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婚礼当天

奚落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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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进三皇子府,还是有点烦恼的。

    比如,不得不应付齐夫人。

    齐夫人听说能探望爱女,马上就急巴巴地央了齐震去求萧韵。

    虽然萧韵是她的女婿,毕竟是尊贵的三皇子,她不能像女儿从前住在鸿雁山庄那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说去就去了。

    萧韵就来问雨璇,见不见齐夫人?

    “……见吧。总避而不见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卧房里,雨璇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摩挲着手里的东西,“只是……你要做出为难的样子来,告诉齐震,我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便长久接待外客,只能见她一会儿。”

    “我知道了。”萧韵盯着她的手,“你手里是什么?”

    雨璇递给他看。“一个抹额,但是做得不好。”她淡淡地说。

    萧韵接过手里看了一眼,眸色深深。

    “你从前做给齐夫人的?”

    “是啊。”雨璇轻笑一声,“那会儿,我刚到齐家,齐夫人衣不解带地照顾受伤的我,我感动得要命,身子刚好就拼命学习刺绣,想要做点什么送给她。这个抹额是我绣的第一个,可实在是太丑了,我就留了下来,后来又绣了一个比这更好的送给她,当然,针线也不怎么样。不过,我记得她收到后还是很感动的……”

    那时,她是真心实意地把齐夫人当作亲生母亲去爱的。想想也真剃头挑子一边儿热,不是血缘亲,凭什么人家会疼爱你?

    齐霏刚回来的时候,她尚未从齐家女儿的错觉中醒悟过来,依然把齐夫人当作母亲般的存在,还对血缘的温情充满了幻想。

    平心而论,站在齐夫人的角度,是能理解她的愤怒的。

    齐夫人出嫁之前也是骄纵成性的独女,嫁给齐老爷之后,齐老爷不纳妾,还对她十分怜爱。她身上其实没有多少大家闺秀的从容睿智和隐忍淡然。再说,视若掌珠的女儿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三,哪个母亲会冷静理智?

    摆布狐媚子,让狐媚子认清自己的身份——齐夫人就是这个打算。

    但后来她给齐霏准备那种阴毒的药,这就狠毒了。栾大夫说过,冰凝茉莉真要被孕妇给吃了,必定一尸两命。

    “……后来下药的事闹了出来,其实也好。”雨璇把抹额从萧韵手中抽回,又取了一把剪刀,慢慢地把它剪成碎片。

    “彻底死心的我,终于可以心无芥蒂地离开。”她看着飘落的彩色碎布说。

    身子倏地被人抱在了怀里。

    萧韵从身后把她环住,她感觉得到他的颤抖。他紧紧地把她的后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雨璇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这么抱着。

    虽然心里有他,可是,按照萧韵现在筹划的轨迹,恐怕等他成功的那天,她不仅不能做他的妻子,恐怕连面都不能见了……

    齐夫人喜滋滋地上门了。按照雨璇的要求,萧云锦全程陪着,雨璇一直躺在床上没有下来。她和齐夫人没有说太多的话,基本都是萧云锦与这位亲家母聊天。齐夫人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后来雨璇露出疲倦的样子,萧云锦就委婉地劝她回家了。

    齐夫人走的时候眼里闪着泪花。雨璇让阿柱带着小红跟她回了趟齐家,这样小红也能见见自己的爹娘。

    小红回来的时候告诉雨璇,齐夫人回去后慨叹了好久,说女儿做了天家媳妇,和母家的走动反倒较过去不那么便当了。

    “这是特意通过小红说给你听的,”萧云锦听了就笑,“大概是想让你跟韵儿多提几次省亲的要求。还有啊,我估计她是失落,因为你对她没有过去那么热络了。”

    “过去?你是说我扮作她女儿的时候吧?”雨璇平静地说,“齐霏回来后对父母才冷漠,也没见她失落多少。”

    对于孩子,父母是百分百包容的。偏偏到了她这里就又开始计较。

    “唉……”

    “师姐,别感叹了。这就算打发齐夫人了,还有更烦的事在等着我呢!”

