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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吴蔚还是被逯奇志和马睿声拉了出去,找了特别偏僻的一家小烧烤摊点。这个地方的卫生条件不是太好,客人不多,吴蔚担心卫生状况,不想在这儿吃,逯奇志却拉住了他,“小子,没腌臜没净,吃了没病。不是有人说了吗?脏点儿,健康点儿,没那么矫情!”
“是啊,我们出去执行任务,什么都吃,这胃早成铁打的了。”马睿声好像忘了,也不知是谁因为胃不舒服被老婆强制戒酒。
吴蔚没办法,跑到店里又是闻又是看,仔细察看肉质,惹得店主老大不高兴,“我这今天刚进的新鲜肉,没事儿!你这人,瞎讲究。”
“不讲究?不讲究吃大亏。”吴蔚笑着说道。抬起头一露脸儿,店主兴奋地一把拉住了他,“吴秘书!是你呀!”
吴蔚愣住了,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小伙子,“我擦!原来是你小子,你看看我这胳膊,被你一板砖砸成这德性了!”吴蔚上来就给了这小伙子一脚。
小伙子讪笑着躲开了,“吴秘书,我是混人吗……不说了,想吃啥?今儿晚上我请客!算我给你赔罪!”小伙子拍着胸脯,说道。
“你还知道有罪啊?羊肉串儿来二十串儿,再来几串羊腰子,起泡鱼、鸡翅、韭菜、香菇等等,都来点吧,一样儿少来,不要多。你把我揍成这副德性,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这小伙子就是拿板砖误砸吴蔚的县陶瓷厂工人,因为厂子停产,便在这里摆了这个烧烤摊儿。
“吴秘书,我叫郝刚,这个烧烤摊儿是我刚支起来的,人也不多。你放心,东西质量没问题,肯定吃不坏肚子。”染了栗黄头发的郝刚一边从冰箱里往外拿东西,一边说道。
“郝刚?这名起的带劲!郝刚,过来一起喝着,我这儿有两个朋友。”吴蔚招呼道。
“好咧!一会我收拾好就过来,你们哥仨先喝着!”郝刚笨手笨脚地把东西放到烤架上,卖力地扇着炭火。
吴蔚回到座位上,逯奇志看着他,“兄弟,这位是你熟人?”
“也不算熟人,看到我这胳膊没有?”吴蔚拍了拍自己吊着的手臂,“就是拜他所赐。”
“他弄的?这小子,看老哥怎么给你出这口气!”马睿声站起身,看这意思要出手整治郝刚,吓得吴蔚赶紧把他拉坐下来,“哥,哥,不是这么回事。是他砸的不假,但也不能怪他,是咱们的工作没做到位!”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懂不?这样的人你收拾不老实他,往后他就不拿你当盘菜。老弟,你别管,一板砖砸下去,把骨头能砸裂缝儿,手劲儿不小啊!”马睿声乜斜着郝刚,郝刚并不知道后面有人正盯着他,想找他算账,却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郝刚烤好了一盘串儿,亲自端着送了过来。吴蔚拍拍凳子,示意他坐下,“郝刚……这位逯哥,这位马哥……”
“小子,是你把我弟弟胳膊弄成这个样子的?你胆挺肥的?我弟弟让着你,一身的好功夫却不使出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可不像我弟弟那么文明!”
郝刚一听这话,马上站了起来,“吴秘书,咱们的话已经说开了,这位哥哥怎么还秋后算账呢?”
“什么?秋后算账……”
“二位,二位!今儿咱们出来是乐呵的,不是来找气生的。我都说了,这事儿谁也不怪。马队长,马哥,郝刚兄弟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他当时砸的也不是我!这事儿过去了,过去了……谁也不许提了!”
“老马,老弟都这么说了,你放过那小子吧。再说了,看这小子对老弟也还算恭敬,饶他吧。”逯奇志也说道。
马睿声沉默一会儿,这才抬起头说道,“姓郝的,我一看就知道你的底子不干净。你别瞪我,我是干什么的,你问吴老弟。我相信我的眼睛没错。今儿我把话放这儿,吴老弟在青川一天,你就听他一天,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能拉假,不能耍滑,不能推辞,听到了吗?!”
