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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姓老者的话令张知州好不费解,当他却又不得不先压下怒气,冷冷地问道:“却不知本官何时不敬老,又有何事不守礼了?”
韩姓老者一捻长须,倚老卖老地说道:“张郎啊!老夫蒙先皇器重,为官数载,即使还乡之后,亦时刻感沐皇恩,不敢或忘,又岂会随便阻尔按律拿人呢?然,今日老夫有一言,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老夫且来问尔,尔当真不知道自己所犯何错么?”
张知州此刻真是恨不得冲过去将这老东西给直接掐死,可惜人家不但资历老,而且还抬出了先皇,是以他不但不能发作,甚至还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儿。只见他抱拳问道:“韩老既然有言不吐不快,那本官自当洗耳恭听。呵呵,您老暂且息怒,否则喉中有鲠,万一给气出个好歹来,那实非晚辈能担当的起的。”
卓飞听着好笑,心道:这个张知州还真是阴损,我看你这会儿是巴不得这个老东西立马来个鲠刺穿喉吧!
韩姓老者这次倒没跟张知州计较,只是微哼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既然张郎肯虚心求教,那老夫便倚老卖老指点尔一二好了,也省得尔日后行差踏错,让旁人看了笑话…….
吾且问你,可知何为礼乎?嗯,想必尔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罢了罢了,既是如此,那大庭广众之下老夫也就不考较于尔了,尔且用心记好便是……”
韩姓老者自说自话,直令张知州闻言气结,正欲反驳,可惜对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又继续说道:“咳咳!礼者,礼法也。知礼者知善恶,知礼者知兴衰,知礼者明大义,知礼者辩佞贤!民不识礼则无知,臣不识礼则无德,君不守礼则昏聩,举国不明礼则此国必衰矣!
法者,制也。无制不成方圆,以制谕民知礼,以制惩民不礼,惩谕相辅,则礼行于天下矣!
唉,不是老夫说尔,尔既身为一州父母,自当礼行于民先;而身为人臣,自当守礼以报皇恩矣!奈何尔皆不遵乎?
此为何处?临江文会是也!;
尔为何人?持贴之宾是也!;
老夫问尔,为何偏要逾礼去行那喧宾夺主之事,莫非竟不知此地为他人之私所吗?”
“这……”张知州被韩老头问的哑口无言,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只听他好不服气反驳道:“韩老此言有失偏颇,此地为本官辖境,又岂有喧宾夺主之说!再说此狂徒横行无忌,出手伤人,扰乱会场,本官又岂能坐视不理?”
韩姓老者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此地为尔之辖境不假,然今日赵小姐既然在此开办文会,那自应以其为主家才对……是以,就算有狂徒在此地闹事,而若主家不相招求援,那即使尔身为州父,却也万万没有擅闯揽事、越俎代庖之理啊!再说了,今日之事,至始至终,尔又可有询问过主家的意见呢?喧宾夺主,可是识礼者所为哉?”
卓飞暗暗地狂拍巴掌,心中惊讶地叹服道:乖乖的不得了!居然能把胡搅蛮缠说得如此之有理有据,看来这个老东西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一点也不比本公子差啊!奇怪了,古代人不都是读圣贤书的么,可怎么我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比我还更不要脸呢?呃,太可怕了,莫非他们都是穿越过来的不成?
卓飞正在胡思乱想,而张知州却是气炸了,但他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去反驳,于是只好怒冲冲地问道:“本官一时情急,确是稍失礼数,多谢韩老的教诲,本官记下了,却不知韩老为何又指责本官不尊老呢?本官向来敬重长者,自问也从未开罪过您老,这欲加之罪何来,吾未明也,还望韩老解惑。”
韩姓老者闻言后确是老怀大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张郎不愧为一州表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唉,可惜就是悟性差了点,到了此刻竟仍不知自己那里犯了错处。也罢,老夫好人做到底,就再指点尔一次吧!”