    萧云锦不解地看了看雨璇。

    “……哦,你是说……”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对。就是娶侧妃的事。”雨璇悻悻地说,“咱们都看过那么多宅院纷争的电视剧,师姐你也是有概念的。鉴于可以预料的、那几位贵女过门之后可能带给我的叨扰,这筹备给你儿子纳妾的活儿,我就不帮忙了。”

    ……

    邱若璨嫁入府中的日子定在了十天后。

    大约为了成心给雨璇添堵,这名三皇子侧妃的迎娶规格,是比照正妃的。此外,在邱若璨发嫁前几日,皇后还命人抬了若干贵重礼物到邱府,说是添妆。

    李公公还故意在邱府管家跟他攀谈的时候抖漏,这些礼物是从秦沣和亲的嫁妆里匀出来的,还都是上好的。

    “……啧啧,这个贱人果然岁数大了,越发的糊涂。”萧韵将此事告诉萧云锦时,萧云锦正在拿着小钳子夹核桃,准备给雨璇做一道核桃糕。

    “她不知道若璨其实是父亲的女儿。”萧韵坐了下来,抓过一颗核桃,略微用了内力一捏,核桃壳裂成两半,完整的果仁掉了出来。

    萧云锦莞尔一笑,从儿子手里接过那颗果仁,放进青花小瓷盘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邱若璨和你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秦婧这么做也不会给雨璇带来一点打击的。”

    她太低估雨璇这种看过无数宅斗宫斗小说的二十一世纪女孩的情商了。

    “一堆不能吃用的细软而已,雨璇哪里把这个放在心上。”

    萧韵又捏裂了一只核桃,谁知这次用力过度,竟把核桃仁捏得粉碎。

    “哎呀呀,可惜了,这可是进贡的上好山核桃,一颗怎么也值一两银子呢!”萧云锦惋惜不已。抬头看了看儿子的脸,才发现儿子眸中闪过的一抹痛楚。

    “娘,雨璇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的。”萧韵把手中的碎颗粒拍掉,站了起来。

    萧云锦这才明白儿子的意思。

    “你也别灰心,”她柔声道,“她心里是有你的,你还看不出来?”

    萧韵微微摇了摇头就向外走了。

    雨璇心里有他,是的。

    可是,他知道她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

    这一天,邱若璨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在一众宾客的欢声笑语中,如玉新人被丰神俊朗的新郎从花轿上抱了下来,沿着洒满花瓣的红毡,一直抱到三皇子府的正殿。

    帝后二人端坐正中,就像普通的娶了儿媳的小户之家翁姑一样,接受手牵手的一对红衣新人跪拜。

    不过是娶一个侧妃,居然能引得皇帝皇后亲临,真是给足了欧阳韵这颗沧海遗珠面子。因着帝后二人的到来,一众身份高贵的皇亲国戚和高级官员俱参加了这场婚宴。

    三拜天地之后,新人被扶入洞房,在众人的惊叹赞美声中,皇帝欧阳铖偷偷地看了看一身盛装、正在周到待客的萧云锦,双眼闪烁着柔情和怜惜。

    快了,他的计划离实现目标没有多少步了。以后,他会时时刻刻陪在心爱女子的身边。

    婚宴的酒食也十分精致昂贵,众宾客一边享受一边窃窃私语,说这么大的阵仗,换做旁的女子,谁脸上挂得住,难为三皇子妃还那样坦然自若、从容大气,可见是个贤德宽厚之人。

    ……

    同一时刻,珍珠谷,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喂,我说你好好的砍什么树啊?”

    躺在树荫下看书的雨璇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身边的人打搅了。说好了出来休闲,可他乒乒乓乓的伐木,制造出来的噪音真的很困扰。

    “点心吃完了?”萧韵埋头忙碌,并不解释,“那边的包裹里还有。”

    “……你不是说要打兔子做美味烧烤,我吃一肚子点心做啥,等下该吃不下了。我说,你这个样子下去,几时才开始打兔子啊?”

