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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楚衣挽过她的手,“怜怜,楚郎还欠你一场大婚,不若来日,我也御了百丈海潮迎娶你可好?”
萧怜笑嘻嘻道:“你不怕淹死我?我可害怕。”
他拍拍她的手背,“有我在,你死不了。”他这一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萧怜心中不觉一动,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的死不了吗?若是有一天,我老了,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马车入了百战城没多久,就看到前面几个红衣花郎在骑马接应,朗清迎过来,“殿下,客栈的上房已经准备好了。”
茉叶在车厢里迫不及待的出来,“朗清!”
朗清脸就又有些红了,“茉叶姐姐。”
萧怜将珩儿从茉叶怀中接过来,“你先跟朗清上楼替我打点一下。”
“哎,好的。”
茉叶高高兴兴地跟在朗清身后去了天字一号房。
“朗清,原来你们已经先行一步替娘娘开道,我这几天还一直琢磨着你去哪儿了呢。”
朗清“嗯”了一下,也不多说,这屋内的安全情况他已经检查了好几遍了,如今又被派来检查,只能应了。
茉叶将床褥打点整齐,又里里外外看来一番,缺什么少什么都记下来,哪里不干净,就招呼小二上来仔细打扫一番。
两人忙前忙后,有一搭没一搭,“朗清,你家乡是哪里的?”
“我没有家,是个孤儿,十岁那年,我在街上跟人打架,一个人打十个,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殿下的人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就跟了殿下。”
“你能一个人打十个啊!”茉叶惊叫了一声,“原来你这么厉害!”
“不是厉害,求生而已。不反抗,一定死,若是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那是十个人哎,你得多凶猛!”
“其实也没什么,打架的时候,不用怕对方人多,人越多,越是惜命,你只需要抓住一个往死里揍,别人怎么往你身上招呼,你都不用理会,他们就怕了。”
“所以,娘娘就看中你这个不要命的性子?”
“殿下手底下的人,各个都是不要命的。”
茉叶毕竟是个女孩子,说这些,总觉得搭不上线,就琢磨着换个话题,“那么朗清啊,你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打架。”
“除了打架呢?”
朗清停了一下,想了想,认真道:“我喜欢菊花。”
“哦。”茉叶点点头,认真记下了,“那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黄色。”
“……,哦。”茉叶觉得跟这么个木头,分分钟把天聊死,又想了想,“你的名字这么好听,是你本名吗?”
“不是,是殿下赐的,取的天朗气清之意。”
“殿下真的很疼你啊,那你本名叫什么?”
“我姓黄,因为小时候生活艰难,所以我爹给我取名黄求生。”
“黄……求生。”好吧,记住了。
等茉叶打点停当,下楼来请萧怜和胜楚衣上楼歇息时,萧怜跟她挤挤眼,悄声问,“怎么样?”
茉叶扁了扁嘴。
萧怜拍拍她肩膀,“我就说你换个别的,你偏不信。”
茉叶咬了咬唇,“奴婢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好吧,随你喜欢。”
萧怜抱着孩子,胜楚衣揽着她,一家三口上楼去了,朗清带人立在门口,茉叶就进了隔壁给她准备的房间。
临进门,又巴巴地望了朗清一眼,朗清两眼平视,完全没接收到水汪汪的秋波,于是那门就怅然关上了。
屋里,萧怜趴在床上逗珩儿玩。
北珩早产了好几个月,换了若是普通孩子,只怕吞咽到困难,根本难以成活,可他虽然小,却极为强悍,不但能吃能拉,而且长得极快,这会儿刚过百日,就看起来跟足月出生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你们鲛人都这么强的生存能力吗?”
