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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达被两个人押着,就觉得这大商场真是大啊,从这面下了电梯又上那面的电梯,那是一层又一层。
他一路走一路望,越望不着心里越发慌。
此时站在去往四楼的电梯上,这可是最后一层,脑门都冒汗儿了。
他哪知道啊,其实就在刚刚路过的一个品牌专柜前,苏玉芹就在那呢,只不过是进了试衣间,他没看着。
江源达摸裤兜,习惯性想给工作人员敬根烟,很明显,那俩人都没耐心了。
他刚扭身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对方就说:“收起来,商场禁烟。”
“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那个……”说到这,一顿。
因为江源达发现,其中一位正盯着他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他也低头瞅了瞅,瞬间反应过来了:
“同志,你看,我没撒谎吧?
我这烟虽然不是顶好的,但是我打火机都用zippo的,看见没有?
是,你们工作我理解也配合,我身上是啥证件都没有,穿的也破衣喽嗖的。
但是小同志啊,我不得不说,你们还是太年轻,真不能凭穿啥就说我是盲流子。
哥哥我也是走南闯北的,深圳那开放窗口现在都不敢看衣裳评人了,要知道每天有多少出门做买卖的,都特意给自己包装成要饭的样,不起眼的胶丝袋子里,一倒哗啦啦全是钱。
你们这还首都呢,就凭一个举报电话凭白冤枉人?”
“你确实连个身份证都拿不出来,少给我们扣帽子!”
“我不是说了吗?咱找个地方打电话,你说你俩也不趁个电话。
手机在我媳妇那呢,咱直接问她在哪,完了去找她,多方便?
明明很简单个事儿,你们押我一路,我能电话通知谁跑路是咋的?”
“你还有手机?”
江源达这回表情上都带出不耐烦了:
“一个破手机,早多少年前我就有!
再说谁抢劫犯裤兜里就装烟?我是真想打听打听,是谁举报我的?啊?我找他问问。
你俩也是,不动动脑,我要是不坐车回老家,都得找你们领导。
那抢劫的,不得兜里装上丝袜口罩前进帽?那都配套的。
行,就是踩点儿的,有同伙的,兜里也得装个十块八块的,等会儿得坐公交车回去吧。
你俩也搜我了,有吗?你们这纯属没事找事!”
……
十五分钟后,江源达先提醒俩个工作人员:“别碰我啊,你们说话态度也好点儿,别给我媳妇吓着。”
结果他自己刚搭着苏玉芹的影,他就吼起来了:“你干啥去了?我才从这路过咋没瞅着你!”
这大嗓门,引得正看衣服的几个妇女频频侧目。
给苏玉芹气的啊,你说就蹲门口抽烟等她这么一会儿功夫,都能被人抓起来,咋不把他直接抓走筛沙子去呢。
气死了,情绪激动,苏玉芹埋怨话脱口而出道:
“你咋还能四处瞎溜达?一天天瞎打听啥啊?你看看这都误会了。”
江源达也不管人多人少,他也立刻振振有词,他也憋气啊:
“我打听打听房价和车,怎么就是瞎溜达?
我要是不没事儿就找找商机,不走哪打听到哪,你还逛街呢,钱不就是这么出来的嘛!
你赶紧的,给他们瞅瞅证件,这都把我当山炮对待了,你刚才到底去哪了?!”
苏玉芹一看江源达那样,算了,没继续拱火,这商场人山人海的,他不要脸她要:“我在试衣间。”
此刻俩工作人员听完这对话,互相对视一眼,看到这,基本也明白了,恐怕真是误会,等接过苏玉芹递过来的证件车票后,俩人冲江源达道:“不好意思哈同志。”
江源达十分烦躁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摆了摆手再见,再也不见,随后就问售货员:“你胳膊上搭的,是她刚才试的?你抻开我看看。”
枣红色的连衣裙一打开,江源达一眼就相中了:“多少钱?打折不?”
“先生,现在是春装上市,这是最新款,不打折,1100。”
1100?
江源达抬眼看了看牌子,摸了摸料子,有点儿缩了,也就值二百,冲苏玉芹道:
“这颜色你穿是不是太新鲜了?我就说你一天瞎浪费时间,这色也试,就一个裙子,又不像风衣大衣。”
“不是我买,我是给男男看看,试试尺寸,给她看也不买了,这有个戴帽子的小大衣,冬装打折,明年让她穿。”
苏玉芹淡淡说完,她就将皮包递给江源达,去打折专区那挑衣服去了。
江源达想了想:“那开票吧。”
售货员激动道:“先生,您是说这件?就要这个尺码这个颜色吗?”
