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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景夫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舅母,我们下去吧。”
景夫人望着她的脸,失神了一瞬,“好,去裴府。”心中却是好一阵叹息,这郁四姑娘再好,也只是林家义女,喊她一声舅母,不过是出于礼貌。
郁四姑娘善解人意,喊老夫人一声外婆,老夫人见了郁四姑娘,分外欢喜,精神也好了许多。
老人家年纪大,能活多久呢,欢喜一阵是一阵吧,大约,郁四姑娘是这么想的。
可是,真正该喊她“舅母”喊老夫人“外婆”的那一个,却被眼前这户人家,给冤死了。
当林婉音死的消息传到景府,她一时懵了。
她没有生女儿,她喜欢林婉音,也曾希望儿子将林婉音娶回去,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儿。
但是,郎有情,妾无意。
林婉音不喜欢景昀,她也不能强行将二人扭在一起。
思来想去,世间没有后悔药,景夫人因此更恨上裴府几分。她挑了帘子,扶着郁娇,走下了马车。
后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几个婆子丫头,早已走下了马车,往她们二人这儿走来。
霜月抬头望了眼高大威严的裴府府门,唇角一扯,“人模狗样啊。”
郁娇怕她冲动坏事,“听我的吩咐行事,别乱说话。”她们只有十几人前来,裴府可是世袭侯府,里头的护卫自然是不少的。
“是,奴婢明白。”霜月点头,她的想法是,要是裴府不还林大小姐的嫁妆,她会打得裴府的人,满地找牙。
郁娇提醒她,不要乱动手,是怕她吃亏?
笑话,她打不过,不是还有楚誉担着吗?
郁娇眯着眼,盯着裴府的大门,她眸光一转,招手叫过霜月,“过来。”
霜月见她笑得一脸的狡黠,料想又有什么鬼主意,“小姐,您吩咐。”
郁娇对她耳语了几句,同时,塞给她一个装着银钱的荷包,“明白吗?”
霜月扬眉,搞事情啊,她喜欢。
“明白了,小姐放心吧。”她将荷包塞入怀里,“小姐,奴婢离开后,小姐可要小心。”
“她们不敢!你只管去办事去。”郁娇催促着霜月。
霜月点了点头,转身往裴府对面的小巷子里大步走去,郁娇叫她找帮手?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景文忠骑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将马儿扔给车夫一并看着,大步往景夫人和郁娇这儿走来。
“韵娘,先递个贴子吧。”景家人重礼节,景文忠待人的宗旨是先礼后兵。
景夫人冷笑,“我们递的贴子还少吗?裴家人几时正眼瞧过?”
郁娇道,“舅母,舅舅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先客气着,要是裴家仍不让我们进去,再打上门。”她就不信,裴家人敢这么无赖!
景夫人抿了抿唇,朝跟随来的蓝婶点了点头,“去递贴子。”
“是,夫人。”蓝婶接过贴子,往裴府的大门走去。
霜月拿了郁娇的银子,按着吩咐去寻人。
她走到大街对面,发现楚誉的马车停在那儿。
霜月眯了下眼,这个位置,正对着裴府的大门,停得可真够堂而皇之的。
而且,楚誉今天没有坐常坐的那辆小马车,而是换乘彰显他身份的大马车。沉香木的车板雕刻着祥云图,车内垂着绛紫色滚金边的车帘子,帘子上,还绣着栩栩如生的紫竹。
坐在赶车位上的铁城,伸手指了指车内,意思是,楚誉在里头呢。
霜月便走了过去,她站在马车的背面,尽量将身子藏起来,不让对面的郁娇看见。
“爷。”霜月靠近车窗口,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吩咐你做什么?”楚誉的声音,从车里飘出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霜月的唇角扯了扯,郁娇狡猾着呢,“四小姐叫奴婢去找几个泼皮无赖,说,人越多越好。”
“无赖?”车内,楚誉坐正身子,眸光微缩,看向霜月说话的方向,“找无赖做什么?”