萧怜用一根手指轻轻戳北珩的手心,逗他将自己的手指尖抓住。
胜楚衣在床边坐下,也伸了一根手指去逗北珩的另一只小手,“鲛人在极寒之中孕育,本就生命力极为顽强,即便被关进封闭的空间中,若是进入休眠状态,不需进食,亦可存活许久。”
“你们这样强大的种族,居然没有将整个璃光霸占,却依然只是传说中的存在,真是奇怪。”
胜楚衣淡淡一笑,“因为太强大,活着太容易,所以有点懒而已。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才会在逆境中,以战争和扩张求生。”
“你这是什么歪理?”
胜楚衣懒懒在床上一靠,“这是鲛人的道理。”
“骗鬼,不管什么人,永不满足必是通病,鲛人不可能这么强大,有着千年寿数,却困守深海,难道他们不渴望陆地上的花花世界?”
胜楚衣戳了她的脑瓜子,“谁说鲛人一定活在水里?深渊海国十几万年前就已经在一次惊天动地的浩劫中升出海面,成了一片大陆了。”
“海国不在海里?”
胜楚衣挑了挑眉,“而且,璃光,太小,在鲛人眼中,实在不够看。”
“原来是因为嫌弃……”如此一来,倒是有些令人向往了,“你回过母国吗?”
“不曾。”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都是小时候在公主那里听来的。七岁之后,拜师空桑学剑,就再没机会听到更多。”
萧怜坐起身子,“胜楚衣,那你以后,会回深渊海国去吗?”她探寻地问他,有些寥落。
胜楚衣倒是一派悠闲,“不会回去,也回不去,异族通婚所出之后,没有资格返回深渊,甚至没有资格自称鲛人。我就在这儿当我的皇帝,做你的国师,不是很好?”
萧怜立刻就乐了,“这么说,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回去认祖归宗了啊!太好了!”
胜楚衣将她揽进怀中,“这里有你,我便哪儿都不去。”
他揉着她的头发,“不过今晚,你先陪我去一趟旧城遗址。”
“做什么?”
“思念公主,想找找看可还有什么遗物。”
“好,我陪你去。”
入夜,萧怜将珩儿哄睡,交给茉叶,招来朗清带着花郎守着,便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跟着胜楚衣从窗户出去了。
百战城的少城主三百年后终于重归故里了!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
比起被成千上万人当成奇观围着看,胜楚衣和萧怜当然选择半夜时候做贼偷偷溜进那一片早已成了废墟的城主府旧址。
那里的房屋,该是被藏海国官府当成了遗迹,时不时修缮一下,如今看上去,所有的楼台亭阁,雕梁画栋,都保存完好,只是该是太久没人住,便是一片荒芜和死气沉沉。
两个人翻墙入内,立在空旷的院中,胜楚衣环顾一周,无奈摇头,“该是离开的时候太小,居然许多地方都不记得了。”
他牵了她的手,默默走在他出生的地方,循着记忆,找到当年鲛人公主的院子。
三百年,人事全非,这屋子里不知后来又都住过了谁,打开房门之际,里面便是一股陈年的腐旧气息扑面而来。
胜楚衣回身关门,行至屋中央,抽了剑,抬手便向中央的地砖刺去。
“下面有密室?”
“是。”
“那你……,就这么挖个坑下去?”萧怜替鲛人公主心疼,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
“公主一定会在最后时刻将密室封死,否则这屋子后来不知住过多少人,密道的开关早晚会被发现。”
胜楚衣挖开地砖,下面黑洞洞一片,他无需多看,便先跳了下去。
接着下面该是很深的地方传来他的声音,“跳下来。”
下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既然说跳了,萧怜就干脆利索地纵身一跃,逃了下去。
果然,还没落地,就妥妥地被个怀抱给接住了。
胜楚衣将她放下,打了火折子,熟练地找到油灯点了,整间密室才一览无余。
一间不大的屋子,四面墙壁,全是书!
萧怜好失望啊,“我当你娘留给你的遗产会是金山银山,至少也有两件重器吧,怎么全是书?”
胜楚衣从书桌一排翻起,“除了吃和钱,你还知道什么?”
“床啊!”
