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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是过去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就像一个死去的人,他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跟你辩论。要是真爬出来了,保准你跟他一同进棺材。
这都是老人哄骗小孩的手段。夜里,孩子不睡觉。老人就说,快点睡觉,不然坏人要来了。口味重点一点的老人会说,不然会被鬼抓去。鬼,大概就是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这些都是题外话,要说的是“故事”这两个字。因为死无对证,所以可以任意美化粉饰,也可以任意丑化扭曲。关于别人的故事,大部分人喜欢丑化扭曲。关于自己的故事,所有人都喜欢美化粉饰。
连庆不是圣人,加上张秀娥的故事并不能让他脸上有光,不美化粉饰就会伤到连庆的脸面,就会变成连庆魅力不够,导致老婆红杏出墙,跟陈蛋野合。
粉饰以后,就成了陈蛋强行骚扰,张秀娥迫于陈蛋淫威半推半就从了陈蛋,事发之后以死谢罪。这样一来,错都在陈蛋,万恶的陈蛋。
彭钦定听完,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面,怒喝:“干他老母的陈蛋,没想到啊没想到,人面兽心。阿庆啊,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忍受得住?怎么能忍他这么多年?”
李阿虎叉腰站立,破口大骂道:“啧啧啧,这还是人吗?放着家里年轻的老婆不干,跑到别人家去干老女人。这,这是他老母的什么变态心理?老女人有什么好干的,干瘪瘪的,手感会好?下面还能出水?”
彭钦定见他越说越离谱,喝道:“说什么呢,瞎说什么呢?”
李阿虎义正言辞道:“我说错了吗?阿庆叔都几岁了,阿庆婶还能年轻?不是老女人是什么?”
彭钦定道:“陈蛋弄秀娥的时候,秀娥才几岁你知道吗?怎么就老女人?你以为是他现在来弄啊?”
李阿虎一拍脑袋道:“对啊,阿庆婶都死多久了。陈蛋要是现在干,那不是得去棺材里挖出来干?这是奸尸啊,啧啧,罪加一等!不对,也不能算尸体了,现在就是一堆白骨。白骨,啧啧,怎么干进去?”
彭钦定骂道:“就你这样的人会去奸尸,天天跟些尸体在一起。谁会像你?”
李阿虎急道:“我没有啊,我保证我没有。我要是有,就全家死绝。我虽然是看墓地的,但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连庆本来是把故事讲得惨兮兮的,以为二人听后会义愤填膺,齐声声讨陈蛋。没想到,二人义愤填膺了,却讨论起干老女人奸尸等等鸟事,气得咬牙切齿,喝道:“你们恶不恶心?这是在说事情吗?都给我滚。”
彭钦定回过神,狠狠拍了一下李阿虎的后脑勺,陪笑道:“使他老母的,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阿庆兄弟啊,没想到你这几年心中这么苦啊。这事要是换成我,早就把他陈蛋弄死了。就算是弄不死,也要同归于尽,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连庆平息怒火,看了看彭钦定,叹道:“我知道,你是在笑我没本事,笑我没志气。有什么办法呢?那个时候,陈蛋比谁都厉害,说一不二,谁能弄得过他?”
彭钦定想了想,叹道:“也是,那会儿咱们都还没站稳脚跟。可是,胜利带兵回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抓住机会啊?”
连庆道:“怎么没抓住机会?没抓住机会,陈蛋会被吊起来?他家的地能跑到我家来?只是可惜啊,胜利没有多住上一段时间。”
彭钦定道:“对,要是再住一段时间,早就把陈蛋弄死了,这个仇也早就报了。”连庆唉声叹气,不再说话。
彭钦定道:“没事,人在做天在看,他陈蛋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我们能放过他,老天也不会放过他。你看,这次他不是露出马脚了?光是变卖田地抽乌烟,在城里当乞丐,害死兰轩,这几件事就够他受的了。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阿虎道:“对,看他有什么话好说。肯定是没什么说的了。要是换成我,立刻找一块豆腐一头撞上去,死掉算了。”
连庆冷冷道:“不,不能让他简简单单地自尽。要让他受尽折磨,让全村老少都看见他的嘴脸,看看他们尊重了大半辈子的开村始祖是什么样的人。”
彭钦定笑道:“对,开一个村民大会,公审陈蛋。”
连庆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桌面,震得满桌杯盏铿锵乱响,一字一顿道:“对,公审陈蛋!”
李阿虎一听,激动得手舞足蹈,好像一场精彩的大戏就要上演。
彭钦定冷静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眼下,都是我们口头说的话,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能保证一下子弄倒陈蛋,搞不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李阿虎插道:“怎么算没有证据?城里的事是我亲耳听说的,强奸阿庆婶的事是阿庆叔亲眼看到的。”
彭钦定骂道:“使你老母,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强奸的啊?不懂得考虑你阿庆叔的感受吗?”
李阿虎委屈道:“不说强奸说什么?说陈蛋使阿庆婶?还是说陈蛋干阿庆婶?”