韩姓老者也不理会鼻子已经快被气歪了的张知州,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德性,只见他顿了顿之后,又开始自顾自的说道:“今日临江楼大开文会,本州的宿老名儒、文人雅士齐聚一堂,只为共论时策,此方为今日之本也。然,方才老夫曾出言请这位卓公子一述胸中之见,却总是被尔等以杂事打断,一味地去舍本逐末,视老夫如无物……哼,在座的皆习圣贤之道,老夫倒想问问诸位,此等做为,可是尊老应有的态度呢?”
张知州闻言后真是哭笑不得,心道这个老东西巧舌如簧,倚老卖老,简直就是存心在跟自己过不去嘛!他本有心反驳,可转眼间却看到全场不少宾客均在点头附和,不由得心中顿时变得哇凉,对韩姓老者的号召力更是凛然,于是他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轻重,又无奈地说道:“韩老教训的是,只因本官顾忌此狂徒会暴起伤人,所以一时疏忽,却绝非存心冷落,然事已至此,还请您老明示,本官究竟如何才能弥补过错呢?”
“唉……”韩姓老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惋惜的模样,只听他又接着语重心长地教诲到:“张郎毕竟年轻,行事难免有所疏漏,老夫空长几岁,又岂是那蛮不讲理之人?罢了,罢了,既然尔诚心悔改,那么老夫就不再计较尔的不敬之过了……
不过嘛,既然是文会,而这位卓公子文采确是不凡,以致于老夫心痒难耐,想立刻听听其对于国事的见解,却不知张郎,不,张大人的意下如何呢……?”
“这……”张知州心中自然是极不情愿的,正想开口拒绝,却被台上韩姓老者狠狠地给瞪了一眼,惊得他慌忙改口称是,生怕自己再被对方挑出什么毛病来。
没人反对,这下子却轮到卓飞开始傻眼了,忍不住在心中不忿地狂呼到:靠,啥玩意儿,怎么把皮球又踢回给我了啊!
时策?本公子今天可是来低调的,哪有功夫去准备什么狗屁时策啊!这个老东西,既然你教训“蟑螂”,那就一直教训下去嘛,干嘛非要扯上我啊!你这不明摆着想让我出丑么?还有这个没用的废物知州,也是一点原则和立场都没有的家伙,这老东西说啥你就应啥,你的官威何在?而像他这种无理的请求,你又怎么能够轻易地答应下来呢!
全场人的目光不由得又转向卓飞,而大家确实也很期待地想看看这位神秘的白衣公子是否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雅事来。
“哈哈,吾本是一山野村夫,胸无点墨,又哪儿来的什么时策呢?正所谓献丑不如藏拙,今日韩老先生恐怕难免要失望了啊!”
韩姓老者目中精光一闪,旋即又笑眯眯地望着卓飞到:“卓公子文采斐然,早已是名满梅城,而老夫得闻后也甚感钦佩,尔又何必过于自谦呢?况且眼下国将不国,正当是吾等群策群力为国筹谋之时,然老夫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此般重任恐怕还是要落在尔等后生的肩上,尔又怎可畏首畏尾,存心搪塞,丝毫没有半点担当呢!”
韩姓老者说到后来语气已经转为凌厉,完全是一种批评的口吻,而卓飞心中更是暗骂:老不死的,哥招你还是惹你了啊?你干嘛非要死缠着本公子不放呐?咱一不想做官,二不想和这些只懂得阿谀献媚的酸儒们废话,三不想引人注意……奶奶的,本救世主为人低调,惯于奉献,如今就只有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难道也不行么?