霜月道,“骂人。”
“骂人?”楚誉讶然,“骂谁?”
“骂裴府,四小姐说,要是裴府的人不还林大小姐的嫁妆,就让奴婢带着这群泼皮无赖们,扯着嗓子骂人。”霜月说道,心中不得不佩服郁娇。
对于无赖,就得用更无赖的法子。
跟谁都可以讲道理,跟裴家,就不必君子!
楚誉合起手中的墨色金丝牡丹折扇,“叫枭龙卫们来,全是些市井泼皮,震慑不住人。”
霜月眼睛一亮,楚誉这是想将事情搞大?“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去。”
霜月身影一闪,往小巷里快步离开了。
楚誉挑了帘子,往裴府府门那儿望去,景家的人,还没有进裴府,跟守门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铁城也看到了,问道,“爷,咱们要不要再看看?等景家人进了府里,再走?”进不去景府,搞不起事来。
“不,进宫去。”楚誉道,“她自有办法进裴府,不必担心。”
铁城想看热闹,楚誉说离开,他好生失望,“是。”扬了扬马鞭子,将马车赶了出去。
他心中明白,楚誉并不是有意要丢下郁四小姐的事不管,而是,皇上派人去了誉亲王府,宣楚誉进宫。
宫中的内线来报,裴元志今天一早去见皇上了,可一个时辰后,皇上便宣圣旨传楚誉进宫。
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裴元志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了。
楚誉不得不进宫面圣。
小人!
铁城在心里骂了一声裴元志。
楚誉望着裴府的正门,直到马车拐了个弯,看不到了裴府了,他才放下了帘子,眸光冷沉得仿佛结冰的冬湖。
裴元志!
……
楚誉来到正德皇帝的御书房时,并没有看到裴元志。
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太监,侍立在龙案一旁。
太监见他走进来,一起行礼问安,“奴才们见过誉亲王。”
楚誉朝二人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起身,又迈步往上首走去。
上首处,正德皇帝正坐在龙案前,批折子。
“皇兄。”楚誉走上前,行了一礼。即便是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还是要做做样子,表现得恭敬有礼。
正德皇帝停下笔,从一堆高高的奏折上抬起头来,朝楚誉望去。
四十岁出头的皇帝,并没有因为养尊处优而长得跟安王那般,身材状硕,一脸横肉,眼神萎靡,而是脸颊精瘦,目光锐利,身姿翩然,像个儒雅的书生。
二十多年前,正德帝也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京城无数的女子,都梦想过要嫁入他的皇子府。
从俊美的皇子,到中年毅然风姿不减的九五至尊,从未听说,他特别喜欢过谁。
虽然他的后宫中,女人无数,也从没有去专宠哪一人。
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
若说偏爱,也只对李皇后略为的偏爱一些,因为李皇后的子女最多,李皇后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公主。
但正德帝去其他妃子的殿中,也去得勤,赏赐没有厚此薄彼。对妃子们的娘家人,也是一事同仁,除了李皇后的娘家,他没有对其他人更加的恩宠。
历代皇宫中,妃子们因为争宠,风波不断,但正德帝的后宫,从没有这回事,各宫嫔妃,相安无事的过着日子。
正德帝穿着一身明黄便服,没有戴帽子,眉尖微蹙,脸上微带愠色,抬眸看向楚誉,“朕的宣旨太监去了半个时辰,你才进宫来,又去哪儿玩去了?”
玩?
楚誉心中在冷笑,他倒是想干点差事,正德帝会让他插手政务吗?这十几年来,总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可小人便是这样,自己是小人,以为身边之人,全是小人。
“皇上这是看臣弟太闲,要给臣弟派差事了?”楚誉没什么好脸色地说道。
他走到一侧,自己寻了椅子坐下了,好整以暇地看向正德帝。
两个太监朝楚誉看了一眼,又马上将眼帘垂下了,做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忘我状态,努力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誉亲王是皇后抱养过去养大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先皇和元敬皇后死得早,皇上不训斥誉亲王,谁训斥?
