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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回忆,手足之情
十五岁,黑夜,战火,败仗。
没命的奔逃!
刀光剑影带着弓弩声近在咫尺,口腔里还弥漫着自己的血的味道。
南宫玄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完全与大队伍失去了联系,十五岁的少年虽然战场经验已经有了不少,可仍旧,有些胆颤,在这漆黑寒冷的夜里,却遭遇了敌军的突袭。让南宫玄更加担心的是南宫梵,这个傻孩子,硬是要跟着他出城巡逻,他可是出了名的爱玩耍,却也被沈母妃看的紧紧的,从来不许他跟着自己接触军中事务,如今被这敌军冲散,虽然知道他身边跟着好几个老将军,南宫玄却仍是不免有些担心。
罢了,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过了这片林子,就是燕北人的地盘了。
南宫玄手里的刀几乎要提不动了,脸上的伤口也源源不断迸出鲜血来,不远处的山坡下,身后的喊杀声还在继续,驻扎地的火光映透了半边天,他逃亡时所路过的的荷花池已经泛黑散发着陈腐血肉的味道,挂在敌军城门楼的俘虏们的人头还铮铮然睁着眼眶,只是被飞鸟啄去了眼珠。
山间的夜雨又落了下来,南宫玄动了动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这并不是个好兆头,似乎头上的那道伤因为伤的极深,所以格外难以痊愈。
只是头上的这道伤,虽然疼的剧烈,但是也不至于致命,所以南宫玄拖着摔伤的腿,一跛一跛慢慢的挪动。
他的身上有些地方似乎也被敌军射过来的火箭所带着的火焰灼伤了,只要是稍稍一动就有不少烂肉被粗布衣服带下来,疼的厉害。
伤口又泡在雨水里,南宫玄自嘲的笑了声,刀伤不死感染也要死,哪怕不死,若是在这荒郊野等上个十天半个月,得不到救治,也是半个废人,苟延残喘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反而回去之后让别人看不起,让父皇嫌弃,不如在此自裁,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也好过被敌军抓去侮辱。
南宫玄这样想着,手里却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
“唰”的一声,南宫玄身边的树丛动了一下,一只灰色的兔子慌慌张张从树丛里窜了出来,显然也是被战火惊扰到了,慌不择路,竟然跳到了南宫玄脚边。
南宫玄也没有力气去管这只多余的兔子,只是静静地,异常冷静地看着这兔子,兔子似乎感受到了,回过头,亦是静静看着南宫玄,三瓣嘴一动一动的。
南宫玄苦笑了起来,这只兔子仿佛就是自己,在战争中挣扎,在自己的家中也不得安宁,到处都是大臣和后妃以及皇子们的虎视眈眈。
兔子盯了南宫玄一会儿,竟然十分胆大地凑了过来,把南宫玄挂在腰间的香囊给叼走了,那香囊中有龙涎香檀香等名贵香料,兔子嗅了嗅,继而把香囊咬破,探进去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看着南宫玄,南宫玄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兔子。
兔子吃完香囊中可食用的部分,便一跳一跳地跑走了。
南宫玄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发冷,抱着手臂不住地发抖,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沉郁似铁,没有一丝星光,看来今夜的天气,并不好过了。
就在南宫玄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过来,蹭到南宫玄身边,南宫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是那只兔子,兔子嘴里叼着一根香烛,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他。
香烛?