卓飞心里面在骂,但还是抱拳恭敬地说道:“救国救民的大任自是吾等不可推卸之责,然,俗语有云:天塌,自有体高者擎之!想卓某年少无知,才疏学浅,至于这个身形嘛……虽说生得倒也匀称,可惜却不够挺拔……恐是无力擎天也,呵呵,还望您老能够明鉴……”
哈哈哈,满堂宾客均觉得卓飞说的好笑,见过人藏拙,却实在是没听过有人用这种借口推脱的。天塌,自有体高者擎之!这句话听上去倒是蛮新颖,也蛮有深意的,恐怕也不是什么俗语,而是这位卓公子自己瞎编出来的吧,标新立异,这家伙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噗哧噗哧,赵清凝和她的随行丫环们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心道这位卓公子还真是有点无赖,可是却也令人觉得容易亲近,不像旁的富家公子,各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韩姓老者也没想到卓飞竟会这样回答自己,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老头子眨巴眨巴眼睛,强忍住心中的笑意,板起脸来怒斥道:“胡闹!天下战火纷飞,黎民苍生遭劫,吾辈读书人当勇于争先,擎大厦于未倒!又岂可缩首苟活,徒令天下人耻笑呢?再者说,老夫身沐皇恩,无以为报,今日一时兴起,才想要考量于尔,就是想看看尔是否有真材实料,也好让吾为国举贤……唉,反观尔却只知巧言令色、诸般推脱,莫非是想要学旁人那般不识敬老乎!”
韩姓老者的一番话听的张知州直翻白眼,好不委屈地想到:什么叫学旁人那般,那不明摆着是在说我嘛!呜呜,本官站在这里连声都没敢吭一下,为啥你这个死老头子还不肯放过我呢……”
卓飞也和知州大人一样,听得直翻白眼,暗骂老东西就会给人扣大帽子,须知古人极重孝道,这不敬老尊老可是犯了大忌讳的,大到足可以让一个人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卓飞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见到对方开始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时,心中便也有点火了,于是对着韩姓老者一抱拳,正色道:“老先生所言差矣,卓某一向是尊老爱幼,心存孝道的。至于巧言令色、故意推搪,更是无从说起。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老先生定当知晓,人之不喜亦勿强求的道理吧?卓某虽不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却还是懂的,而于午夜梦回之际,吾亦常惶恐不安,辗转反侧,唯惜吾才德皆不足,无力可施也…..
卓某今日来此只是一心为了向梅州城的诸位贤俊求教的。至于往日曾妙手偶得了三两句小诗,骗得些许虚名,则更是不值一提矣,实愧对老先生的看重之心,呵呵,像吾这般惫懒的性子,又岂是良才之选呢?”
“尔……!”韩姓老者双眼一瞪,就想驳斥,可不等他措好词却又听见卓飞说道:“小子一向心直口快,若言语有无礼之处,还望老先生见谅。然小子有一事不解,还望您老能为吾解惑。”
“哼,尔且说来听听!”韩姓老者明显是心中有气,但还是忍住了,想听听卓飞有什么需要自己为他解惑的。
卓飞淡淡地一笑,不怀好意地盯着韩姓老者问道:“老先生德高望重,渊博如海,您老方才对知州大人的一番循循善诱,实令小子受益匪浅、叹服不已。老先生教训的是,小子也认为知州大人今日行事确有疏漏,惹喧宾夺主之嫌……
然,老先生既然深明“礼”之道,为何仍不顾主家权威,同行那喧宾之举……呃,小子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胡言乱语,老先生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呵呵呵。”
张知州此刻心里那个痛快啊,望着卓飞的眼神也热切了许多,心道:这位卓公子是友是敌暂且不论,单凭他义正言辞的一番诘问,就足慰本官这颗饱受摧残的小心灵了。
哼,卓公子说的对呀,韩老头你不是自诩守礼嘛,那为何还要同我犯一样的错误呢?你在这儿问东问西的不也没经过赵小姐的首肯么?你不也一样是在行喧宾夺主之举么?哈哈,这岂不成了贼喊捉贼,五十步笑百步来么?
呸,本官真是被气糊涂了,竟一时之间没想到此点,不过还好,现在总算是有明白人看不过眼了,甚好,甚好,我倒要看看你这老不死的这回面子往哪里去搁!”
