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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任县委书记的情况怎么样?”市委书记翁敏杰问。
“第二任县委书记叫游有余,在他任上,有三件主要的事。”我说。
“哪三件事啊?你慢慢说。”
“游书记有一种观点,他认为,无论谁当家理政,发展经济肯定是第一要务。要发展经济,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在贫穷落户的月光县。必须招商引资,引进‘外援’。要引得进来,留得住,还要生根、开花、结果,这就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我说。
“他决定从整治投资环境入手,重点是整治权力部门和工作人员吃卡拿要、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不主动热情为企业服务的问题。狠抓经济工作,重点是招商引资。他认为,只要把经济搞上去,家底厚了,有了钱,其它种种问题就会逐步解决的。”我说。
“这个思路靠谱啊。”翁书记说。
“看来,我开始跟对您的思路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跟您的看法一样,我也觉得这么做,很靠谱啊。没钱,怎么玩的转呢?手上有粮,心中不慌啊。”
“别油腔滑调的,继续说下去。”
“第一件事,就是搞了个投资环境综合整治季活动。税务局和环保局的人装上了枪口。”
“怎么回事?
“税务局一个小小的专管员说化工公司账目不清,要补交税款并罚款。而事实上,公司是年年纳税先进单位,账目基本上是清楚的,只是会计因为疏忽,将一笔销售款项做到了其他科目上。尽管会计在税务核查中承认了错误,并马上改了过来,也没有影响正常纳税。但税务专管员依然不依不饶,每天像苍蝇一样审查每一张会计凭证和原始单据,渴望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我说。
“公司明白过来了,就请专管员进市区吃饭,专管员又约了几个朋友一起用餐,酒足饭饱后,专管员一行人提出要娱乐。公司就请专管员一行人跳舞,给每人找了一个舞伴。跳完舞后,又应专管员的要求,再请他们一行洗桑那,请小姐按摩。让人气愤的是,这个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的专管员,竟然一个人一次点了两个小姐。”我说。
“环保局是怎么回事呢?”翁书记问。
“环保局方面,本来,化工公司一直致力于污水的处理,投资500余万元搞了个污水处理装置,污水排放已达标准,可环保局局长抓住一些农民承包的渔池死鱼的事件,大做文章。”
“做什么文章啊?”
“环保局局长指责化工公司排放的污水未达标,致使农民兄弟饲养的鱼大部分死亡,失去生活来源,要罚款赔钱,为农民兄弟伸张正义。还在幕后唆使农民围堵化工公司,严重影响了化工公司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
“性质好恶劣啊。”
“化工公司赶紧给环保局局长送了20万元的红包,环保局局长收钱后说,经他们认真地、负责地、科学地、反复地检测,化工公司排放的污水是达标的,与死鱼没有关系,并出示了相关的检测报告……,可怜老老实实的农民兄弟,就这样被环保局局长当猴耍了一把。”我说。
“游有余是怎么处理这两件事的呢?”翁书记问。
“游书记毫不含糊,他主持县委常委会,做出了三点决定。一是撤销环保局长兼任的党委书记职务,开除公职,开除党籍。提请县人大罢免环保局局长的职务,罢免县人大代表资格,并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二,开除税务专管员的公职,由团组织按程序清除出团。三,税务专管员一行退还化工公司的全部招待费用。”
“处理的很果断,很干净利落啊。”
“是啊。第二件事,就是克思曼先生的事,从他那一任开始,到我这里签订协议,您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
“说第三件事吧。”
“就是决定建设凌河大桥,凌河大桥当时的总投资约9.6亿元。从拍板建桥开始,游书记就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为什么不能过安生日子啊?”翁书记问。
“接听怎么也接不完的电话,接待总也接不完的‘说客’,收到不少条子和‘口信’,还有电子邮件、QQ、微信,都希望他能在承建凌河大桥工程这件事上,提供帮助。”我说。
“原来是游说工程建设项目啊。”
“是啊。”
“游有余是怎么处理的?”
“他被搅得烦不胜烦,多次想以资金未到位、准备工作不充分为由取消这项工程。”
“为什么?”
