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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天连忙在口袋里东摸西摸,终于掏出几张皱巴巴的“老刀”牌烟盒外壳,双手递给戴笠。
戴笠接过展开烟壳一看,只见上面有几行用铅笔写的模糊字迹:
“为反对狱方迫害和虐待,新四军教导队全体学员,推举队长李云勇为代表,就以下条件进行谈判:
一、不进行强行洗脑,政治学习内容由新四军学员自行负责,主要学习当前抗日方针政策和对敌战术要点;
二、改善住宿条件,加强室内通风;
三、早上延长洗衣洗衣洗漱时间半小时,傍晚延长放风时间一小时;
四、提供新军服军鞋和铺盖,保证每天训练后有热水擦洗身体,每周有一次集中洗浴;
五、提高伙食标准,拒绝霉变粮食和发臭咸菜,保证每餐有新鲜蔬菜和大米白面;并让新四军伙夫进行采购、烹饪,防止克扣;
六、学员生病受伤及时给与治疗。
如果不答应以上条件,新四军教导队全体学员将绝食抗议,直到狱方答应条件为止。”
戴笠匆匆扫过几眼,觉得学员提出的要求,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立即满口应承:“戴某以党国的名义再次宣布:反省院学员提出的这些要求,合情合理,全部应允。现在,我就让大家出来,一起将李队长抬进医务室。”
“打开铁门!”戴笠命令崔天。
“这,恐怕!”崔天翕动着嘴唇,想说又不敢说。
戴笠眼睛一瞪。
“是是!”崔天抖抖索索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递给特务们。
铁门被一一打开。
铁门里的新四军战士冲了出来,围拢在李云龙周围:“队长,队长!我们胜利了!狱方完全答应我们条件了!”
李云勇吃力地睁开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又昏了过去。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几个新四军战士抬着躺在床板上的李云勇,在一片殷殷关切的目光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医务室走去。
回到集中营办公室,崔天还是战战兢兢。
“快给我看看,打伤了没有?”一进门,戴笠就扶住崔天肿胀的脸庞,关切地问道。
“局座!只是点皮肉伤,没事没事。”崔天鼓着嘴,含混地说。
“去打一盆冷水,拿一条干净毛巾来。”戴笠吩咐道。
戴笠将冰冷的毛巾敷在崔天肿胀的面颊上,眼中充满爱怜:“贤侄啊,不要怪姑父下手这么重!当时情况紧急,大哥不用这招‘苦肉计’,安抚不了这群俘虏躁动的心啊!这群俘虏,是新四军总部直属教导队,很多是当年漏网的南方游击队员,一帮老兵油子,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一旦真的哗变,恐怕要将我这个息烽行营搅得天翻地覆。别动别动!让姑父再为你敷右边。”
崔天被戴笠这番亲人般关心感动得热泪盈眶:“局座,不,姑父!能为姑父分忧,别说挨上两巴掌,就是要了小侄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戴笠显然对崔天的这份表态非常满意,“这群新四军战俘,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握在共党手中,则对党国贻害无穷;如果握在党国手中,就可以建功立业。现在国难当头,党国急需一把利剑!如果能将这把利剑牢牢握在手中,那‘军统’就为党国立下了不世之功!”
“需要小侄做什么,姑父尽管吩咐!”崔天不知是激动还是伤痛,脸上火热热的。
“我近期还有其他重要事情,要连夜赶回綦江。贤侄啊,这感化俘虏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提到的粮食,都不是什么问题。另外,对这群俘虏在生活上不要太苛刻,他们还能剩下多少日子!”
“擒贼先擒王!”崔天讨好地说,“姑父,依小侄看,李云勇在这帮赤匪——不,这帮反省院的学员中德高望重,只要能收服了他,就不愁这支队伍不为我所用。”
“谈何容易!”戴笠叹了口气,“这位李云勇,北伐时就是叶挺独立团的特务连连长。南昌暴乱时,又是他率先攻入城防司令部。暴乱失败后,又辗转去苏俄参加了‘契卡’组织的共产国际特工培训,回国后又在共党的苏区保卫局工作,共党西窜后,他又作为特务队长,留下来掩护项英、陈毅等共党匪首。和我们在赣南山区,足足周旋打了三年!多少‘复兴社’的弟兄,就死在他冷枪之下!国共合作后,他又充当了叶挺的警卫队长和新四军教导队队长,不仅思想顽固,狡猾多端,而且仗着当年北伐威名,在国军高层都有很广人脉,连总裁侍从室主任贺耀祖都对他赞不绝口,软硬都不好办!”