“嗯,我闺女长的白,穿上应该能行,一千就一千吧,包上。”
那面苏玉芹听到这话,扒拉衣服的手指一顿。
不知为何,即便在这穿呢子大衣热的不行,但是她也再没了想给自己买东西的想法,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
她这幅样子,使得江源达一边在镜子前试金猴皮鞋,一边埋怨她道:“怎么的?这么大个商场,就没有能入你眼的?你缺啥就买,相中哪个就试试,往那一坐,我发现你啊,真是,唉!”
苏玉芹听到那唉声叹气就心堵的厉害,这回轮到她陪逛,坐在男装店的沙发上。
江源达问她哪双皮鞋好看,她就回答都好。
江源达最终学年轻人,买了双男款尖头皮鞋,她明明心里看不上,明明非常想说:你追啥流行?都多大岁数了?放着那圆头的打六折的不买,非买那不打折的,一双鞋好几百,但她也不吱声,她告诫自己:不归她管,没花她钱。
不过夫妻俩,这场别别扭扭的逛街旅程,到了最后还是有了不少收获。
江源达不仅给自己买了双皮鞋,还给江男买了双阿迪达斯的旅游鞋,又给江老爷子买了瓶人头马酒。
寻思老爹过大寿没在家,给老丈人家都花那么多了,不差这一哆嗦,搁首都买不一样,把酒背回去,就冲这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的寓意。
又硬拽着苏玉芹要给买新衣服,苏玉芹要是不配合,江源达就上手扒媳妇的呢子大衣,逼着苏玉芹非得穿上他看中的藏蓝色风衣。
等俩人从楼上电梯下来,手上大包小包的。
一楼处,江源达趴在柜台上,恋恋不舍看里面的男士手表,还小声嘀咕:“这就是劳力士呗,看见没?我特么前些年给孙庆忠那二十多万,他就买了一块,我没舍得。”
说完发现,等半天苏玉芹都没搭理他,江源达这才将看手表的眼神移开,抬头一瞅,顺着苏玉芹的目光就看到不远处卖化妆品那。
那里正站着一对儿母女,女孩子二十岁出头,胖胖的,白净,长的挺好看,那女孩儿好像正和她妈妈撒娇。
江源达疑惑:苏玉芹在瞅啥呢?啊,是想闺女了吧。
他也跟着看向那胖女孩儿,还别说,他也被带动的,此时也特别想他那个顶嘴败家,跟他干架,但是笑起来很像糯米团子的女儿。
江源达用胳膊碰了碰苏玉芹:“咱这不就要回去了?你眼巴巴看啥,眼热啊?”
苏玉芹没吭声,她能听见那女孩儿在撅嘴撒娇说:“这个口红,还有这个,妈咪我都想要。”
然后她就看到,那进口的口红,那一堆字母的牌子,那个当妈咪的,大手一挥笑呵呵全买了。
看到这一幕,苏玉芹又开始敏感失落难受了,且心里压力很大。
她就琢磨啊,等她离婚了,干点儿什么买卖,能先把目标设定一个月赚一千五呢。
一千五好像对于现在的她来讲,真是费点儿劲,那些男的才挣几百,她一个女的到底能不能行呢?
不过再难,就知道那也得挣,不能畏畏缩缩的,这样男男有天管她要口红要衣服的话,她这个当妈的,也能这样,而不是支使女儿:“去找你爸”,也不是领着女儿降低生活标准。
她要是离婚了,就够对不起女儿的,她更不能让女儿缺钱,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能多给女儿攒一分就攒一分。
“嗳?嗳?你哭啥啊?精神病啊?”
直到登上了回东北的火车,江源达还和苏老爷子和丈母娘,像闲聊天似的笑话苏玉芹呢:
“有毛病,眼瞅着到家了,她这想孩子还想哭了。”
结果等江源达接到弟弟的电话时,他躺在铺位上也觉得,咋这么巴心巴肺想他那个胖闺女呢。
不白疼,好闺女啊,好。
因为他弟弟江源景来电话,气急败坏地告状说:
“哥,咱爹离家出走了。
大早上他收到省城邮包,你闺女给包了六十个五颜六色的冻饺子。
里头还有字条,说是亲手包的,祝爷爷生日快乐啥的。
给咱爹感动的,当时就眼泪巴差了,我们寻思感动一会儿就得了呗,可这就没影子了,连句话都没说,有人看到他坐大客车去省城了。
你说姐和姐夫都来了,我们给谁过生日啊?就你家男男勾搭的!”
后来他弟弟还磨叽了很多,江源达都没过心,就觉得心暖和,就是护着,就是谁也不许埋怨他家男男。
此时在学校大门口。
江老爷子一身中山装站在那。
他特意穿的利利索索,皮鞋都打了油,兜里也揣了很多钱,来这一趟,只为陪孙女吃顿好的,看看孙女在新学校咋样,再和孙女一起过个生日。
没一会儿功夫,一身校服的江男,在操场上狂奔挥手:
“爷爷!”
“嗳?”江老爷子立刻循声转回身,他挥手示意:“嗳,男男吶,慢点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