这是太监们的想法,楚誉不这么想。
皇上训斥他,其实是容不下他。
他的存在,会让皇上感到皇位存在着威胁。正德帝喜欢的皇权,他可不稀罕。
他是嫡皇子,就算面前这位是皇帝又怎样?宗亲们全都站在他这一边,只要他不反,他的地位就会一直牢不摧。
正德帝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楚誉桀骜不驯的样子,让正德帝反感得直皱眉头。
因为,即便是厌恶,他也不能罚楚誉。在先皇驾崩之前,他为了顺利登基,当着弥留的先皇和一众宗亲发过誓言,只要楚誉不反,即便是杀人,也不会处死楚誉。
楚誉很狡猾,这么多年来,别说是反的证据,就连故意的打架斗殴,故意寻衅滋事的事,他也没有抓到把柄,楚誉总有理由洗脱罪名,说是正当防卫。
所以,他就不能对楚誉怎么样。
“还正被你猜对了,眼下,有就一件事,要你去处理,而且,还非得你去不可。”正德帝站起身,从龙案后走出来,“有人告发,平南王的大堂兄苏博,在崇州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崇州知府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朕派你去查查这件事,要是真的呢,依法处置;要是假的,你去查查,是什么人诬陷了他,朕要的是真相。”
说着,将三封崇州知府写来的折子,递与了楚誉,“你看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连送了三封,可见,事情闹得不小。”
平南王生前,战功赫赫,军中不少人,都是他的部下。
大齐国的军营,分成两派,一派是平南王的人,一派是林氏长房的人,只有少数几人,是正德帝的嫡属部下。
因此,林家和平南王府一出事,正德帝就不敢大意。
“不是有督察御使吗?皇兄为何派弟弟去?弟弟身无半职,闲人一个。”楚誉匆匆看完折子,合上了,丢在一旁的小几上,闲闲摇着墨色金丝折扇,淡淡问道。
他的眸光里,浮着浓浓的讽刺。
他在暗查京郊丰台县令的事,正德帝却派他去崇州,查平南王堂兄的事?
丰台县令和裴家长房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裴家长房又是安王的人。
而那丰台县在京城附近,崇州远在西边,距离京城四千多里路,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去一趟崇州,水路最快要两月,旱路要走半年。
正德帝将他调走,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吧?为了不让他查到裴家的事?
真是小人!
楚誉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但正德帝却不理会楚誉难看的脸色,依旧说道,“苏博是平南王的堂兄,监察御使哪里镇压得住?”
“……”
“只有我楚氏皇族的人才能镇压得住,但是安王有军务在身,他不久后要去北境边地巡查。”
“……”
“其他几位王,他们的性格,你还不清楚?那几个哪是办事的料?只怕到了崇州,要么是同流合污了,要么是吓破了胆。朕思来想去,还是你去最合适了。”
“……”
“平南王的不少老部下,都在兵营里当着差,处置不好,会引得平南王其他的宗亲们闹事,你身为皇室宗亲,怎么没有一点忧患意识?”
“……”
“枉朕平时那么宠你,你就看着父皇留下的江山基业,毁于一旦?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他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楚誉。
又来了!
楚誉忍着怒火,只得应道,“臣弟也只是随口问问,皇兄拟旨吧,臣弟去就是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一抹讽笑。
“这才是朕的好弟弟。”
正德帝走回龙案去拟旨,很快,手谕写好,又亲自递到楚誉的手里。
楚誉匆匆看完,“皇上,臣弟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你也知道,崇州离京城遥远,再等下去,苏博只会越发猖狂,到时,西边可就乱了。”
楚誉将手谕塞入袖内,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正德帝望着他走远的身影,收起了脸上温和的神色,马上变得格外地冷沉起来。
这时,从龙案后的屏风后,又走出一个人来。
“皇上。”这人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身姿颀长,眉目俊朗,只是那眉眼间,藏着隐隐的戾色,他看了眼走远的楚誉,朝正德帝拱着手,俯身一礼。
“你这个主意甚好,省得他在京城里碍事碍眼。不仅你们烦,朕也烦他。仗着身份,在京城里四处生事。他这么一去崇州,少说会有一二年不在京城里。”正德帝转身,走回龙案处,一撩袍子坐下了,目光温和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皇上过奖了,臣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裴元志恭敬行礼。
“哦,还有一事。”正德帝道,手指在龙案上敲了敲,“你真的要娶林世安的女儿?”