反正这里就他们俩,她就有些肆无忌惮。
胜楚衣端着书的手一抖,“也许公主的鬼魂就在这密室……”
他话还没说完,萧怜嗷地一声飞扑到他身后,“喂!你别吓我!”密室里灯光昏黄,她紧紧贴在胜楚衣背上不走了,“你在找什么?”
“找怎么让你不怕鬼的法子。”
“又逗我,能不能好好说话?”
胜楚衣端了一摞书,与她抵背坐下,“我忙,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几本看看,免得无聊。”
“哦。”萧怜随便抓了一本,打开一看,全是女子的蝇头小楷,惊叹道,“这些书,都是你娘写的?”
“正是。我离开百战城后,与她终年不得见,她就将生平所学,以及对这世间道理的领悟,全数以文字记载下来,待我有朝一日来取。”
“那你为什么至今才来?”
“懒。”
“……”
萧怜随便翻看了几本,便越看越离不开眼,其中所载之天地万物的道理,远胜于当前璃光众生的认知,倒是有几分与她穿越时空时所接触的许多内容契合了起来。
看的越多,就越是惊叹鲛人的博学和智慧,但其中也不乏狂妄自大的成分,比如,这世界的中心,是深渊海国所处的那一片大陆,其他所有一切,都是深渊海国的附庸。
“扯淡!”萧怜将那本描绘得宏大到几乎是一本玄幻小说的书扔到一边,有随手抓了一本来看。
这一次,更是没办法接受,微……积……分!
萧怜看不下去了,扣上书,“胜楚衣,咱妈真是博学多才啊,我佩服地说不出话来!”
胜楚衣将书翻得飞快,“公主是纯血的海皇血脉,自幼接受的是深渊海国储君的教育,自然与旁人不同。”
原来他母亲这样高贵,难怪他一直尊称她为公主。
“不过她自愿下嫁异类,放弃了皇位,被逐出海国,永世不得归。”胜楚衣专注地看着书,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胜楚衣眼光从书中抬起来,空气中有一种哀伤渐渐蔓延开去,“可惜她所有的牺牲,都付诸流水。”
又共情!
没办法好好聊天了。
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话越来越少,萧怜就十分无聊,于是又在他翻过的书中捡了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那书该是被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已经十分老旧,但是里面的故事,却是一个人的日记,她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
敖薇,深渊海国唯一的公主,数万年来被验证为唯一真正纯血的皇室子嗣,是天生的海皇继承人。
今天是她不知第多少次逃学,要成为海皇,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整个童年和少女时代,都被关在书苑中。
敖薇从书院中逃出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按计划前来接应她的哥哥敖天。
“哥,快带我去见他。”她甩着漂亮的缀满宝石的鱼尾,在已经化出双脚的敖天身边游来游去。
敖天带着她,来到海边,那里,有个少年,手持长剑,凭风而立。
当他看到海中一只巨大而斑斓的鱼尾掀起无数碎玉珍珠的水花时,两眼一亮,“薇薇,你来了?”
敖薇从海中露出头来,湿润的长发微微卷曲,贴裹在肩头,“秋声!”
他飞跃入水中来会她,痴迷地亲吻、抚摸她,“薇薇,你真美,你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女子。”
敖薇奇长的睫毛颤动,“我有告诉过你,我也是整个深渊之中最美的女子吗?”
“我的薇薇,是这天地间最美的人。”
湿身的少年心动情动,可一触碰到她腰际以下的鳞片,便不知所措。
“薇薇,你要是人该多好,跟我回家,我娶你为妻,我们永远不分开。”
敖薇两眼之中,如有满天星辰一般,“秋声,你等我,我会给你一个这世间最完美的妻子!”
她回到海中之后,第一件事就寻了敖天,哭着闹着要劈开鱼尾,化出双脚。
“你真的决定了?薇薇?那真的很痛的。”敖天看着哭得一串一串细碎的鲛珠随着水流满身飞舞的妹妹,有些头疼。
“我不怕,我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你可想过,人族性命苦短,最美的时光不过十几年,就算你不离不弃,来日也会有很长的一段年月,要对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头子。”
“我不在乎,我爱他!”
