是岛国有家中一位前辈的遗物出现的踪迹,家中命我前去寻回而已。到时候可能会顺便在岛国上学,所以才来提前办好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