彭钦定骂道:“夭寿仔,从你的狗嘴里出来没一句好听的。”转头又对连庆道,“阿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秀娥的事,其实全村也知道一些,但是后来被陈蛋描述成了偷鸡的小事。这个事,我看直接当面对峙就能出结论,不怕他不认。城里的事,我们都只是听说,但是要打听也容易,就是进城去走一遭,最好能把那个刘阿肥请来,就不怕他陈蛋抵赖了。”
李阿虎头摇得像波浪鼓,急道:“不行不行,不能再去了,来不及啊。有才先生和阿欢都不让再提这件事,等他们一回来,肯定就会帮着陈蛋说好话,那时候就没人相信我们了。”
连庆问:“阿欢不想提这事?为什么?”
李阿虎道:“不知道啊,好像是说陈蛋对这个村子贡献大,不能伤害他什么的。”
连庆怒道:“杀母之仇不报,还帮仇人说话,这是什么道理?”
彭钦定想了想道:“这件事拖下去,对陈蛋肯定有利,还是要速战速决。眼下,还有一个人可以用。”
连庆道:“谁?怎么用?”
彭钦定道:“黑铁,陈天赐。你们想想看,黑铁对兰轩那是百依百顺,疼爱得像手心里的宝贝。要是他知道兰轩跟陈蛋跑了,而且被陈蛋害死了,他会怎么样?”
李阿虎道:“肯定会跟陈蛋拼命!”
彭钦定道:“对,黑铁肯定会豁出去和陈蛋大闹一场。等事情闹大了,全村都知道陈蛋和兰轩的丑事,我们再出面,把当年陈蛋强奸秀娥的事情抖出来,这样陈蛋就无处可逃了。”
李阿虎道:“钦定叔,你也说强奸了。”
彭钦定骂道:“你老母的,听话能不能只听重点?”
李阿虎撅嘴道:“你说就听重点,我说就听不重点。”
连庆没有理会李阿虎,沉吟道:“那,怎么让黑铁知道这个事呢?我们两个谁去讲都不好啊。”
彭钦定沉思道:“这是个问题。黑铁跟陈蛋情同兄弟,要没个真凭实据,还真难。”
三个人闷头苦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编出一个让三个人都相信的理由。
彭钦定用鸡血写了一张遗书,内容是:“天赐,我对不起你。我被陈蛋骗了,没脸再回去见你。永别了。兰轩。”将遗书交给李阿虎,让他交给黑铁,就说是从城里带回来的,并告诉黑铁陈蛋把兰轩骗到城里,给她抽乌烟,又把她卖到妓院做鸡。兰轩不堪忍受侮辱,留下一封血书就自杀了。
李阿虎照着彭连二人编好的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连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故事,才拿了血书就去找黑铁。
黑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能遇到兰轩这样的女人是他一生最大的福分,做梦都感谢老天做美,更感谢陈蛋做媒。要是没有陈蛋,儿子陈乐乐早就葬身土匪窝,怎么还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所以,陈蛋说兰轩死了,兰轩肯定就是死了,就算是陈蛋亲手把兰轩杀了,那也就杀了,不能跟他记仇。
彭钦定、连庆、李阿虎当然想不到这一点。就是黑铁的死忠。黑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是一个充满义气的男人。陈蛋对黑铁有救命之恩,黑铁就认定自己的命也是陈蛋的,一辈子都听他的。
饶是这样,李阿虎把血书交给黑铁时,黑铁还是被镇住了。他不相信这个故事。但是陈蛋说的故事,显然更加离谱。说兰轩死了,为什么还说不用去寻找她的尸首?说兰轩回老家,为什么陈蛋去县城做买卖会这么清楚?
但是,要相信李阿虎的故事是真的吗?黑铁不认识字,也分不出人血和鸡血的区别。是个人,遇到悲惨的故事,看到可怕的血书,都会有先入为主的代入感,都会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黑铁被镇住了。陈蛋啊陈蛋,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呢?你怎么能?你想要兰轩,直接跟我说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是我的恩人,再好衣服我都可以让给你啊。咳。
李阿虎见黑铁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已经相信了这个故事,接下去就只要隔山观虎斗了,便丢下几句同情的话,忍住笑离开黑铁家。
黑铁抱着脑袋,蹲在墙角,一两个时辰没有动弹一下。陈乐乐从地里回来,见阿爹蹲在墙角,以为生病了,急忙过去搀扶。
黑铁双眼通红看着陈乐乐,一字一句问道:“乐乐,如果有人有恩于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乐乐不假思索道:“报恩啊。你不是天天教我,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吗?”
黑铁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有人有仇于我们,要怎么办?”
陈乐乐道:“阿爹你是怎么啦?你平常不是教我不要跟别人计较吗?给别人吐一口痰,擦掉走开就行啊。”
黑铁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决定,道:“是啊,是啊,擦掉就是了。”
陈乐乐问:“阿爹,你没事吧。”
黑铁道:“刚才有事,现在好了。你自己做饭吃啊,我要去找一下你阿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