“可是,如果他死了呢?鲛人一生,伴侣唯一,生死相随,他若死了,你如何独活?”
“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会找到让他长生的办法!”
“你有办法?”敖天两眼登时雪亮。
“嗯……”,敖薇想了想,“现在还不确定,等我弄明白了,告诉你!”
敖天看着这个他这个妹妹,深渊海国的旷世天才,却又是一个被情爱迷了双眼的无知少女,面上绽出温和的笑意,“好,哥哥等你的好消息!”
敖薇终于如愿,忍受了剧痛,熬过了生关死劫,化出了一对修长莹白的双腿。
当她重新现身的时候,书苑的老师痛心扼腕,“公主,你如何这样不知自爱!”
可敖薇不在乎,一颗心全在胜秋声身上,她迫不及待地央着敖天带她穿过海水的乱流,去藏海国的岸边,穿了人类女子雪白的衣裙,从海中如精灵般走了出来,走向她朝思暮想的男子,满怀天真地将自己献了出去。
春风一夜,巫山几度,这一生就再无更改!
“薇薇,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秋声,有我在,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为他寻来极大提升功力的丹药。
她将海国的剑法绝学拿给他去练。
她将海国的珍宝拿去给他打点关系。
短短一年时间,胜秋声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剑客,一跃成为藏海国第一战神,他大兴土木修建百战城,又在临海之处修建了百丈高台。
“薇薇,嫁给我吧,我把我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敖薇轻抚自己的小腹,这句话,她等了很久了,几乎快要等不及了!
他终于开口了!
“你要嫁给一个人族?”书苑的老师气急败坏地将她拉进屋里,关起门,“公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还有三年就要登基为海皇,这个时候,你要嫁给一个低劣种族的小子?”
“他不是低劣种族,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老师快要吐血了,“公主,这个孩子必须拿掉,异族血脉,绝不可在深渊出现!”
可敖薇笑了笑,“是的,异族血脉绝不可出现在深渊,所以,我会随他走。”
“沃特?”
“我要放弃皇位,去做一个人,一个贤妻良母。”
“你……!那海国怎么办?”
“有我哥哥啊,他比我有才能,比我有智慧,他可以把海国打理地很好!”
“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这样离开海国,终此一生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啊!”
“我不在乎,只要有秋声,有我们的孩子,我什么都不在乎!”
于是,一个月后,敖薇终于在哥哥敖天的安排下,百丈海潮送嫁,在半个藏海国的瞩目下,踏浪而来,嫁给了百战城主胜秋声为妻。
半年后,她顺利产下一子,取名楚衣。
敖薇抱着这个孩子,喜极而泣,落下的泪珠凝聚了毕生精华,化作两颗世所罕见的巨大鲛珠。
一颗给胜楚衣随身携带,另一颗送给了胜秋声。
然而,尘世烟火之中,浓情蜜意敌不过七年之痒。
七年后,胜秋声提出纳妾,敖薇生性温顺,几番反对无果,便心灰意懒,由着他去了。
她将胜楚衣送去空桑,交由当时的空桑剑圣教导抚养,嘱咐他专心学习天下第一的剑法,若无大事,无需再回百战城。
而她自己,回家之后,便将城主夫人之位拱手相让,独守这一方小院数十年,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做,几乎进入了休眠一般,直至胜秋声临死,都再未踏出半步。
胜秋声入殓那日,前来参加吊唁的人才惊觉,他还有一位正牌夫人,而这位夫人现身于人前时,芳华一如当年,容颜唯有丝毫改变。
敖薇独自一人在胜秋声的灵前立了三天三夜,只说了一句话,“秋声,你本可与我共赴千年之约,而如今却只能守着红颜枯骨化作黄土。你虽负我,我却仁至义尽,从此天人永诀,前缘尽散。”
次日一早,灵前又有一人,姗姗来迟。
一身白衣漫漫,满身木兰幽香。
是已在神都封圣数十年的胜楚衣。
“公主。”
敖薇转身,“你还是来了,不是跟你说过,没有大事,无需回来?”
