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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座谈会,开了足足五个小时,等最后一批市县领导从蛇仙村委会出来,已经是晚上近一点钟了。
陆慕白看着略显疲惫的洛文海,说道,“首长,要不……要不还是别住这里了,到梧桐祥院去吧。那头儿也安排了房间。”
“我不是说了吗!就住这儿。今天晚上就让吴蔚陪着我,你们都去吧。他有功夫,警卫秘书也可以撤了!”洛文海脸一沉,把脸黑成了锅底。
陆慕白没办法,只好在院子里对吴蔚嘱咐了又嘱咐。警卫秘书是不敢撤走的,洛文海不让他们在这儿,只好暗中保护。
吴蔚把陆慕白送走以后进了屋,看到洛文海正穿着大裤衩,上身穿着“工”字背心,老僧入定似的正打坐呢。
“首长,赶紧睡吧,太晚了。”吴蔚提醒道。
“哦,睡吧。以前就你自己住这儿吗?”洛文海问道。
吴蔚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神叨叨的问话方式,答道,“也不是。一开始住到这里来的时候,老百姓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半夜就把我围在这里,把我的被褥都扔出去了。后来,时间长了,跟这里的老百姓结成了朋友。白天您看到的强生三溜儿还有两个小兄弟,轮流陪着我在这里住,倒也不寂寞。”
“孩子啊——你在这里受苦了!”洛文海神叨叨地说道。
吴蔚一愣,正拿毛巾被的手滞住了,莫名其妙地看着洛文海。
“好了,睡觉吧!”洛文海一掀被子,钻了进去,随手还关了灯。
月光透过窗纱射了进来,这副窗纱,还是现买现装的。即便一直陪在洛文海身边,吴蔚也从来不曾跟他同榻而眠。他不知道,为什么洛文海会想起一出是一出,非要跟他在这个土炕上睡一晚。
他想,领导的想法就是跟他这个普通人不一样。他年轻的时候,肯定上过山下过乡,住过这种土炕,让他在这里陪他一晚上,肯定是在追忆过去的时光吧。
“你睡着了吗?”洛文海突然出声问道。
“没呢。首长,是不是不太舒服?这土炕太硬了。”吴蔚翻过来趴到枕头上,问道。
“我还没那么娇气。讲讲你在这里驻村的事儿吧。你刚才不是说刚驻村的时候,村里人一点也不欢迎你吗?你是怎么让他们接受你的?”洛文海侧着身子,面对吴蔚,问道。
“也没什么。老百姓吗,最看中的是真情和实惠。我对他们好了,他们自然对你好了。当然,还得让他们明白你是真心对他们好。我刚来的时候,夜里正休息,村委会的大门便被拍得山响……”
吴蔚讲起他在蛇仙的一些往事,一直讲了一个多小时,洛文海还是没有睡意,不停地发问。
直到三点多钟,吴蔚的声音越来越低,床气越来越重,洛文海才不吱声了,听着吴蔚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早晨六点,生物钟准时让他醒了过来。翻身看了一眼洛文海,闭着眼睛正睡着。
吴蔚轻手轻脚的起来,穿好了衣服。下炕穿鞋的时候,洛文海的声音响起,“要去晨练啊?”
“啊?哦——起来打打拳。”
“嗯。我也起来啦。”洛文海很不雅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开始穿衣服。
“首长,是不是没休息好?”
“还可以。经常这样,觉少。你经常打拳吗?跟谁学的?”洛文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跟我舅舅。从小时候就学了,大概七八岁吧。”
“你舅舅?”
“是的。”吴蔚穿好衣服,帮洛文海把裤子拿过来,又把鞋递给了他,转身出去打水。
他端着脸盆进来的时候,洛文海还在炕上坐着,手里拿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首长,洗脸水打来了。”吴蔚把崭新的毛巾放到盆架上,轻声说道。
他打水的时候,在门外看到陆慕白和市县的大佬们,早就起来等在外面了。也不知道他们睡了没有,是不是在外面守了一夜。看来,这当大领导的,一定得为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真因为洛文海在这里住了一晚上,这些人都没睡的话,那可就是折腾人了。
上面一句话,下面就乱成一锅粥。规则如此,谁也不能例外。
“上午到青川县去坐一坐。”洛文海一边洗脸,一边对吴蔚说道。
吴蔚出去,把他的话向安浩文说了。安浩文赶紧打电话,让办公室做好准备,同时又暗自庆幸,幸亏准备好了汇报材料,他本以为,洛文海不会去县城,准备这份汇报材料,就是想作一个书面汇报。
早餐是在梧桐祥院吃的,比较清淡。吃罢饭以后,车队便向青川县城出发了。
吴蔚不知道,他与省委书记同榻而眠的事,已经在全省官场传开了。就连他的前任,龙岛副市长昝云飞都惊讶异常,他当了那么多年的秘书,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如果洛文海不走,那吴蔚就是河京官场的少年新贵。
吴开明出院了,吴蔚把他送回家里。一见到丈夫回来,奚蓉花哭儿了。
“傻老娘们儿,哭啥,我不是没死呢吗!”吴开明笑中带泪,坐到炕上,小朵自动坐到外公身边。
“你要是死了!我就跟着你去!”