“是的,皇上。”裴元志点头回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家的那个女儿……”正德帝微微蹙眉,眯起了眸子,似乎在想着林佳兰的模样儿,“还不及林伯勇的女儿呢,论才学论相貌,都不及林婉音,你也要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大当婚,只要会持家,就可以了。”裴元志神色平静回答,没有忧喜。
“你这么执着,朕也不勉强。”正德帝朝他抬了抬手,“你且去吧,到时,朕再给你选两个优秀的侧夫人。”
“多谢皇上。”
……
宫门口,铁城正坐在马车赶车位上,抱着马鞭子等候着楚誉。
太阳升得老高了,楚誉还没有出来,他不禁眯了下眼。
宫中规矩,所有人的轿马,到了皇宫门口,都得换乘宫中的蓝布小轿,国丈李太师也不例外,誉亲王和几位王爷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一顶蓝布小轿,由两个太监抬着,晃晃悠悠地走来了。
到了宫门一则,停了轿子,抬轿子的大太监一起放下轿杆,撩起轿帘,“誉亲王,到宫门口了。”
楚誉冷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轿子,往宫门外自己的马车处走来。
铁城见他走来,慌忙跳下马车,迎了上去,“皇上找爷何事?”
只见楚誉的脸色很难看,爷的皇帝哥哥,又骂人了?
皇上怎么总是跟爷过不去?
楚誉瞥了他一眼,钻进了马车,凉凉吐了两个字,“回王府。”
铁城伸手挠挠头,跳上了赶车位,将马车赶到大道上,直到马车走了二三里,车里的楚誉才冷冷一笑,慢悠悠说道,“咱们皇上这是想将本王赶走啊!”
铁城回头看向车内,讶然问,“爷,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派本王去崇州。”楚誉眉梢微扬,冷冷一笑,“皇上说,平南王的大堂兄苏博,在崇州闹事呢。让本王去管管他。”
“什么?”铁城跳了起来,“皇上派你去崇州?那么远?皇上是不是成心的?”
“他当然是成心的!他老早就看本王不顺眼了,只是苦于没有找到机会。”
“爷真打算去?”铁城心中愤恨不平,刚查到裴家长房的一点线索,楚誉就被调走,不是成心,也变成了成心了。
楚誉狭长的眼眸中,浮着讽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本王且应下来再说,免得他到宗亲们的跟前,告本王的状。”
再说了,他还得依靠那些宗亲们,来对付安王,和裴太妃。
“爷打算怎么做?”
“大张旗鼓地出发,走出一百里后,再悄悄地潜回来。”楚誉讽笑,想将他调走?想叫他臣服?
怎么可能?
……
永安侯府,裴府。
景家仆人蓝婶拿着贴子,走上了台阶。
门口有几个仆人,坐在大板凳上晒太阳闲聊,见蓝婶走来,一个个都没动。
“哪来的?”坐在最外头的一个仆人,只撩了下眼皮,开始轰她,一脸的傲慢。
“我是忠毅将军岳丈家景府的仆人,我们老爷夫人前来拜访侯爷和候夫人,劳烦传个话。”蓝婶说着,递上了贴子。
又是景府的人?
仆人扬着眉,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脸的厌恶,夫人早有话吩咐下来,凡是景府的人来了,一律赶走。
他看也不看贴子,冷冷说道,“侯爷进宫去了,夫人赴宴去了,你们来得不巧,改天再来吧!”