“公主即将归海,便是头等大事,孩儿自当相送。”
胜楚衣不跪胜秋声灵柩,却在敖薇面前郑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敖薇垂眸轻抚他的脸颊,“楚衣,鲛人六亲淡薄,与世无争,唯有情关,是个死劫。你这一生,当以母亲为鉴,莫要步此后尘。”
胜楚衣再次叩首,“孩儿谨记。”
敖薇与胜楚衣简单告别之后,便再无留恋,一人缓缓拾级而上,从百丈台纵身跃入了大海。
……
啪!萧怜将那本日志重重扣上,“胜楚衣!原来你就让你娘这么死了?”
胜楚衣身边已堆满了书,缓缓抬起头,“你看了她的日志?”
萧怜气呼呼跑到书堆这边,爬墙头一样探过头去,“你明知你娘要寻死,为什么不拦着她?”
“她早已生无可恋,强留徒增痛苦,不如一走了之。”
萧怜在书堆这边坐下,“你们鲛人,真是六亲淡薄地可以啊。你才七岁,她就将你送出去学艺,直到临死之前,才得见一面。而你,就那么平静地将她送走了……”
胜楚衣将手中的书合上,又拿了一本,“几十年光阴,对于鲛人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并非无法忍受。而且,亲情对于鲛人,可有可无,并非什么大事。”只有男女之情,是无法摆脱,也过不去的槛。
“可是我见你对棠棠和珩儿也很好啊,有时候比我还腻歪。”
胜楚衣浅笑,“大概是因为我只是半个鲛人。”
“胜楚衣?”萧怜又从书堆那边探过头来,“如果将来我死了,你怎么办?”
胜楚衣面上的笑意就渐渐有些淡了。
“还有,若是我老了呢?凡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十几年,我很快就老了。”
萧怜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等我鸡皮鹤发的时候,你还这么美,你让我怎么办?”
胜楚衣稍微滞了一下,便又拿了本书认真翻看,“今日来此,便是寻找解决之法。那本日志中曾提到,公主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胜秋声与她共赴千年,只是后来胜秋声负了她,她便再未提此事。”
“敖薇公主将毕生所学都记载在这些书中留给你,原来你是想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没错,可惜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依然一无所获。”
“那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啊,我不着急。”
胜楚衣戳她额头,“我急,这间密室,被封闭之前,被公主布满了无色无味,见光即燃的黄泉粉,天光一现,只要有一缕日光洒落进来,这里的一切就会瞬间化为灰烬。”
“所以……”
“所以天亮之前,若是还找不到,就再也找不到了。”
“难怪这屋子封了这么久,你都不来,原来不是懒,而是没到用的时候。”
“所以你乖一点,不要再红袖添乱。”
“我帮你一起找啊。”
“不用,我自己来。”
胜楚衣不再说话,加快了速度,一本书几乎是飞快的翻过,便接着拿过下一本。
萧怜坐在一边儿,看着他匪夷所思的翻书速度,憋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了,“你这是在看?我乱翻都没你翻得快。”
胜楚衣趁着换书的空档,“闭嘴。”
接着就不再理她。
直到东方天色发青,胜楚衣才稍微停了一下,“怜怜,去洞口看着,日光落入前的唤我。”
他说的随便,但是萧怜清楚,他将命交到她手中了,若是稍迟一步,她的楚郎就烟消云散了。
“哦。”
萧怜麻利地爬出地洞,朝阳已经露出了头,一缕日光从窗口撒入,映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她紧紧盯着那日光,正随着太阳升起,缓缓向洞口移动。
下面,胜楚衣显然已经将翻书的速度又加快了不知多少,却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那道日光距离洞口还有一丈。
“一丈,楚郎,出来!”