“爸,妈,你们说的都是啥呀!姐,赶紧做饭去,我和青蓝吃完饭还得马上赶回去。”吴蔚亲热地搂住母亲的肩膀,亲昵道。
“姐,我帮你。”东方青蓝放下包包,急忙去洗手。
“不用了,冰箱里什么都有,我和你姐去做就行了。”奚蓉花赶紧对儿媳说道。
对她来说,儿媳妇是城里人,能来农村就相当不错了,还让人家做饭?村里那些老娘们儿不把她脊梁骨戳断才怪。——城里人到农村来,是给农村人面子。
吴蔚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姐夫段志诚进来,把扫帚抢了过来,“这种活儿,你还干什么?等吃完饭,我扫就行了。小蔚,来,我正好有点事儿跟你说呢。”
“姐夫,啥事儿?”吴蔚跟在段志诚后面,问道。
“县里有个姓金的副县长,听说跟你不错?”
“姓金的?咱县的?”
“对。叫金亚坤。”
“金亚坤?金亚坤?……”吴蔚嘀咕着这个名字,在脑子里检索了半天,也没检索出关于金亚坤的任何信息。
“他说跟你是同学。”段志诚又解释了一句。
“我同学?什么时候的同学?”吴蔚还是想不起来。难道是小学同学?时间太久,已经忘了?
“我还没问是什么时候的。反正他说是你同学。”
“姐夫,我还真记不起来这人是哪个。你认识他?”
“我不是办了个车队吗!申请贷款贷不下来,他是主管金融的,就打着……嘿嘿……打着你的旗号去找他了。”段志诚一听吴蔚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长什么样儿?”
“长的啊,个子挺高,头发有点少,应该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段志诚比划着。
“什么?三十五六岁?我说姐夫,你长点脑子行不行?我有三十五六岁的同学吗?”吴蔚直想笑,这个姐夫也太大条了吧。
“是呀,后来我才想起来,你们俩根本不在一个年龄段。后来我一想,或许,他跟你是培训班上认识的也说不定呢。”段志诚也算是为自己的唐突找了个好借口。
“那你贷款贷下来了吗?”
“贷下来了。贷了二百万。”
“什么!你贷这么多钱!”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个志诚车队,有二十多辆货车,又请司机又找货源,没有二百万根本转不起来。”段志诚解释道。
“姐夫!我可告诉你,别看我现在是领导的秘书,可总有不当的一天,没有人能干一辈子的秘书。你可得记住,千万别再打着我的旗号去干这些事了。有的人,会看在我的面子帮你,可一旦这面子没了,你的车队会陷入困境。干事得摸着自己的兜兜来!”
“不就是借你的名字用一下吗。你放心,我会加小心的。什么样的人该如何对待,我心里有数。”段志诚不以为然。
吴蔚有心再说几句,可看到段志诚那副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忍。
这几年来,吴尚和他一直在外面,家里一直是姐姐吴霞在照顾,姐夫当然也出了不少力,对父母相当不错,他心里总觉得对不住段志诚。段志诚只是一个农民,他不能对他有过高的要求。
段志诚见吴蔚不太高兴,便上前拉住他,“行了,老兄弟,我知道打着你的旗号不太正道,可那帮人狗眼看人低,要是不提你的名字,我连金县长的办公室都进不去!”
吴蔚知道段志诚说的是真的,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习惯于高高在上,老百姓要是想见他一面,比解出他妈的哥德巴赫猜想都难。
“姐夫,以后万事小心些。你把生意做大,这是好事儿。但现在凡事都得想细致了,特别是有关法律文书方面的东西,一定要备齐备全。你是帮人走货的,合同必须要研究透。县城我有个高中同学,是当律师的。有事儿多跟他请教请教,我把他手机号码给你。”
对自己的亲人,吴蔚的原则是能帮则帮,但必须有一个前提,不能违背原则。
原则这东西,你坚持的好,有时候会伤人,有时候也会讨好人,怎么变伤人为讨好人,这也是一门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