    雨璇看着答非所问的男人无语向苍天。

    萧韵擦了擦头上的汗,依然不直接回答,只冲她笑了笑。

    雨璇悻悻,又道:“还有啊,那个,府里帝后都在,你跑到这里来,就不怕出岔子嘛……”

    除了萧云锦,谁也不知道,帝后亲临的三皇子纳侧妃婚宴上,与众贵宾谈笑风声的三皇子和三皇子妃,都不过是替身。

    “不怕。”萧韵这次正面回答她了,“阿四不是第一次扮我了,自然驾轻就熟。阿十呢你没见过,他个子小,身高体形都和你肖似,一向善于扮女子,他还会口技,不用服改变声音的药物就可以假乱真,你完全不必担心。”

    阿四做了萧韵的替身,拉着邱若璨拜堂。雨璇没想到的是萧韵居然能找个男暗卫来扮她。

    虽然知道邱若璨是萧韵的同父异母妹妹,可这种场合,她是不愿参加的。

    饶是知道眼下的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饶是她情商再高、再云淡风轻,也不能不承认,心里是有一丝丝失落的。

    筹备这场婚礼,里里外外,她真的袖手旁观,一点忙都没帮。

    但是,婚礼当天,她还是不得不露面,扮演三皇子妃、接受新入府侧妃的行礼,眼睁睁地看着萧韵拉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含笑聆听帝后教诲,什么你们务必要和睦相处,将来为皇家开枝散叶……

    想到这些就无比烦躁。随着婚礼日期的临近,她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爱坐在湖边发呆。

    萧韵也早出晚归,整天都见不到他的人。萧云锦想要宽慰她,可是一来忙着操心婚礼的事实在分身乏术,二来,她自己也有意避着。

    因为她知道这个师姐会说什么话。这种时候,她极其不愿意听任何人说任何话,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前一天晚上,她坐在湖边扔石头的时候,看着那一荡一荡的水波,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臭矫情什么?反正你也打算将来离开这里。走不到五百里以外,就找个五百里以内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见这些人!

    萧韵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把她抱住的。

    “雨璇,是我。”他低低地说着,把下颔贴在她的发髻上。

    她忽然觉得眼中一热,连忙狠狠眨眼,不让自己被那突然涌上来的酸楚湮没。

    他的手指已伸到她眼前,抹去了眼角两颗泪珠。

    心里倏地泛起怒意,自己都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他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萧韵也不说话,就这么任由她咬着。随着她益发地下了狠劲,他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猛地扳过她的脸,火热的吻如雨点一般地覆盖了上去。

    雨璇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被他抱到房里的。刚才这一番亲密接触,他已经动了情,依然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躺下。他把她按在自己的肩窝,结实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另一只大手一下下地拍抚着她的脊背。

    等她稍微缓过劲来,就问他,明日就是大婚了,按照大益皇室祖制,他应该去汀阑宫住宿,为什么还要睡在她这里。

    “因为这里有你。”他在她耳边说。

    她住进府里之后他便一直与她同宿,哪怕他回来得再晚。当然,他一下子都没敢碰她。她一直都不情愿,萧韵从来不会逼迫她燕好。

    后来她居然睡着了,睡得很香。其实,有他在身边,她一直都睡得挺好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感到了身体的摇晃,还以为是地震了,谁知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在马车上,萧韵就坐在她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就这样,他带着她来到了珍珠谷。

    “……想什么哪?”萧韵终于砍够了木头,边擦汗边道,“等下就得要你帮忙了。”

    雨璇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需要我做什么?”

    她挺好奇的,萧韵带了好多东西过来,有吃食有工具,好像要野营。

    不过,有谁野营会去砍一堆粗细不一的木头啊?