“等一下。”胜楚衣又抓了一本。
“三尺!出来!”
“等!”
“两尺!你快出来!”萧怜急得乱转。
“再等!”
“一尺!出来啊!”
“最后一本!”
“出来!”萧怜一声喝,胜楚衣身影一晃,从下面跃出,下面轰地一声闷响,烟尘四起,两人在上面被呛了够呛。
等尘埃落定,再探头下去张望,果然满室的藏书,都化为乌有了。
“可惜了,那么浩如烟海,包罗万象的宝藏,瞬间就没了。”萧怜叹道。
胜楚衣也轻轻叹息,“她一定会把线索藏在这些书中,该是我看得匆忙,漏了什么。”
“没关系,我还有的是时间,你在我生出第一条皱纹前找到续命的办法就好。”
胜楚衣向那地洞中最后望了一眼,伸手揽了她,“好,走吧。”
萧怜始终觉得可惜,“那里面的东西,若是流传于世,恐怕整个璃光都承受不起这种翻天覆地的冲击,或许毁了才是好事。只是实在可惜了。”
胜楚衣搂着她,揉了揉眉心,“你喜欢哪一本,默给你便是。”
“哈?”
“哈什么?”
“胜楚衣……”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无非都背下来了而已。”
“……,那么一屋子书!你一个晚上都背下来了!你果然不是人!”
萧怜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胜楚衣忽然哎哟一声,高高的个子向她肩头一歪,“怜怜,快,替我揉揉,眼睛疼……”
“矫情!”
“来啊,揉一下!”
“死开!”
“怜怜……”
回了客栈,胜楚衣该是用眼用脑过度的缘故,一头扎到床上,合眼就睡,叫都叫不醒。
萧怜虽然熬了个通宵,却惦记着珩儿,随便睡了一会儿,就带着孩子出去玩,留了两个花郎替他守着门。
她带了茉叶和朗清在外面闲逛,吃吃喝喝,顺便给珩儿晒太阳,心思却还在昨晚那本日志中。
难怪胜楚衣从一开始就反复告诫她,莫要负了他。
看来负了一个鲛人,真的一件挺恐怖的事情。
敖薇公主那么天真温柔的人,也可以将孩子从你身边夺走,之后不理你,冷冷地看着你老了死了,最后立在你的灵前告诉你,原本你可以活很久。
若是换了胜楚衣,她真不敢想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萧怜突然停了脚步。
“你本可与我共赴千年之约,而如今却只能守着红颜枯骨化作黄土。”
敖薇公主对胜秋声最大的惩罚,就是她明知可以如何令他不死,却依然看着他一日一日老死。
胜秋声不是傻子,家里还有一尊神,他不会就那么忘了。
日志中没有提及,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胜秋声一定知道敖薇有法子让他青春常驻,岁及千年,却到死也没求来!
这才是敖薇对他最大的惩罚!
为什么是守着红颜枯骨,化作黄土?
萧怜掉头向客栈跑去,茉叶抱着珩儿,也不敢撒丫子狂奔,只好一路挪着小碎步,在朗清的护送下追了回去。
萧怜冲进客栈,正赶上胜楚衣醒来,她一头扑过去,“你爹可是与哪个妻妾合葬?”
胜楚衣睡眼惺忪,长发凌乱,就有些妖艳,他眯着眼看着她笑,“你也想到了?”
萧怜两眼发光,“你也想到了!”
“睡梦中想到的,所以就醒来了。走吧,今晚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
萧怜往后缩了,“不要吧!你知道我怕鬼的。”
“乖,走了,盗墓总要有个帮手。”
当晚,山中。
萧怜提着油灯,顿在地上,撑着腮帮子,“胜楚衣,你连自己祖坟都挖,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胜楚衣用剑切入地面,稍加运劲,便切开一个盗洞,伸手给萧怜,“来吧,小娘子,欢迎光临。”
萧怜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如我在上面给你把风?”