韩姓老者鼻子都快被卓飞给气歪了,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会被一个黄毛小子抓住了把柄,而且还是用自己刚教训别人的事,反过来教训自己,这真是混账之极,真是无礼之极,真是大胆之极,真是…….嗯,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啊。
“这……”韩姓老者沉吟了一会,忽然收起怒容,开始笑眯眯地盯着卓飞看,只看得卓飞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之时这才悠悠地开口说道:“卓公子果然精明急智,倒也不枉老夫颇看重于你啊!老夫虽有越俎代庖之嫌,然,既然公子今日受邀来此,那为何又不一展身手,却只打算做个看客呢?如此一来岂不是愧对于主家的盛情相邀么?这失了礼数不说,却不知卓公子欲置主家的颜面于何处呢?”
卓飞哼哼一笑,心道这个老东西下不了台了,便想要抬出赵清凝来压自己,如此下作,自己又岂能让他得逞!
于是卓飞赶快背转身对着也正在用一双美目盯着自己的赵清凝狂使眼色,同时暗暗摆手,示意对方千万不要跟着这老头儿起哄。
当卓飞看到赵清凝眸如弯月,而且还微微地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之后,他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转身对韩姓老者说道:“哎,老先生此言让小子好生为难,想吾虽然受邀前来,但可惜对时事并无甚见解,况且主家也并无意要考较小子,这失礼一说又从何谈起呢?”
“哦……”韩姓老者故作惊讶之态,转头望向台下的赵清凝问道:“赵小姐怎么说,可有意考量一下这位卓公子?”
卓飞忍不住心里又开始打鼓,祈祷着赵清凝千万要顶住,否则…否则……否则哥哥以后都不跟你玩了啊!
赵清凝先望了望正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卓飞后,才对着韩姓老者一笑到:“韩老乃本州大儒,德高望重,卓公子得蒙您老青睐,有心考量一下他的才学,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啊!不过今日到场的贤俊颇多……嗯,以清凝之见,既然卓公子有心藏拙,那还是不要因他一人而耽误时间了……嗯,这不过是小女子的一丝愚见,还望您老明鉴…….”
卓飞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面去了,但仍装作有些惋惜地望着韩姓老者说道:“哎,赵小姐身为主家,若她开口,小子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但恐怕也只能勉为其难了。不过…不过……还好,赵小姐善解人意,思虑周全,也免了小子出丑的尴尬,如此甚好,甚好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甚好,反正在座的宾客总觉得卓飞的笑容中透着那么一股子苦涩。于是,在座的好事之徒们便纷纷交头接耳的猜测起来,猜测才子和佳人的真正心意。
“你说这位卓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韩老想考量他,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还要推脱。”
“可不是么,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换了我……”
“拉倒吧,就凭你那几首破诗,也想韩老看重你?”
“你!”
“行了,你俩别吵了,我告诉你俩个秘密,听说这位卓公子上次在怡情楼和赵小姐不欢而散,听说俩人还吵了一架呢!”
“啊,原来是唐突佳人了啊!”
“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反正今天我算看明白了,这位卓公子定是胸有成竹,但却迟迟不发,估计他是想等赵小姐亲口求他说吧!”
“对,对,我看也是这样,哈哈,不过他恐怕没想到赵小姐会不搭理他啊!”
“是啊,你没见他笑的有多苦涩么,明显是事与愿违,心中的算计落空了啊!”
…………..
全场议论纷纷,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卓飞心中却是乐开了花,虽然此刻仍是在对着韩姓老者苦笑,但他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得意却出卖了他。
韩姓老者活了一辈子了,又岂会看不出卓飞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可他却完全没有一丝被人戏弄之后的失落感,却反倒是一捻长须,撇了撇嘴道:“若老朽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便是主家若不亲自相邀,卓公子是绝对不肯开口的吧?”
卓飞恭敬地抱拳行礼,说道:“老先生明鉴,小子才疏学浅,若非是主家之意,那我确是有心藏拙的,呵呵,满场皆俊贤,小子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卓飞得意地向坐席上的士子文人们拱了拱手,以示谦逊,以博人好感,还真别说,此举倒也让他赢得了几声喝彩。
而韩姓老者的表情却越来越诡异,只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然后便对着卓飞嘿嘿一笑,故作严肃地说道:“哎,既然卓公子执意要主家开口相邀,那老夫别无选择,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了你的请求…….嗯,老夫现在便正式邀请卓公子谈一下对时事的见解,还望公子能开金口,不吝赐教啊!嘿嘿嘿。”
“啊!”
