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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暗自惊呼一声,心说方才这少年下令射碎自己同伴膝盖时也是这副架势,只要对方那手一落下,自己怕是......怕是......怕是就要断子绝孙了啊!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卓飞口中有字吐出,便见那名亲兵胯下的战马忽然仰天长嘶一声,接着便又跃又窜,躁动不已,幅度之大,简直就是存心要把马上的骑士给甩下来。
“马惊了!马惊了!”马上亲兵吓得脸色苍白,贴在马背上,死命地抱着马儿的脖颈,一边高呼,一边无奈地任由马儿四处乱窜,没多久功夫就冲出官道,消失在茫茫的田野之中。
话说沿途经过的路人,看见两支官军在官道上对持,都很是好奇,虽不敢靠近,却纷纷驻足,站在远处开始围观,而后又见到真的见血了,更是惊讶无比,又皆暗感兴奋,说真的,打仗什么的咱们已经见的不少了,可这内讧之事倒是稀罕的很啊!
好奇的百姓都在等待好戏开场,谁知两方人马却没有打起来,而是开始打嘴仗,真的好生无趣,不过从两方人马的对话中,百姓们也知道了那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居然是梅州知州,而这边的则是本城马军副将黄应山。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广州百姓今日才发现自家的地头蛇明显没人家梅州的强龙好使,你看看,自家这些货色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纵马官道从不知避让,撞伤人那是寻常事,而若有车拦住他们去路的话,那这些货多半就能直接把人家的车给掀翻了去......可今日,好么,见了人家梅州兵就跟个孙子一样,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畏缩不前,真亏得他们还是人多的一方!
老百姓的心中都有杆秤,卓飞一行人,虽然看着很剽悍,且人人皆有一股子冰冷的肃杀之气,可是人家守规矩懂礼貌,走在官道上谁也不招惹,甚至时不时的还主动让路,给民车先行,这种做派,在百姓的眼中,那简直就是往上数祖宗十八代都未曾听说过的绝世好兵,那怕就是当年号称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岳家军,韩家军至多也就不过是如此了吧?
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而黄应山也是气得无语,话说这黄应山并不是赵溍带来的江西兵,而是土生土长的广州将领,他本是驻守西城门的一小校,直到张镇孙上任之后,重整州军,校阅各部时,发现这黄应山应对得体,且识礼数,与一般的武夫颇不相同,便心生好感,后来询问了几句,才知这个黄应山竟与自己同是南海人氏,而且据黄应山所言,他家的七大姑还曾经和张镇孙的八大姨是邻居,真是越说越近......而聊到了最后,张镇孙觉得黄应山此人谦卑有德,心性沉稳,粗熟兵法,颇具将才,可堪大用,正符合自己栽培亲信,构筑班底的需求。于是,这黄应山才被擢升为广州马军副将的位置上,而原本的马军正将在上次广州失陷时已经殉国,所以这正将之位暂时是悬空的,张知州说了,不宜提拔过快,但只要自己好好干,立下军功,便可顺理成章的奏报朝廷,升任正将了。
在张大人的栽培下,黄应山中年发力,这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可他的官位虽说是有了,但这广州的马军早被打残,营中倒还剩下不足三千匹战马,但其实也比驮马好不了多少,都是蒙古鞑虏走时丢下不要的,说起这个,黄应山就是一肚子火,你说这些鞑虏也是,你若不要,那就干脆全宰了拉倒,为啥还要把这些比毛驴还瘦的烂马留下,这不是存心恶心人么!
总之,一穷二白,这就是黄应山上任之后的现状,可既然上位了,那也不能无所作为,不管怎么样,总归要先把马军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于是黄应山便按着张知州的指示,开始着手扩充马军,不过可惜这广州刚遭兵灾不久,百姓惧战,本地的良家子死活不愿从军,是以这兵源堪忧至极。而北边倒是总有人逃难过来,可那些青壮劳力早在韶州和英德就被当地州军抓了壮丁了,哪里还来得到广州,而能逃到广州的,那都是前面两州挑剩下不要的老弱病残......唔,其中还有大把黄脸的婆娘,可却连半个稍有姿色的都没有!
要说本城其实也驻守了不少步卒,虽整体素质堪忧,但其中还是有那么几个精壮之士的,只可惜这些仅存的精干,都被各级统兵官当成宝贝看待,而自己奉知州大人之令去挑时,那些不识大体的统兵官也尽拿些歪瓜劣枣来糊弄自己,而精壮却一个不见,就连知州大人发怒也无济于事,真是好不气人。
所以在黄应山上任之初,广州就出现了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马圈里面养了近三千匹勉强还算是战马的物体,却没兵去骑,而这些马儿缺粮少吃,无人打理,更是日渐憔悴,眼看着就要集体自尽......