她还没来得及躲,就被那只手一抓,嗷的一声,跟着胜楚衣一起跌入了陵寝中。
手中的油灯被这一摔,明灭了好一阵才稳住火光,萧怜见了鬼一样的死死扑进胜楚衣怀中,“先帮我看看有没有鬼!”
“好了,什么都没有,不怕,我们快点去看看他守着的红颜枯骨到底是什么,看完了就走。”
胜楚衣搂着她的肩膀,接过油灯,向墓室深处走去。
“你爹的墓室没有机关吗?他就不怕盗墓贼?”
“他一生声名显赫,广结天下,从不树敌,大概是自信死后不会有人来打扰吧。”
“人能自信到这个程度,也是叹为观止了。”
“他在成为藏海国战神那天起,就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是你爹哎,你在他的陵寝里这样说他,是不是不太好?”
“有何不妥?他活着的时候,每年赴神都朝圣,前后跪了我不下百次。”
“你……!”
萧怜无奈了,好吧,我们人类的想法实在没办法跟一条鱼沟通。
胜秋声的陵寝并不大,两人很快找到了一只巨大的合葬棺椁。
然而,那棺材的盖子,却是敞开的。
两百多年前的死人,早已化作白骨,一身锦绣的寿衣,也已经腐烂破败。
胜秋声身边,果然有个女子与他合葬。
“这红颜枯骨是谁?”
胜楚衣用剑尖翻检了一下,“该是个宠妾。”
“你娘非要点名这个女人,难道是因为你爹特别喜欢她,死了都要跟她在一起?”
“不是。”
胜楚衣在棺椁周围转了一圈,手指在那黑檀棺木上的雕花掠过,“原因在这里。”
萧怜蹲下身子去看,那棺木上刻着的,是十几幅极为生动的画,大概讲的是里面的这一对儿一生如何恩爱云云。
刚看了没几幅,萧怜就怒了,“什么!原来那颗不知所踪的鲛珠,竟然被你爹偷偷给了她!”
再往下看,有一幅画,专门刻画了这位宠妾坐在妆台前喜不自胜的模样。
“她这么高兴坐在这里做什么?”
胜楚衣指着画中的细节,“她身后儿女成群,该是已到中年,如此对镜欣喜,该是……”
“容颜不老!”
“没错。”
他们再往下看,便是两人如何恩爱,而最后一幅,则是这女子吞下鲛珠,自尽殉情,与夫君同葬。
“又是殉情?你爹是不是真的很有魅力,所有女人都为他殉情?”
“不,这个女人,当时得了鲛珠是真,但最后,一定是被迫吞下鲛珠身死的。”
“也对,敖薇公主不会准许她活着。所以她就是你爹要守着的红颜枯骨了。红颜……枯骨……”萧怜脑中电光一闪,“鲛珠!公主能让你爹岁及千年的秘密,就是鲛珠!”
“不过,可惜了,”胜楚衣用剑挑开女子尸骨上已经破败的衣裳,尸体被人动过,“有人比我早发现这个秘密,专程来取走了鲛珠。”
萧怜捂住自己的胸口,她那里也藏了一颗鲛珠,“原来你娘的鲛珠戴在身上,可以容颜不老啊!”宝贝啊!
“只是暂时延缓衰老,要岁及千年,未必这么简单。”
他拦了她,“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他眼光所及,棺椁一角的地面上,有几缕细细的黄沙,于是拉着萧怜加快了脚步。
萧怜跟着他的大步,几乎是被拖着的向外走去,忽然她紧赶了几步,揪了胜楚衣的衣袖,悄咪咪指着前面,“咱们来的时候,可见了你爹的陵寝中有那两个雕塑?”