卓飞忽然间生出一种被人阴了的感觉,惊讶之际迅速扭头望向赵清凝,却见她面纱之上的两轮弯月更加的弯曲了……卓飞心中顿时大叫不妙,事有蹊跷,诡异啊诡异!
“哎……。”台下的赵清凝先是叹息一声,接着又悠悠开口说道:“清凝位卑言轻,实不敢相强于公子,可惜今日文会却非由清凝一人主办,韩老亦是协办之一,否则仅凭小女的名头,又怎么可能邀到如此多的宿老名儒到场呢?而如今既然韩老执意看重公子,那依清凝之见,卓公子就莫要再推脱了吧……这…这实非清凝有意隐瞒……况且……况且那请帖之上也有说明,卓公子莫非不曾留意到么…….”
赵清凝被卓飞愤懑地眼神盯得有些心虚,于是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更是细若蚊呐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好了,好了,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婆婆妈妈地好不痛快,老夫身为主家之一,而且已经诚意相邀了,卓公子莫非还要推辞么?嘿嘿,公子莫要诸多顾忌,尽管直言便可,至于尔的见解,是拙是秀,老夫和在座的俊彦自会有一番评判的。”韩老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面前这个已经快要恼羞成怒的少年郎,一副吃定了对方的模样。
呜呜,老子被人算计了……!
此刻,卓飞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胸中的那口愤懑之气,更想要冲上去将这个可恶的老头儿胖揍一顿,可惜他毕竟还是个斯文人,一想到美好的世界和美丽的生活,就再也提不起暴走的勇气了,于是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面咽,即使咯伤了胃……哎,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谁又知道古人也这么阴险呢!
想明白了之后,卓飞渐渐地平静下来,瞪了韩姓老者一眼,接着说道:“也罢,既然老先生亦为主家,且执意要卓某献丑于人前的话…...那吾也不敢再推辞了,这便请您老捋直了耳朵,莫要听漏了一星半点才好!”
落入别人算计之中的卓飞,心情极度不爽,以至于言语措辞更是无礼了许多,可韩姓老者的涵养倒是不错,装着没听见,只是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便退回到台下的贵宾席上去,一副等着要看好戏的模样儿。
卓飞见状,哀叹一声,暗中合计道:若自己避战畏缩,恐怕徒惹人耻笑,反正左右都是丢人现眼,那还不如放手一搏的好。丫丫的,哥还就不信了,以本天机多上几百年的见识,再加上王霸之气护体,莫非还当真会怕了你们这帮酸儒不成!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之了。
卓飞当下把心一横,挺直了腰板,一手持扇,一手握着剑柄,傲立于台上,招牌动作摆起,目光渐渐开始变得深邃而悠远…….
“人之初,是善是恶?莫说一是。人心或向善,然无论是为情势所逼,亦或是私欲难填,以致每每行事之时,恐终是善少而恶多。君不见饥寒者窃食偷衣以求苟活,富贵者谷米满仓犹夺民粟;无权者心机尽费盼授官,有官者勾心斗角为夺权;庸者求贵于梦,志者竟力人前;独夫思娶妻,得妻思承膝,子女俱全则思儿孙满堂也;呜呼哀哉,凡此种种,皆由本心,对乎?错乎?善乎?恶乎?”
卓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先论述后发问,引得全场人都陷入了沉思,而赵清凝也忍不住问道:“莫非卓公子认为人性天生丑陋不成?”
卓飞闻言后,先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接着才正色道:“何为善,何为恶?何谓美,何谓丑?老鸦窃他人之谷哺饥子,其子得食自称母善,然失谷之人岂会称善乎?