“因为,他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满足了一个人就会得罪许多人,而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依了一个部门就会‘获罪’许多部门,而这些部门也不是‘吃素’的。照顾了一个同学朋友,就会失去许多同学朋友,而同学朋友也是不可缺少的。”我说。
“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他不能因为这项工程,使月光县更多的工作陷于被动之中;他不能因为这项工程,失去很多单位和个人的信任,失去很多同学和朋友;他不能因为这项工程,使他担任的月光县委书记这个职务,以及以后的‘政治前途’受到影响。他需要县委书记这个职务赋予他的宽广舞台,使他能施展自己的政治才干,逐步治理好贫穷落后的月光县。”我说。
“这个想法也不错啊。”翁书记说。
“是啊。理智最终起了作用,他最终没有取消这一工程。因为,这毕竟是月光县人民期盼已久的事,这毕竟能显著地改善投资环境,这毕竟是他振兴月光县经济的一部分,他不能放弃,他要努力带领月光县脱贫致富奔小康。”我说。
“游书记不为各种游说所动,他自己不指定公司,也不允许别人指定公司,他执意决定公开招标。他的指导思想是,不仅仅是对全县公开,而是对全市、全省、全国甚至全世界公开。不倾向于、不指定专门的公司,只要愿意来的,都欢迎。在具体操作上,按国际惯例,成立凌河大桥公开招标办公室,走好招标的每一个程序。”我说。
“后来,流言四起。县委办公室王主任紧急建议游书记,将公开竞标日延期,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取消算了,将建桥工程交给官最大、权最大的人推荐的公司做。王主任苦口婆心地说,要懂县情,在月光县这个经济还不发达的地方,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是不可以按国际惯例办事的。否则,游书记的政治前景堪忧。”我说。
“见游书记犹豫不决,思前想后,瞻前顾后,王主任再次强烈地、直白地建议游书记,立即延期或者取消竞标,并立即向市委汇报,争取抓紧最后的机会。王主任动情地说,游书记是一个好人,有能力的好人,月光县非常需要这样的人来当领头羊。”我说。
“王主任很理解游书记,他希望游书记能尽最大、最后的努力,争取留在县委书记的岗位上,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带领全县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早日实现月光版的中国梦。”我说。
“游书记非常慎重地考虑了王主任的建议,但最终还是拒绝了。我问他为什么拒绝?他说,他发觉有一种崇高的东西在他胸中激荡,那应该就是党和人民的事业、利益和一名县委书记神圣的使命。”我说。
“游书记认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利益不是空洞的,而是具体的,有血有肉的,在每一件具体的事情上都是有所体现的,这些事业、利益需要去维护,去捍卫,去创造。”我说。
“政治站位很高啊。”翁书记说。
“所以,游书记依然坚定地行走在公开招标的路上。他想,即便惹恼了‘权贵’,调动了他的工作,他也要尽最大努力把招标搞好,为月光县父老乡亲们做好最后一件事,算是不枉月光之行。”我说。
“后来,王书记找游书记谈话,让他立即无条件到省委党校学习。游书记离开月光县时,省、市新闻媒体都登出了‘因故’推迟竞标的公告,招标办公室也‘因故’解散。好端端的招标竟变成了一场闹剧。‘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壮志未酬,游书记没有惊动他人,悄悄地、失望地、伤感地离开了月光县。”我说。
“游书记跟我谈到这里时,两行热泪从游书记的眼睛里无声地流了出来。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我说。
“他没跟你谈过吗?是哪些人跟他打招呼吗?”翁书记问。
“说了。”
“方便说出来吗?”
“没有不方便啊。”
“那就说吧。”
“市里跟他打招呼最大的官,就是王书记。”
“王伯年?”
“是的。”
“你继续说吧。”
“我先跟第三任县委书记提前预约过,他答应跟我谈谈月光县的情况,但我按事先约定到他家时,他老婆却拦住了我。”
“为什么阻拦啊?”翁书记问。
“他老婆很歉意又像是哀求似地对我说,能不能不找他?他一听说月光县就激动,就骂娘,摔东西,他老婆劝他,他还要打他老婆,像得了神经病似的。他老婆说他昨晚就闹了一晚上,刚躺下。”我说。
“后来,又联系了几次,他老婆求我说,算了,别提月光县了,也别让他想月光县了。提起月光县,他伤心往事很多,冤水苦水恨水,各种水吐不完。后来,上任日期逼近,我也没有时间去找他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