胜楚衣脚步骤然停下,抬手将她护在身后,手中长剑一抖,从剑鞘中嗡地一声轻啸而出,“两位既已久候多时,就不必装神弄鬼了,拙荆怕鬼,见笑了。”
守在出口的那两尊雕塑果然动了动,骨节咯嘣咯嘣作响,之后缓缓抬起头,盔甲之下,赫然是两张极好看的脸。
萧怜只需要看一眼便知,他们两个,绝对是鲛人!两个休眠中醒来的鲛人武士!
只有鲛人,才有这样惊艳出尘,美得不像活人的脸!
“我两奉海皇圣旨,在此恭候两百余年,如今终于可以完成任务,返回深渊了,多谢郡王殿下。”
胜楚衣将长剑横在自己和萧怜身前,“敖天派你们来的?”
“正是。”
“麻烦回去告诉他,就说舅父实在是多虑了,我对深渊的皇位,从来就没兴趣。”
“海皇曾有言,小郡王若一生安守璃光,则与陛下井水不犯河水,两厢相安无事。但您若是有朝一日入此陵寝,就必是动了重返深渊之心,我两所受之命,便是在此将您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胜楚衣淡淡回眸看了眼萧怜,他只要这一眼,萧怜便知,他没有把握了!
他什么时候对敌需要如此瞻前顾后!
从来都是他挥手之间将对手化作灰烬的啊!
而如今,他的冰渊之极和沧海诀全部被封了,手中只剩下一把剑,却要同时对上两个从深渊海国被派来,在这里等了他两百年的鲛人!
萧怜手中杀生链滑落下来,“我跟你打出去。”
“有机会就逃,两个深渊一等一的高手,我们,不是对手。”
胜楚衣声音不大,却很坦然,审时度势,清楚自己当下的实际,远比豪言壮语来得实在多了。
“你要跟我一起……”
轰!萧怜还没计较完,一道重雷般的钝器强击,轰然在他们之间炸开一道深沟。
两人分别跳到深沟两侧,来不及多想,另一个鲛人的玄冰则急速滚滚而来!
玄冰和暴雷!
好强悍的实力,这两人抱了一击必杀之心,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胜楚衣只靠一柄剑,没了水系天赋相助,应对起来尤为力不从心。
萧怜周身炎阳火轰然而起,对上扑面而来的玄冰一击。
“避开!”胜楚衣一声怒喝,却来不及了。
她那一点点炎阳火,烧烤个活人没问题,但对付活了几百年的水系天赋鲛人,便如风中之烛,转眼间被熄了个干净。
那道玄冰熄了天火,便是要了命般的,直取萧怜。
胜楚衣顾不上抵挡自己迎面而来的重雷,硬生生受了一击,又横身飞了出去,替萧怜接下了那一道玄冰。
“胜楚衣!”
萧怜眼睁睁看着他如纸片般的被击飞到墓室的角落中,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两个武士几乎是懒得多说一句废话,穿着沉重的盔甲,迈着大步,向他走去,只求速战速决!
萧怜瞪大眼睛,不!他决不能就这么死了!
手中杀生链飞出,却被那武士像拨一只飞虫一样,将她整个人轮到了墓室的另一角。
“郡王殿下,请受死!”
两个鲛人的声音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如两部杀人机器。
眼看重雷和玄冰即将落下。
空荡的墓室中骤然响起萧怜一声厉喝,“方寸天!夺舍!”
已委顿在角落中的胜楚衣两眼之中骤然一片浓黑,尺把长的冰刃刀锋般拔地而起,疯魔一般向两名武士脚下扑去!
一阵纯白如雾如雪的细碎颗粒,顿时弥漫在整个墓室中。
空气中还回荡着一个武士最后惊呼出的两个字,“冰渊——!”
萧怜终于松了口气,将头抵在墙上。
白雾渐散,面前递过两只修长如玉的手,“怜怜,来,抱抱,本君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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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我方寸天又回来啦!
胜楚衣叔叔秒变召唤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