有香烛,这附近定然会有庙宇,南宫玄想,去避一避也好,看样子,这天气是要下雨了。
南宫玄用刀撑着身体,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走了一会儿,才看到那处破庙,虽然破败了些,在南宫玄眼中却仍是十分珍贵。
夜风声阵阵,似乎连瓦片也要刮走,南宫玄因为失血过多和天气寒冷,冷的瑟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他昏昏沉沉地觉得自己又热了起来,头不合时宜的烧了起来,身上有好几处的伤口也散发出腐败的气味。
南宫玄躺倒,根本遏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想,死了一具残破身子倒无所谓,只是,只是一想起辜负了参将拼死将我送出重围,辜负了那些弟兄们悬挂在城门上的头颅,辜负了他手中握了将近十年的这把刀,辜负了那个在深宫之中等着他的人。
他每每想到这些,就恨不得咬碎了牙齿咽下去。
风刮的愈发猛烈,南宫玄也是越发的冷了,他发着抖往墙根靠去,却不成想撞上成堆的干枯茅草覆盖的一物,南宫玄撑着力气,扒开干枯的茅草,却是一具早已冷硬的尸体。
这几日尸体自然是司空见惯,南宫玄也早不是那个恃才傲物的小将军王爷,他不敢嫌脏,迅速扒了死尸的衣服披上,惊喜发现这死尸的腰间还有半袋烧酒,和两个干硬的馒头。
南宫玄将其中一个馒头狼吞虎咽之后,看着那半袋子烧酒,扬起头,将剩下半袋烈酒尽数浇到腿上的伤口上,这霎时一身白毛汗生生疼了出来,南宫玄险些将后槽牙咬碎,筛糠般抖了一阵之后,才压抑着哭声,寻了供桌上的香灰糊在伤口上。
剧痛和伤势让南宫玄昏了过去,昏昏沉沉中,南宫玄脑海里出现一个身影,那是他的母妃,他记忆里已经淡泊的影子。
母妃,你要是在,怎能看孩儿我这般受苦。
“四哥?!四哥,你没事吧,四哥,醒醒啊四哥……。”
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呼喊声,将南宫玄从昏迷中唤醒了过来。
南宫玄脑袋一阵剧痛,微微抬了抬眼皮,发现天已经亮了,等到他的眼神聚焦起来之后,才看到眼前这个哭的涕泗横流,不能自已的孩子,其实说别人是孩子,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啊。
看到南宫玄醒了过来,南宫梵破涕为笑,脸上还流着眼泪,却笑了起来:“四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
南宫玄忍着痛撑着自己坐起来,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说一句才察觉道不对劲,南宫梵灰头土脸的,脸上也有几道淤青,南宫玄紧张道:“你如何便在这里了?你到这处做什么?昨夜不是让你随着那几位将军去么!?”
南宫梵一听这话,半大的孩子又哭了起来:“昨天夜里他们打进来了……呜呜呜……将军们都死了……平缙府城门已经破了……。”
什么?南宫玄心中一阵震动,平缙府的城破了?!
此处的山处于龙炎与燕北之间,若是龙炎的边城破了,他与南宫玄岂不是处在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地界。
南宫玄瞬间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现在不只要保证自己活着,还要保证他这个养尊处优爱玩耍的弟弟活着。
南宫梵显然没有南宫玄想的那么多,看南宫玄醒了过来,有了主心骨,哭了一会儿,便有些缓了过来,东瞅瞅西看看,又被角落里的尸体吓了一跳。
南宫玄吃力地起了身,草草地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出庙门去查看周围的地势情况,走了不到百步,就听到南宫梵的哭叫声:“四哥?四哥你在哪里?”
只好又无奈地回去,问道:“怎么了?又哭什么?”
南宫梵看到南宫玄才安心,道:“我怕你丢下我走了,我方才叫你,是让你看我打来的兔子。”
十四岁的少年从背后拎出一条灰色的兔子,被木箭钉在了脖颈上,毛皮已经失去了鲜活的光泽,南宫玄认得,是那只把他引到破庙的兔子。
南宫玄感叹了一声,对着南宫梵道:“从那边下去,有座山,山上有座白马寺,那寺庙不归龙炎和燕北任何一国管,我们先到那里去避避,父皇定然不会让这么重要的一座城池失守,等夺回城池,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南宫梵点点头,又像是炫耀一般,将那兔子放到南宫玄眼前头,笑道:“四哥,你看,父皇总说我功夫不如你,看我今天打到兔子了吧。”
南宫玄被城破的消息惊的心中乱的很,也懒得去应付南宫梵,只是敷衍道:“好好好,你最厉害了。”
从地上捡了根粗壮的树枝拿起来当拐杖,南宫玄一边背着长刀,一边撑着拐杖,一边还要顾及着到处乱跑的南宫梵。
“四哥,你看那是什么鸟啊?”
“不知道。”
“四哥,四哥,你这刀上怎么有个缺口啊?”
“与燕北贼子对砍,砍伤了刀,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刀了。”
“四哥四哥,你母妃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很好,一直都很好。”
“四哥。”
就在这么一问一答,一声又一声的“四哥”之中,两个人就这么磕磕绊绊下了山。
这两个少年,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却是性格迥异,遭遇对待,也是天差地别。
南宫玄自小长在军营中吃尽了苦楚,南宫梵却是自幼被沈妃捧在手心里。
一个伴着戎马刀剑,一个伴着风花雪月。
两个少年,自这时起,就顺着一条岔路,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