面对这种情况,黄应山很是着急,而他急着急着就真的急中生智了......由于战乱,广州城左近城乡多有灾民,老弱者进城乞活,而其中强悍者却呼啸自聚,或海或路,以掠浮财为生,说白了那就是土匪和海盗。而病急乱投医的黄应山忽然发现这些人便是最好的兵源,若能以利诱之来投,再稍加操练,想必可脱胎换骨,成就强军。
黄应山的想法得到了和他同样着急的张镇孙的大力支持,其实招抚山贼流寇,本就是宋代扩军募兵的常态工作,同时也是整顿社会风气,维护治安的良方。两宋士卒,除了军户之外,还有很多犯了罪的罪犯,或是亲族犯了罪而受到株连流放的罪犯家属,这些人多是黥刺之后流放远州配军,是以,贼配军的称呼便是从两宋开始的,而仅是从这称呼和军队成份的构成也足以看出军人在宋朝时期的低下地位了。
有了张镇孙的支持,黄应山便在广州辖境大发征集令,凡自愿投军者,不但过往之罪不究,还有种种好处,而且带队来投者,视人数多寡,更有拥队,队副等低级军职可授。此令一出,引得广州境内大大小小山头的贼人皆心痒难安,不过初时来投者尚少,多是重罪走投无路,或是某某山寨派来试水的死士,而黄应山对这些人一一兑现承诺,于是,各路英雄好汉,再也按耐不住报效家国的热情和洗白自己的诱惑,纷纷来投,到了最后,黄应山的马军竟然大大超编,不得不在其中选拔精锐,而多出来的质素稍逊者也充入了辅兵营,使得广州州军的实力大增,时至今日,竟也募兵万余了。
兵是有了,而且这些兵的质素还相当不错,张镇孙很满意,为此还曾多次当众赞许黄应山有勇有谋,变通有术,甚至还亲切地称其为“臂将”,那意思是说黄应山是他可以依仗的一只有力臂膀。
黄应山也对自己的妙策很是满意,在这么短得时间内,也没花什么钱,就组建了一支近三千人的马军,而以前还剩下的那百八十个老卒,都升级成了小头目兼教官,普及马术知识,虽然想把这些山贼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骑兵不太可能,但最起码也能骑着马吓唬吓唬人不是。
可到了此刻,黄应山才发现,一支军队,有没有马并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精良的甲械似乎也不太重要,而最重要的还是得看看这支军队有没有严格军纪和绝对的忠诚啊!如果缺了这两样儿,那即便平日里看上去再威风,但是一到动真格儿的时候,或是形势不利的时候,那恐怕立刻就要现了原形,重新沦为乌合之众了......
黄应山的亲兵可都是在这近三千名马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人人武技强横,但最起码也是个高大威猛,就拿刚才惊了马跑掉的那个亲兵来说,虽然此人是个怂包,但人家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身材彪悍,浓眉大眼,人长得也方正......
黄应山想到此处,暗骂自己当时就是被那厮的长相给迷惑了,这才把他带在身边,充充门面,可没想到,那厮竟然胆小至此,门面没充到,反倒把自己的人给丢大发了!
黄应山很是没面子,只好再派人去,可是他回头一扫,只见自己两步之内竟然已无亲兵,而他那些亲兵见他望来,各个都赶紧把头扭开,生怕和他目光对视,被他抓去送死。
黄应山双眼一黑,差点儿没栽下马去,一时间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好在他还理智,知道自己手下这些货一个月前还在干着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勾当,这没人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而这一点也只有待日后再慢慢地去改造了。
“喂,我说对面的,你们还在磨叽个啥,这到底还查验不查验,你们要是不查了,就赶紧有多远就滚多远去,别挡着爷爷们入城办事!”王挫见对面的人明显是怯了,更是得意,赶紧扯起了嗓子,极尽嚣张之能事。
再说马贲,由于交通不便,所以他只知道自己的四叔如今是广南东路的副使,结拜了一位少年兄弟,却还不知道后面这兄弟二人又同时升了次官儿,不过此刻他也听出了点儿眉目,知道自己这位年纪小的离谱的六叔已经贵为梅州知州了,这个发现,让马贲心中五味杂陈,颇为嫉妒,而且马贲一开始还理所当然的认为卓飞的官儿定是他四叔帮着谋来的,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马贲才渐渐地觉得自己错了,因为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六叔虽然年纪小,但却杀伐果决,进退的当。你看他今日先是射人立威,接着再以退为进,三两下之间便将黄应山逼得进退不能,这份能耐,当真不是盖的,决不可小觑。
至于他带来的这些兵,不但装备精良,更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而且还个个彪悍魁梧,整支队伍都弥漫着那么一股子肃杀之气,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老兵。
马贲望着一脸淡淡笑意,似乎已经成竹在胸的六叔卓飞,忍不住又生出那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来。
黄应山可就没马贲的这种感觉了,如今他那张黄脸已经憋成了血红色,很想不顾一切地提刀冲上去,好将对面那群欺负人的王八蛋全都剁成蛋碎。只可惜他还有理智,他不敢,因为张知州说了,只是羞辱,而不是真得内讧。所以说,这就是下位者面对上位者时的悲哀了。因为作为上位者的卓飞,遇事时可当机立断,不管是战是忍,人家都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黄应山却不得不顾忌他的衣食父母张大人的意见,而像今日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一但放不开手脚,那又当如何是好。
黄应山苦恼的很,而就在此刻,他身后马队中忽有一骑越众而出,来到他近前,小声说道:“将军,既是查验,自当勒令尔等将凭证奉上,何必去取。”
黄应山闻言一怔,忽然猛地醒悟过来,心说对啊,这是老子在查你,凭啥你跟个大爷一样要让老子自己去取呢,难道你就不该主动把凭证送过来么?
黄应山犹如醍醐灌顶,忙扭头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个近三十岁的汉子,而对于此人黄应山倒是印象颇深的,因为他知道此人是昨日才来投军的,且还不是一人来投,而是带了八十几名手下一起来投的。
不过由于每日前来投军的人数越来越多,所以黄应山早就不像一开始见到有人投军时那么的激动了,而日常选兵的工作他也早就交给心腹之人,而他自己却做起了甩手掌柜,所以初时黄应山对这伙人并不在意,可后来经过一番挑选之后,自己手下的选兵官却特意跑来禀告自己说这伙儿人各个都有武技傍身,彪悍勇猛,八十几人来投,无一落选,而且选兵官对这伙儿人还赞不绝口,说的是天花乱坠,甚至还进言黄应山,希望他能授个小官儿给这伙人的首领,以便笼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