马睿声那气场,不用说犯过事的人,啥人在他面前都得肚腿子转筋。
郝刚的脸色变了变,他也是混社会的人,自然能看出这两位不是一般人,虽然没猜到马睿声是干什么的,但这人身上的正气和霸气,不时从言谈举止中散出来,形成了异常强大的正能量气场。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手脚不干净,从厂里偷拿过东西,偷看过女人洗澡,有一回还偷着爬进了青川一中女生宿舍,虽然没有得手,但现在想起来仍然后怕。干过的最可恶的事,就是飞车抢劫,一共抢劫了四五次,涉案金额能达到万八千块钱,后来赶上严厉打击“两抢”,这才收了手。
“马队长,你就别吓唬他了。现在,郝刚做的不是正经营生吗!”吴蔚说道。
“吴老弟说的对,老马,你这是典型的职业病。郝刚,去拿点辣子来。”逯厅长借机支走了郝刚,他还真怕嫉恶如仇的老马会当场把这郝刚抓了。
从郝刚的身上,他也闻到了一股犯罪的气息。不是因为他砸伤了吴蔚,而是觉得这小子身上有股邪气,如果没有正气压制着的话,这小子极容易走歪路。
“老弟,你离这人远点儿。这人不正,我的第六感非常准!”马睿声瞄着郝刚的背影,说道。
“不会吧。这人还算敢担责,应该算是个敢做敢当的人。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两位老兄,放心吧,我不会跟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深交的。咱们哥仨这么对脾气,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就是想混到人家的圈儿里,人家也未必肯接纳我。来,喝酒。”
吴蔚的为人,虽然接触不多,两个人还是很了解的。有的人,像一深潭,表面上看着水深碧绿,却不想在底层却是藏污纳垢,污秽不堪。有的人,看上去很深,接触起来却能一探到底,人很通透,却是极有魅力,两个人都觉得,吴蔚就是后者。
郝刚得了马睿声警告,有心不坐过去,却架不住吴蔚招呼,只好又坐到了吴蔚身边。
“郝刚,我听说咱们陶瓷厂有点小勾当,以前有一厂长因为贪污被抓起来判了刑,现在因为企业权属的事一直往上反映,你知道这事儿吗?”
“这个啊……”郝刚目光躲闪,欲言又止,看到吴蔚目光烔烔,又不敢不说,只好敷衍道,“我岁数小,进厂子也就两三年,太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有这码事。”
“好像有?具体说说。”郝刚的话,引起了吴蔚的兴趣,如果他判断不错的话,县里如果想对陶瓷厂改制,就必须先解决所有权的问题。如果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那这并不是一次成功的改革。
“我是听人说的,不见得是事实。你也知道,事儿一经传言,不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这陶瓷厂是青川镇五街村书记曹立明带着几个人办起来的,好像是八几年的事了吧。建成以后,效益特别好,每年利税占县里的大头,县里便商量着收归集体。曹立明不干,说这厂子是他们几个人合股建起来的。县里成立了一个审计组,这一审计就审计出问题来了,曹立明便以贪污罪给判了刑。”
吴蔚明白了,这是一笔陈年旧账。但有一点,他不明白,这个陶瓷厂到底是谁的,村集体的也好,个人的也罢,如果县里想把所有权收上来,不可能让村集体或村民个人利益受损。
“那这个厂子到底是谁的?当时县里收上来的时候,没有补偿吗?”
“有什么补偿!现在这事儿已经二十来年了,赶上这事儿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谁能说得清楚?老曹那人,挺不错。听说还是老志愿军,具体的事情,说不好。”
郝刚摇着头,连连叹息。
“陶瓷厂破产清算,工人们反应怎么样?”
“你那天还没看到啊?不愿意呗。这么多年在陶瓷厂干,有的干了半辈子了,突然说厂子卖了,什么都不管了,心里都不舒服着呢。其实咱这陶瓷厂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谁了不怪,就怪用错了一个人。李四有那个犊子玩意儿,可不是东西了!公家的钱全都装自己兜里了,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没少划拉。”
郝刚怒气冲冲地一席话,倒引起了吴蔚的注意。看来,这陶瓷厂远非清产核资拍卖那么简单,里面的水深得很。如果是他来组织这个企业的清产核资,他该怎么办?
吴蔚认真地想着,手里的杯子端了半天也没喝一口,逯厅长不干了,“吴老弟,你是工作狂怎么的!我们哥俩大老远跑来,听你讲什么陶瓷厂陶屁厂的?你再说,我们俩可就回去了,你在这儿琢磨吧!”
一看逯厅长生气了,吴蔚赶紧陪着笑脸,“老哥,你看看我这不是好学吗!农村的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些事这么生动,我听着特别有意思。”
“你就是挨累的命。这种场合也忘不了工作,真是服你了!”马睿声把自己的扎啤杯“咣”一下子撞到吴蔚的杯子上,什么也没说,满满一扎,“咕咚咕咚”地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