吾以为善恶一念,善恶之分,皆因立场不同尔,皆由视者本心自辩也……。”
韩姓老者沉吟到:“依卓公子之理,凡事皆有正反,如此一来何须教化,何须明圣贤大义,何须弘扬礼法,放任自由岂不更好?”
卓飞摇摇头,朗声道:“非也,小子方才所说的不过是善恶之分,然人存于世间,难独活矣!而既与人交际,则需顾及他人之感触,是以,礼法应之而生矣!”
全场人闻言皆苦思不已,大家都知道礼法周定,却还真没人仔细地去想过这礼法更深层次的由来,而卓飞这说法倒是新颖新奇的很。
卓飞见众人都被自己的论调吸引,也是洋洋得意,撇了一眼正皱眉苦思的韩姓老者之后,又接着说道:“呵呵,譬如说……十人陷于绝境之地,合有一袋谷米,若分食之,众人皆可活多一日。而韩老先生不顾他人死活,欲独取之,如此行径,自可多活十日待援,而余者必死……咳咳,此举在老先生心中或为善念,然在其余九人心中则必为大恶,定会群起而攻矣!正因如此,吾以为,善恶两面,称善多者为善,称善少者为恶,少数人服从于多数人,此便是处世之法尔!”
韩姓老者被卓飞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心道:台上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他居然敢把老夫比作贪婪自食,欲夺人活路之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卓飞看着韩老头怒目而对的样子,很是开心,暗想到:哼,死老头敢给本公子找麻烦,看我不把你气死才怪!
“少数服从多数,那照你这么说,若一人误入贼巢,众贼皆欲杀之,莫非此人便当顺从众议,引颈就戮不成?而众贼人多,莫非草菅人命便合于礼法不成?”
卓飞一看,说话的原来正是那个苦主郑公子,登时不屑地回到:“吾只说少数服从多数,众贼在贼巢内或是多数,然于一国,于一地而言,又算得什么呢?
呵呵,当然了,若是郑公子误入了贼巢,那想必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是引颈就戮,慷慨赴死;二是同流合污,变成贼巢内的大多数之后,当可逃得一死。
嗯,不过恐怕到了贼巢外的大多数组军前来讨伐之时,那郑公子你又会从多数变成极少数了,唉,左右皆是难逃一死,尔还真是可怜啊。”
哈哈哈,满场哄笑,气得郑公子血压升高,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卓飞却不能言。
张知州心中承认卓飞的论调很是新颖奇特,若换作往日他也定会兴趣盎然地听着,可惜他此刻却没哪个闲情逸致,只想着快快了结了姓史的狂徒,以免夜长梦多,于是,他开口说道:“卓公子立论新颖,发人深思,但本官却不知道这善恶之说和时策又有些什么关系呢?还望公子为我解惑。”
“知州大人莫急,且听卓某道来。”卓飞冲张知州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善恶难分,人性难明,善恶之说,不足以喻人性,卓某愚见,人性当是本争!
人之初,欲存活,是以鼓力嘬乳与饥相争;人患疾,求康健,是以吞咽苦药与病相争;人求学,志远大,是以用功苦读与同龄相争;人为官,不甘止,是以勤政泽民与同僚相争;人本君,仍不足,是以开疆拓土与天下相争也!
再者,虫蚁为粒米而互残,苗叶为光明而竟上,此乃万物天性,都道存活于世,无欲则刚,然人真能脱天性而无欲乎?
饥当食,渴当饮,不饮不食,必死无疑!天性如此,万物皆有所欲也!
而有所欲则必有所争,争由欲起,争与不争,唯法不同而。”
说到此处,卓飞微笑着环视全场,紧接着又听呛啷一声,只见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手抚着青幽冷冽的剑身,喟然道:“剑者,器也。为善者持器行王道,救万民,人皆称其善;为恶者持器行畜事,屠苍生,人皆称其恶!器本无善无恶,善恶对错皆在持器者本身,或许持器者亦不分善恶,善恶对错皆视其行径于吾等之得失而定论吧!”
全场寂静莫名,犹如无物,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卓飞和他手中的长剑在闪耀着道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