仆人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来推蓝婶。
蓝婶堆笑的脸,攸地一沉,好傲慢的仆人。
她冷冷一笑,“那你们世子爷在不在府上?我们今天来,不是来闲聊的,是有正事同你们府上的主子说!”
“不在不在,世子也进宫去了。”另一个仆人,也来推蓝婶,“快走快走,再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既然都不在,那我们在这儿等着!”蓝婶愤恨地转身就走,去回复景文忠和景夫人,以及郁娇。
“老爷,夫人,他们不让我们进府门,怎么办?”蓝婶走来说道。
“哼,每回来,都不让我们进府,裴家人是故意的!”景夫人冷笑一声。
“看来,得想个法子才行。”景文忠也是一脸的愤恨,“裴家人害死了婉音,还敢这么的嚣张,还有没有天理了?”
郁娇的马车,和景府的马车,就停在离着裴府府门十丈来远的地方。
是以,裴府府门前仆人的嘴脸,郁娇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并没有焦急,而是神色怡然地看向霜月离开的方向。
她在等帮手。
裴家人不让他们进府,说明,心中很是害怕他们进府,害怕露了底细。
那么,她偏要闹得大一些,让他们的里子跟面子,一起丢个干净。
景夫人和景文忠,站在一旁商议起了办法。
另一处,霜月正往郁娇这儿大步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汉子,身材个个一样,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个个精瘦干练,走路的样子,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郁娇的唇角,微微扬起,霜月的动作倒是快得很,不过,人少了点,才五六个人,能闹出什么事来?
霜月的步子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郁娇的跟前。
她往裴府的府门处看去,裴府的大门紧闭着,只有一侧专供仆人进出的小门开着。
霜月的眉头马上拧成了一股绳子,她半眯着眼,“小姐,你们怎么还没有进去?奴婢走了一刻的时间,你们就站了一刻的时间?”
这裴府的人,真是狂得可以,敢这么横,一会儿看她怎么收拾那些人!
霜月已经怒得在暗地里磨起牙来。
“这不正等着你吗?”郁娇看了眼霜月身后,蹙眉问道,“才六个人?”
霜月心中翻白眼,这可是六个枭龙卫,一个抵十!
再说了,对付几个仆人而已,那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不过,她可不会泄漏秘密,“小姐,我试探过了,这几人,都是在京城里混的,专干替人告状的差事,嘴皮子厉害着呢,小姐放心吧,说不过,不是还有拳头吗?”
说完,也不等郁娇答应,她双手抱胸,下巴一抬,“上!”那六个汉子就大摇大摆地,往裴府的府门口走去。
景夫人正跟景文忠商议着怎么进裴府呢,就见几个泼皮样的汉子,往裴府的府门口走去,而且郁娇的丫头,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那六个人,个个狂霸拽,脸上的表情均“写”的是,有谁欠揍?快过来!
两人心知,郁娇在使非常手段。
可这人也太少了啊!裴府门前的仆人,有十来个呢!
六个打十几个,打得过吗?
“娇娇。”景夫人走到她的身旁,小声地说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你可不要乱来啊,这是裴府,硬碰硬,得吃亏。”
景文忠也说道,“是啊,娇娇,快将他们叫回来,我们大不了,一直候在这里,我就不信,永安侯一家子,永远不出门!”
这个郁娇,还是年纪太小,又常年住在京外,不知京城里永安侯府的势力有多厉害。
他们连忠毅将军的女儿都敢随意害死,何况一个疯子的女儿郁娇?
“是他们不讲文,咱们何须来文的?那就来武的!”郁娇淡然一笑,“舅舅,舅母,你们且看着,要不了多久,永安侯夫妇就会将大门打开,迎我们进去。”
景文忠见她的表情,不慌不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郁娇一个外人,都挺身而出为林婉音的事奔波,他这个亲舅舅却瞻前顾后的,实在太没用。
“如此,且先看看,有什么事,还有舅舅呢。”景文忠点了点头。
心中又暗道,郁娇小小年纪,处事怎么会这么沉着呢?
