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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算是听明白了,张荣实的这番话,话里有话,什么“粮草未足、战情不明”其实都只是托词,只有那句“敌我难辨”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张荣实这么说那其实是在隐晦的提醒自己,吕师夔很可能率部投敌了啊!
说实话,伯颜虽然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吕师夔贵为南朝兵部尚书之时尚且投降过来,于情于理,此人实在是没有再叛变回去的可能啊!况且,吕氏一族皆降,他若反叛,岂不是立陷数千族人于死地了么?
虽说如今天下未靖,人心不稳,南军将领降了反,反了降,假降真反等等都是常事,伯颜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但他还是真心地不相信吕师夔会反叛的,因为吕师夔的羁绊太多,已容不得他做反了。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吕师夔是个聪明人,是个识时务有眼光的人,伯颜相信,像吕师夔这种人,是绝不会脑子一热便放弃荣华富贵,转而去维护一个即将被埋入尘埃的没落王朝的。
不过伯颜也知道,张荣实曾经在白鹿矶渡江时阵斩了吕师夔的亲叔吕文信,是以吕师夔降元后,虽不曾言及此事,但却对张荣实素来是敬而远之,而张荣实也因吕师夔后来居上而心怀怨忿,讥言其是:“满门不义贼,却登两朝高。”
由于二人关系不佳,所以吕师夔部侵入广南之后,张荣实虽然收到了伯颜的帅令,要求他衔尾南下,配合吕师夔部二路进兵,可张荣实却以种种理由来拖延,磨磨蹭蹭地就是不入梅关,而时至今日,吕师夔部的不知所踪,则更是给了张荣实一个完美的抗命理由。
伯颜虽然暗恨张荣实抗命,延误了战机,但是他也能理解张荣实所想,因为若那吕师夔部叛了的话,那尾随其后进入梅关的张荣实部必会无比的危险,一个不慎,恐怕就真成了对方祭旗誓师的上好道具了啊!
伯颜很无奈,因为无论是金地降将,还是南军降将,都各有各的小九九,实在是不好整合,而反叛之事也层出不断,更是令人头痛不已,伯颜有时候都恨不能将所有的降将杀光,然后全换上草原的勇士......
当然了,这都是气话。伯颜暗叹一声,心说蒙古勇士虽多,但是要占据偌大的土地却仍嫌少的可怜,而要治理天下,那光靠草原上那些只知骑马打仗的勇士是绝对不行的。
“罢了,张荣实之言也有几分道理,本相也不好强人所难,来人,传令张荣实,命他接令后三日内率部入梅关,并移师南雄待命,不得有误,否则必以军法处置!”伯颜深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最后又对张荣实下达了新的命令。
这道新命令虽然也是让张荣实入梅关的,但是却和前一道命令大不相同,因为这道命令只是让他入梅关后去守南雄城,而不用再前进作战,这样一来,危险就小得多了,而南雄城内可以就粮,所以张荣实便再也没了什么可以拖延下去的借口。
而诸将听到这道新命令之后,齐齐一怔,心说右丞相素来说一不二,凡抗命不遵者皆严惩,咱们本还以为张荣实这次定会没个好结果,可怎么右丞相他竟然忍了下来,还主动改了命令,这全然不似右丞相的一贯为人嘛!
诸将正在面面相觑之时,又听伯颜说道:“南人不善战而好使阴谋,派出猎手沿路阻击我方信使也曾是有的,吕师夔部今不知所踪,想来多是信路为南人截断之故。然,阴谋诡计或可得一时之利,却终不可成逆天之势也。既然英德、广州皆无战事,那想必吕师夔定是引兵东去闽地了,如此也好,正可截断文天祥的后路,令他无处可逃。李恒......”
“末将在!”
“尔回去之后,当加紧攻伐,然却毋须斩尽杀绝,只消逼文天祥率部后撤即可,唔,注意防备文天祥退去漳州,而当驱其经上杭而入梅州最善,如此一来,师夔若至,则必可围而歼之。”
“末将遵令!”
李恒应命之后,伯颜又瞅了瞅还趴在地上颤抖不休的细作头目,斥道:“今日且饶你不死,速去打探军情,半月之内,若再无果,尔就提头来见吧!退下!”