    “你先看着,需要的时候叫你。”萧韵蹲下来打开一只结实的粗布包,雨璇凑过去看,里面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小锯子,一块黑乎乎的木炭,一根软尺,还有墨线、刨子、斧子、凿子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她的工作不过是按照他的吩咐给他递各种工具。

    萧韵用尺子和墨线在木头上量来量去,用木炭做出标记,然后用锯子锯、用刨子刨。他的手很灵活又很有力气,锯起木头来,不过来回几下,然后用手一拍,木头就被锯掉了,切口那里平整又光滑。

    等萧韵在不同的木头上凿出齿孔、榫头和卯眼时,雨璇这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她不禁莞尔。在现代,DIY家具的吧友挺不少的,从来不知道萧韵也喜欢玩这个。

    萧韵把所有的木头都处理好了,然后就开始拼接。明明没有图纸,可看他有条不紊的样子,这图纸已经熟记于心了。

    萧韵开始在地上挖打桩用的洞时她要帮忙,结果又被他支开了,她被分配去溪边取点水来。

    等她把水囊灌满了走回来的时候,萧韵已经把一侧的木架子插在了地上,她看出这是一个凉棚的雏形。

    “喂,你这样玩物丧志真的好吗?让我想起了木工皇帝朱由校。”雨璇吐槽。

    “朱由校是谁?”萧韵继续拼接他的大型玩具。

    雨璇愣了愣,才醒悟这边的历史到了元朝之后就和她读过的史书不一样了,本该是明朝的,变成了大益朝。

    “一个热爱木匠活儿的皇帝。”她把明熹宗的故事讲给萧韵听,又简单说了说明朝的历史,“我觉得很可能那趟地铁的穿越改变了历史轨迹。莫非,你其实就是朱由校?哈哈哈哈……”

    她最近笑得很少,难得这样开心,萧韵看着她的样子,不觉也眉眼弯弯。

    “也许就是呢。”

    “这话让你老爹听到了,不知该有多伤心呐。”雨璇说着又想起府里正举行的婚宴来,“你一点都不担心那边吗?阿四能瞒过他?你不怕被你父亲看穿吗?”

    “不会的。就算真看穿了又怎样?他心里也明白若璨是谁。”

    雨璇怔怔地看着萧韵继续忙碌。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把凉棚搭得很像样了,又摘了绿叶繁茂的树枝絮在棚顶,一下子就把刺日的烈阳搁在外面。

    接下来,萧韵把剩下的木条组装成了一个秋千,用麻绳牢牢地绑在棚子里。

    “坐上去试试。”他终于忙完,眉开眼笑地对她说。

    雨璇看一眼棚子里的秋千,这其实是一把靠背长椅,让萧韵做得很有几分西洋味道。

    她坐上去,萧韵便走过来,在她背后轻轻地推了一下。秋千飞了起来,带起丝丝凉风,身下的木头是刚刨过的,还带着树液的清香。

    “……要是在四周围上纱就好了,这样还能把小虫子挡在外面……”她喃喃地说。

    身后的人不再推了。她扭头去看,只见萧韵好像变戏法一般,走到放着工具包的树下,从另外一只包裹里抽出一堆浅绿来。

    她认得那东西,是翠璋碧,萧云锦特别买了给她做窗纱用的!

    “你……”

    萧云锦知道他这么作践东西,不知道会不会骂死他?翠璋碧花纹美观、网眼极小,既透风又隔虫,貌似百两一匹呢,看来仓库里剩下那些都被他给搜刮来了。

    萧韵一边安装纱帘一边笑:“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终于这个凉棚完美竣工了,雨璇坐在秋千上,透过如烟如雾的轻浅纱帘呆望了一会儿远山,这才想起要招呼萧韵也进来坐。

    他一直微笑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听她这样一说,瞬间就跳到了她身边。

    “喜欢吗?”他的手臂围了上来,环住了她肩膀。

    “……嗯。”她身子僵硬了下,终于慢慢地把头靠了过去。

    鸟鸣山幽,溪水潺湲,清风爽朗。她闭着眼睛感受周围的静谧,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雨璇。”很久之后萧韵轻轻地喊她,好像梦呓一般。

    “嗯?”她几乎要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回答得也像梦呓。

    “我希望你过得快乐。府里人虽多,还是以我的力量为主。所以,无关紧要的人,你通通不用去管,好吗?”

    她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如斯美景,如斯良人。他的双眼深邃如潭水,又清澈似小溪。

    他知道她心里对未来的打算吗?

    那里并没有他。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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