景夫人见景文忠不反对,她也不反对了。
她来了几回裴府,来一回,受一回气,今天,她也想看看郁娇的丫头带来的人,怎么收拾裴府那些傲慢的仆人。
裴府的仆人赶走蓝婶后,又见景府的人站在不远处,一直没敢再来,一个个更加地傲慢了。
有嗑瓜子的,有闲聊喝茶的,再不去理会景家的人。
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有人大声地讽笑道,“听说,忠毅将军的独女,林大小姐,被永安侯府的人害死了?”
另一人冷笑,“你才听说?小爷我亲眼看见永安侯府的人,将林大小姐沉了塘。嘿,将人冤枉处死了,还不还人嫁妆,裴家是不是留着银子做棺材板啊?”
“我看八成是的,裴家是不是故意害死林大小姐,好占人嫁妆?必竟,林家长房无人了啊,这真是去了旧的,得一新的,还得了大笔的银子,啧啧啧,这脸皮厚得可以了!”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敢编排我们永安侯府的是非,我看你小子不想活了吧?”裴府的仆人气得大怒,马上就有几个仆人跳起来,朝这几人冲来。
个个撸起了袖子,一脸的凶神恶煞。
哪知,有一个泼皮忽然往地上一倒,扯着嗓子就嚎叫起来,“永安侯府仗势欺人了啊,打死了人啊,快来看啊!”
几个人跟永安侯府的仆人扭成一团,没一会儿,他们的脸上就红了一大片,永安侯府的仆人个个心中纳闷,还没打重呢,怎么都出血了?
又有一个泼皮,跟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一面铜锣来,通通通——
敲得震天响。
这一敲,从裴府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近百人之多,一个个围着敲锣的汉子,“今儿唱大戏吗?”
“唱唱唱,不用出钱,捧场就行,给掌声就行。”说着,那汉子清了清嗓子,跟说快板似的,张口就来,“话说,林家大小姐嫁入永安侯府后——”
裴家的仆人慌了,一向都是他们耍横,几时见过这等无赖?居然敢在永安侯府的府门前,编排起了侯夫人和世子爷的是非?
可是,骂人,他们骂不过这几个无赖,打架,更打不赢了,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呢。
看热闹的已经在指责他们打伤人了,他们哪里还敢动手?
这敲锣的一嚷嚷,加上林婉音的事,早已在京城传开,人们更是怒了。
“害死人不还嫁妆,还不让人问,不让人进府去查!有天理吗?还不准说,说了就打,这京城是永安侯府一家说了算吗?”
“大家伙一起上,打死这几个刁奴!”
“对,打死他们,狗仗人势的东西们!”
“有其主,就有其仆!”
于是,永安侯府前,打成了一团。
这样一闹,很快就引来更多的人,前来看热闹,过路的也不走了,纷纷停了轿马,看究竟。
景文忠夫妇,看得愣住了,这这这——
这样也可以?这是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
这一处,不都是官员们的府邸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贫民和市井泼皮?
夫妻二人,行事虽然循规蹈矩,但眼下见了暴打裴府仆人的行为,他们并不觉得做得太过,反而,心中无比的畅快着。
只准裴府仗势欺人,就不准他人还击?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才被裴府的仆人骂了的蓝婶,则是扬眉一笑,心中也暗道,该,打得好!
郁娇则在疑惑,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她只吩咐霜月闹一闹,没说开打。
这些人的胆子,也确实是大,居然敢打动手打人了。
不过,打了也好,正好解解她心中的怒气。
霜月见郁娇的眉尖微蹙,便笑道,“放心吧,小姐,一切有王爷担着,再说了,谁叫永安侯府的仆人们太蛮横的?裴府要是为几个仆人出面,就不怕世人笑话?还有一句呢,叫‘法不责众’,人这么多,谁知是谁动的手?裴府的人耍无赖,不承认故意害死了林大小姐,咱们也不承认故意打了人!”