“卑职会尽心尽力,慢慢感化他。”崔天信誓旦旦地说。
“先让他尽快恢复健康吧。”戴笠说道,“如果李云勇出了什么意外,别说这帮‘反省院’的新四军会闹得天翻地覆,就连党国的一些北伐元老,也可能借题发挥,兴师问罪。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反省院”里的医务室很简单,就摆放着两张行军床,外面就是医生门诊。
李云勇躺在病床上,双臂缠着纱布,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黑黑的,胡子拉碴,嘴唇苍白干裂,手上、脚上都青筋暴露,左手缠着纱布,吊着吊瓶。
两个新四军战士正陪在床头,一边焦虑地看着他们敬爱的队长,一边用温水擦洗李云勇的脸庞和手脚。
但李云勇除了胸口微微起伏,其他一点生机都没有。
门开了。在几个特务的陪同下,崔天和医生一起走了进来。
两个新四军战士立刻将头扭到一边。
“医生,李队长怎么样了?”崔天问身旁的医生道。
“病人严重营养不良,双臂重度撕裂性损伤,已伤及筋骨。”医生是一个瘦小的中年人,看着气息奄奄的李云勇,摇了摇头,“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长时间脱水,导致心肺和肾脏功能受到严重不可逆损伤,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崔天狠狠瞪了医生一眼:“那你就没有什么办法?”
“我这里能有什么办法?”医生苦笑笑,“我只能给他补充点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但已经过去两天了,病人还在昏迷之中,尿液排除也极少。病人能不能醒过来,就全凭他造化了。罪过!”
医生的一番话让崔天心惊肉跳。他给李云勇上十字架,本来是想杀鸡儆猴,逼迫新四军遵守反省院规定,停止绝食抗议。一般犯人,只要坚持半天,就会乖乖求饶。可这个李云勇,吊绑在十字架上,足足坚持了三天!
而所有的新四军官兵,全部绝食了三天!
这大大出乎崔天的意外!他心里暗暗佩服李云勇钢铁般意志还有新四军官兵团结一致的决心。只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是戴笠前来给他解了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医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崔天几乎是低三下四第哀求道。
“要么转到大医院,要么请名医前来会诊,恕在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医生叹气道。
崔天犯难了。
为了隐蔽,息烽集中营所在的阳朗坝,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区,距息烽县城关都有6公里,离遵义和贵阳更远,哪里能找到名医?更不要说转院了。
更何况,李云勇本身就是身怀绝技的亡命之徒,转到大医院,逃跑了怎么办?逃了李云勇,自己头上这个脑袋还保得住吗?
思前想后,他回到办公室,拿起了电话:“局座,是我!我有要事汇报。”
一辆没有牌照的苏式军用吉普车开进了“忠斋反省院”。
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敏捷地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打开吉普车后座,一个身穿长袍、长髯飘拂的老者走下车来,年轻人接过老者手里拿着的药箱,紧紧跟在身后。
“您就是庆余堂的林老先生?欢迎欢迎!”崔天殷勤地上前打招呼。
“咦?蒋夫人不是跟我说,让我为抗日英雄诊治吗?”于老先生看着“忠斋”反省院高大的围墙以及墙上的铁丝网,还有四周的岗哨,不满地说:“怎么这里像是监狱?老夫不为罪犯治病,剑儿,打道回府!”
“老先生留步!”崔天连忙拦在车门前,陪着笑脸:“老先生误会了,这里不是监狱,是军人反省院。让您诊治的病人呢,也确实是抗日英雄。”崔天干咳了一声,尴尬地笑着,“是新四军的伤员,这个吗,老先生明白的。”
“是叶希夷将军的部下?”老先生一拂长髯,“剑儿,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