细作头目慌忙叩谢,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了。伯颜又扫了扫殿中诸将,言道:“福州、泉州降后,南人伪帝已不得不流于海上,作苟延残喘之态矣。虽说其已无回天之力,然诸君却不可有须臾懈怠,当戮力王事,尽快平靖天下,以报圣主之恩也......”
“诺!谨遵丞相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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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梅州卒和广州守军交接了城防之后,广州东门的这场闹剧总算才体面地收了场,而广州马军副将黄应山、东门副将张锋、甚至连广州知州张镇孙都成为了这场闹剧的牺牲品,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本精心炮制的弹劾奏折,与随之而来的骂名......
卓飞紧赶慢赶地来到广州,本是为了遮瞒摧锋军水军之事,可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卓飞反倒觉得可以不着急了,因为罢免御定的广州知州这么大的事儿一捅上朝堂之后,一定会让朝堂上那些闲着蛋疼的诸公们争论不休,介时,谁还有空去过问一支水军的下落呢?
所以卓飞就歇下了,歇进了西城马家,和他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共享天伦......咳咳,马氏族群庞大,而卓飞的辈份甚高,论起来竟有数百子侄之多,而这么多人承欢膝下,每日光是前来问安的都排着长队,卓飞真是想不享天伦之乐都不行啊!
就为这,卓飞在心里可没少诅咒他那个便宜大哥,不过辈份高也不是全没好处,这一点在马氏族内会议上便充分地体现了出来,卓飞的名望,再加上他不低的辈份,以至于满屋子德高望重的老头儿,还真就没一个人敢顶撞于他。
“诸位!如今鞑虏势强,天下危矣,广州虽富庶,却无险可守,而今广中经略司虽辖七州三府之地,却已无财无兵,自保堪虞也......吾四兄马俭,今坐梅州而掌广东,辖四州之地,扼闽地入广之东户......卓某不才,辅兄长整饬吏治,铺陈新政,以秘法练军,造利器备战,于今已初见成效,虽无力复土,然当可自保一时也......诸位想必也知道了,广州守军实是不堪一击,若我梅州不可守,则广州必更不可守也,以我之见,诸位与其在此将性命托付于人,倒不如齐赴梅州,庇荫于四兄羽翼之下为好......”
卓飞娓娓而论,摆事实讲道理,希望能说服马氏族人一起迁去梅州。要说马大公爷虽然自幼便与家族不睦,而其平日里也总装出一副毫不在乎族人的模样儿,可卓飞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心底里还是很在乎他这些势力眼的族人的,这一来可能跟上了年纪有关系,二来也跟这年头人所受的教育有莫大的关联,至于第三嘛,那可能还有一点点虚荣心的因素存在其中了,毕竟想要衣锦还乡的话,那你总也得乡里有人才行吧!
而今大哥执掌一路,乡是还不了的,所以卓飞为了满足大哥的愿望,也就只能尽量帮他把族人都接过去了。
“六弟所言精辟入里,句句实在,直令为兄茅塞顿开,只是......只是我马氏居广州已百年,这家大业大,牵扯太多,实在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啊!”马三爷一脸忧虑的说道。
众马氏老头儿们纷纷点头,均以为马三爷所言有理,而卓飞也能理解这其中的复杂情况,于是又耐心地说道:“家大业大又如何,能卖则卖,一时无法出手的田宅物事可托付可靠之人贱卖,至于牵扯,亦当狠心斩断,诸位且放心,待到梅州之后,公爷自会为族人安身立命,或一时不美,但至少可保衣食无忧也。诸位,广州实非久留之地,今日若不能有所取舍的话,那他日广州城陷之时......唉,旁人或许还可苟活保命,然我马氏一族恐怕注定要满门灭绝啊!”
这世上确实没什么牵扯,也没什么财富能和性命相比的,满屋子的老头们闻言,纷纷点头同意,想想也是,若鞑虏攻下广州,则必定会以马氏一族的性命来要挟马俭,而介时马俭若不降的话,那近两千人的马氏一族恐怕真的就要灭种了。
马大、马二遇祸早夭,并无嫡出子孙,所以马三爷马勤是马氏一族的当代家主,而他见族中长辈皆无异议,于是也不再犹豫,一拍台面,长身而起,豪气满怀,言道:“六弟所言不差,吾等与其将性命托付给广州这帮废柴守军,倒还不如前去梅州与四弟生死与共,我马勤心意已决,搬,这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