霜月自小就在远离京城的大山里长大,又有一身武艺,背后还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誉亲王。
动手打人,她是眼皮也不撩一下。
郁娇听霜月提到楚誉,愣了愣,“又是你们王爷安排的?”
“是啊。”霜月点头。
“他为什么一直帮我?”
“他也不是特意帮你,他是……”霜月眨眨眼,算了,不说罢,免得小姑娘心酸,“他是主子啊,奴婢是个丫头,哪里晓得他怎么想?他怎么说,奴婢照着做就是了。”
郁娇默然不语,楚誉,为何总是帮她?
真的只是为了,听她抚琴?
怕她死了,没人抚那只《落英舞》?
……
裴府府门前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裴府后宅。
裴夫人听完仆人的汇报,气得脸色铁青,大怒道,“景府的人挑的事?”
“小的按着您的吩咐,只要是景府的人,就不让他们进侯府。小的赶走了景府的仆人,哪知,没过一会儿,就有几个无赖来了府门前,又是装死,又是敲锣的,引得不少人来看,府门前就跟搭台唱戏一般,围得水泄不通呢。这这……,夫人您去看看吧,再这样闹下去,咱们侯府就会被全京城的人笑话了。”
裴夫人咬牙冷笑,“景府,胆子不小,敢带人前来闹事?”她眸光中戾色翻腾,“那就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是!”仆人得了吩咐,转身离去了。
裴夫人身边的嬷嬷单妈,这时说道,“夫人,您就由着景家人闹?只怕,闹了这一回,下一回,他们的胆子更大,更不将夫人,不将咱们侯府放在眼里了。”
“你有好主意?”裴夫人眯着眼,望向单妈。
“这还不简单?”单妈扬眉一笑,“进了这府里,还不是由您说了算?随便安个罪名,不就得了?”
裴夫人半眯着眼,正捧着茶碗喝茶。
她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捏着茶碗盖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拨着杯中茶水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
过了一会儿,才勾唇一笑,“你的主意甚好,景家人敢这么闹我永安侯府,我岂能饶了他们?你去……”她朝单妈点了点头,朝单妈耳语了几句,“明白了吗?”
单妈眸光一亮,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单妈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半碗茶水的时间,小厅外头,又有急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裴元杏的人还没有进屋,就大声嚷道,“娘,郁娇那个小贱人,跟着景府的人一起来了呢!”
紧接着,一团殷红的影子,飞快地扑向了裴夫人。
裴元杏的脸上,一脸的杀气,她高声嚷着,“娘还在这儿坐着喝茶,还不快叫人打一顿那个小贱人?郁娇居然敢伙同景家人,来咱们家闹事来了,她这是想上天吗?”裴元杏想想昨天被郁娇羞辱得罚了跪,就恨不得亲手撕了郁娇。
郁娇挑拨着楚誉罚了她,害得她今天都不敢出门了,那个李馨见到她罚跪,又是个长舌妇,八成已经嚷得整个聚贤书院的人都知晓了,她被楚誉罚跪的事。
该死的郁娇,还敢上裴府来?
来了正好,省得她跑去郁府找郁娇算帐呢!
裴夫人目光一沉,“什么?郁娇?她也来了?”
裴元杏冷笑,“来了呢,跟景老爷和景夫人一起来的,女儿怀疑,府门前闹事的事,八成是她指挥人干的,她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裴夫人忍着怒火,对陪同裴元杏一起来的丫头吩咐道,“你去客厅那儿,好生地派人招待景家客人,我随后就到。”
“是,夫人。”丫头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了。
砰——
裴夫人冷着脸,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郁娇?
哼,来了正好,她今儿非好好地收拾那小贱妮子不可!
居然敢害得她女儿罚了跪,丢了丑,还敢来景府闹事,她饶不了郁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